第16章 殘燭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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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且閑夜無月兩人相擁墜落,隻覺耳邊風聲愈來愈響,不知過了多久,“噗通”一聲兩人一同摔進了水裏。
兩人雖擁得緊,然而下墜速度過快,落入潭中之後皆是手足麻木無感,待得稍稍恢複知覺,已不知對方到了哪裏。
高且閑不見了夜無月,直從心底湧出一股恐慌,他急忙向上遊出水麵,換了口氣借著壁燭的微光遊目四顧,可哪裏有夜無月的身影?他大聲喚了幾聲“無月?”無人應答,一片空寂!登時憂心如焚,再次潛身入水,不顧潭水渾濁與冰冷,睜大雙眼努力搜尋夜無月的蹤跡。
高且閑心想夜無月幼居漠西,哪裏通得半點水性,這麽深的潭水,又從如此高的地方墜落,此刻必已沉到了潭底。於是直潛到底,潭底一片漆黑,高且閑閉上了眼,一寸寸的摸將起來。好在水牢並不算寬闊,不多時,高且閑果然找到了夜無月,當下攬起她的腰身向上遊去。
潭深無落足處,高且閑隻能托著夜無月露出頭來,同時雙腳不停交錯劃動以防再次沉了下去,夜無月早已昏迷,氣息微弱,高且閑右手在她頸上切了兩下,同時左手用力按在夜無月腰後,夜無月眉頭一皺,咳出數口濁水。
高且閑連忙拍打她後背,夜無月咳出腹內的水後下巴抵在高且閑的肩頭,虛弱問道:“我們……這是在……在哪兒?”
高且閑道:“這大概就是他們所說的無底水牢了!”
夜無月嗯了一聲便趴在高且閑懷裏養神,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高且閑雙腳酸痛,而雙手卻須托著夜無月,不能離了她身,他心想這樣下去兩人終究難逃一死,問道:“無月,你好些了麽?”
夜無月道:“好多了!”
高且閑退下長袍,騰出一手用力向上一揮,鉤住了壁燈,道:“你先抓著,我四處瞧瞧!”
高且閑遊了好大一會,發現這是一個沒有岸的死潭,四周牆壁光滑,且呈倒漏鬥狀,上麵所見的洞口才不過四尺,下麵卻是一間球形石室,整片潭上無任何岩石突起可供落足,最淺的地方也沒及腰部。高且閑將夜無月接到潭水最淺的地方,此處剛好靠著牆壁。
此時夜無月已無大礙,也能自己站立,高且閑抓著她手興奮道:“無月,你終於肯接受我了,我……我好快活!”
夜無月翻起白眼道:“怎麽?不找我報仇啦?”
高且閑經她一提醒,正色道:“你如實告訴我,大師到底是你殺的不是?”
夜無月甩開他手,怒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高且閑道:“對你,我無論如何是下不了shā shǒu的,若果真是你做的,便由我替你償命吧!”
夜無月似有所感,沉默了一會,問道:“他對你到底有什麽恩情,讓你始終念念不忘!”
高且閑道:“我自幼跟著師父,十歲那年師父要辦一件大事,讓我自己去江湖上闖蕩,初出茅廬的我因為好管閑事得罪了黑道上幾個大幫派,所幸我跑得快,他們追我不上,那時麵臨眾派的追殺,我害怕極了,平素白日躲在山洞,隻敢在晚上出來找些吃的喝的,後來不知怎麽的方圓數百裏鬧起了饑荒,我連日餓得前胸貼著後背,最終竟餓昏了過去,就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碰上了大師,他收留我在寺裏,給我吃的,並且分文不取,我在寺裏熬過了荒年,也避過了風頭,所以可以說,沒有殘燭大師,就沒有現在的我!大師對我的恩情,我終生也不會忘記!無月,我真的希望你能告訴我實情。”
夜無月歎了口氣道:“他確實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其實他完全可以不死!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那樣做?”
高且閑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夜無月道:“今年春上,西夏與宋一戰,我們布羅星棋無辜受累,竟一下子折損了三十多名好手,其中更有三名白卒,爹爹大為震怒,一方麵暗殺西夏參與這場戰事的將領,一方麵派出餘下的三黑十三白率領數十名好手潛入中原,伺機製造動亂!我們心想製造動亂,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刺殺盟主,誰知抵達中原後,剛剛探聽到雁蕩山所在,便聽聞慕容宗主亡故,瀚塵宗一夕之間盡付飛灰。恰過了不久,聽聞嵩山大會要推新盟主,於是我們開始籌劃暗殺行動……”
也是三大黑卒不知天高地厚,隻想著三黑合力再加上偷襲,必可縱橫天下,無人能敵,哪料到六極中的高手並非徒有虛名,而且殘燭早有準備,我們潛進屋子,還未來得及拔香,殘燭便已發覺,說道:“三位遠來是客,何必躲躲藏藏?”
夜無月三人始料未及,三黑之一的野利彌牙處變不驚,仍將一炷燃著的香釘於柱上,道:“想必大師知道我們的規矩吧!”
殘燭道:“阿彌陀佛,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
三大黑卒相視一眼,同時出手,殘燭盤膝於榻,雙手來接,鬥了數十招後,殘燭突然扯斷腕間佛珠,十八顆佛珠分別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射出,點在三人諸大要穴,三人登時動彈不得。
殘燭從僧袍中取出一封信,放入野利彌牙懷裏,叫來幾個弟子,吩咐他們將野利彌牙與另一個黑卒往西夏方向遣運,並再三囑咐九日之後,不管將人送到哪裏,立時回趕,不得有誤!
幾個弟子領命星夜而去。
殘燭將夜無月藏於簾後,派人去請師弟殘枝過來敘話,殘枝來到後,殘燭道:“師弟,我大限將至,從明日起,寺中事物,須得你多多操持了!”
殘枝大驚,忙道:“師兄,你……”
殘燭道:“師弟,你還覷不破嗎?佛曰‘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因緣生滅法,佛說皆是空!”
語罷從懷裏掏出一本經書道:“這本書便是寺中傳承了千百年的百字明五咒,上麵記載了甘露咒、楞嚴咒、大悲咒、般若咒和往生咒五大咒法,以你現在修為,隻停留在大悲,當你達到往生的境界,便會如吾般了無牽掛,即將通往另一個世界了!現在我就把它就交到你的手上!切記,出家人當靜心寡欲,以普渡眾生為己任,好了,你去吧!”
殘枝接過經書離去後,殘燭來至夜無月的麵前,道:“女施主雖出身惡源,罪過深重,然而來日曆數紅塵困苦,造化決不在老衲之下,善哉善哉!”
夜無月道:“老和尚,你廢話什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殘燭笑道:“施主說笑了,我等出家之人,焉能妄造殺業?”
夜無月怒道:“那你究竟是要怎樣?為何單獨留下我在這兒?”
殘燭道:“阿彌陀佛,老衲與施主有緣,前幾日施主與另外兩個施主在嵩山腳下樹林的密談,老衲恰巧經過聽了去,他們主張斬盡殺絕,而施主慈悲為懷,力抗眾議,由此可見,施主不僅非大惡無可救藥之輩,而且慧根獨異,難得難得!”
夜無月道:“我可沒你說得那麽高尚,什麽慈悲不慈悲的!”
殘燭道:“老衲曾聽聞布羅星棋有這樣的規矩,香盡之前立下血書遺囑後立時自決,隻要要求不過分,凡星棋中人,皆會竭力為其辦到,可有此事?”
夜無月道:“有又如何?難道你會自殺嗎?”
殘燭笑了笑,從身上披的袈裟撕下一塊來,攤開放在木桌上,然後咬破手指,寫了片刻,將那塊布展開在夜無月的麵前,待她看罷,問道:“如何,老衲的這份遺囑不算過分吧?”
夜無月大奇,她首次碰到這種情形,其他人都是迫於威脅萬般無奈之下才選擇的這條死路,而殘燭明明占盡優勢,為何要這樣做?她心裏無比疑惑,問道:“老和尚,你真的要自殺?”
殘燭道:“唉,但願老衲今日所為,能換得施主漸離殺戮、由魔成佛。”說著轉身重新坐在了榻上,閉目喃喃念了半個時辰的經,猛地睜開雙眼,隔空一指點出,夜無月隻覺前頂穴上一麻,恢複了行動,登時大喜。
忽聽殘燭朗聲道:“女施主,老衲傾盡心力為你卜了一卦,請你牢記於心——厭離未切終難去,欣愛非深豈易生?鐵圍山外蓮花國,掣斷情韁始放行。”
聲音極是清朗,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晰得傳入夜無月的耳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