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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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日,白衫上午墾罷荒地後,下午與曉煙坐在涼亭裏讀書,白衫無精打采地讀著“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哈回首月明中。哈欄玉哈應猶在,隻是朱哈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恰似”,他許多不識的字便用“哈”替代,坐在一邊的曉煙不住抿嘴偷笑,聽他沒有繼續讀下去,抬頭卻見他竟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曉煙知道白衫幹活很累,也不叫他,輕輕拿過他的書,在他不會的幾個字上標注讀音,正寫著,忽見爹爹站在白衫身後,她怕白衫受到責罰,正要叫醒他,張卿許擺手阻止,低聲道了句“讓他睡吧!”拂袖而去。

    曉煙不明所以,她有時不小心睡著都是要挨罵的,今天爹爹是怎麽了?

    五六日彈指而過,白衫每日在張卿許教完走後便趴在涼亭酣睡,這日張卿許教的是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教完之後坐在涼亭看著兩人讀,白衫不敢再睡,一句一句地大聲讀,遇到不會讀的還裝模作樣地問下張卿許,讀了十幾遍,瞌睡鋪天蓋地地湧上,但見張卿許在一旁正襟危坐,哪裏敢睡著?

    忽然張清旭道:“衫兒,把文章背一遍給我聽!”

    “啊?哦!”白衫頭腦本就聰利,讀第五遍時已能倒背如流,聽到張卿許的提問,當下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

    “你從這篇文章中感悟到了什麽?”

    白衫愣了,他讀的時候隻是死記硬背,不求甚解,哪知文章說的到底是什麽,張卿許見他支支吾吾,似乎早在意料之中,道:“曉煙,你來說!”

    “是,這篇文章寫得是東晉沒落官僚五柳先生棄官歸隱途中的心境及感慨,我體會到人生在世,當隨心隨性,喜歡什麽做什麽,這樣才能活得瀟灑,活得舒心。”曉煙故意先將文章主旨說給白衫聽。

    張卿許頷首道:“嗯,不錯!”白衫知道了主旨,原先所有的困惑登時迎刃而解,又見張清旭說好,也想表現一番,忙道:“對對對,正是‘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饑凍雖切,違己交病’‘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曷不委心任去留’等語所言。”

    張卿許笑道:“衫兒,你既然這樣認為,那為什麽剛才明明瞌睡得不行,卻還要強撐呢?”

    白衫以為他在責怪自己,沉首道:“侄兒知錯!”

    “知什麽錯?錯在哪裏?”

    “錯在打瞌睡。”

    “錯!錯在強撐!”

    “啊?”白衫暗想:“難不成要我當著你的麵睡著?”

    張卿許道:“叔父的武功在武林之中可謂是末等之流,甚至連你徐伯父都不如,可有時我卻能與你爹打成平手,你知道為什麽嗎?”

    白衫好奇心起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習武的側重、方式與其他派係完全不同,他派大多是按修煉內力、注重招式、錘磨經驗這樣固定的套路來的,而我不喜千篇一律,另辟一徑,由心境來激發潛能,這樣假若你修習了一套劍法或是拳法,便可由不同的心境,生出千端變化,讓人無法揣摩,甚至有時可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爆發無窮的威力。當然,它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所謂心境,依情而生,依景而生,所以會受所處環境的影響,它能使你左右逢源,融於天地自然,也能讓你手忙腳亂,甚至於走火入魔。如果你決心要跟叔父學武,那我就將多年以來揣摩出的這些精髓奧義傳授於你!”

    白衫聽到要教自己武功,萬分激動,不假思索道:“謝叔父,衫兒願意跟你學!”

    “好,首先你要學會把握隨心所欲的狀態,盡量做到收放自如的程度!”

    “那還不容易,就是瞌睡就睡、想幹嘛幹嘛咯!”

    “也別把它想得太簡單了,你說的隻是剛開始,往後你要練得還有很多,隨心訣最高境界“造境”,由臆想憑空構架情景,甚至連隨心所欲這種難以名狀的狀態都可隨意調控,不受外界影響,連叔父都無法達到,以後我會慢慢地教你。來,今日教你們讀的是《歸去來兮辭》,那我便耍一套歸去來兮掌!”

    張卿許說著跳入一片白地,閉目凝神片刻,睜開眼睛時,神色變得有些迫不及待,聽他道:“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隻見他左掌輕飄飄地往外一撩,右掌跟隨而上,急收左掌緊接著牽引右掌,雙掌層層疊疊如波似浪鋪陳而開,不遠處一大片花叢如被颶風席卷一掃而空,隻剩下光禿禿的花莖在掌風中兀自搖擺。

    涼亭中的兩人看到下了一場花葉雨,不住拍手叫好。張卿許忽然浮上笑容,動作加快“飲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一手做飲酒狀,一掌穿脅擊出,忽的淩空躍起,兩掌交錯而下,登時飛沙走石,灰塵漫天,剛剛落地的花瓣再次升至半空。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花葉塵土裏但見人影來回穿梭,不一會,憑空竟出現一張極大的網籠罩而下,塵消土散,張卿許負手立於網外。

    白衫奔前一看,登時佩服得五體投地,原來那張網是由無數花瓣與枝葉穿連而成,也就是說張卿許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將所有花葉聚在一起織成大網,覆壓下了塵土。

    白衫驚得合不攏嘴,心中更是堅定了跟他學武的意念,張卿許笑道:“衫兒,你不要刻意地去記招式,我演示這些,隻是想讓你初步領會一下隨心所欲的奧義!將來學到高深的武功,加上這些東西,我想你要fù chóu也就會多一些把握!”

    “嗯,叔父,我聽你的!”

    接下來幾日,白衫按照張卿許的要求,上午強逼著自己打熬身體,下午靜心讀書,可他自從見識了張卿許的武功後,午後再也睡不著覺,隻是絞盡腦汁地想如何能從書中領會到武藝。

    這日天降暴雨,張卿許教二人學習莊子的《逍遙遊》,教罷冒雨而行,水不沾衣,白衫更是心癢難耐,衝上去試了一番,結果被淋得甚是狼狽。

    張卿許暗笑,道:“曉煙,你去試試!”曉煙驚訝無比,她一直認為學武是男人的事,與她毫無關係。

    張卿許道:“沉氣凝神,不要害怕!”

    曉煙深呼吸了幾下,閉上眼睛跑出亭子不遠便急忙折返,回到亭中,才發覺自己並沒有像白衫濕得那般透徹。

    白衫疑惑不解道:“叔父,為什麽曉煙都會比我強?”

    張卿許道:“因為她沒想結果,隻是單純地做這件事,而你卻想著如何做好,得到我的讚賞,是也不是?”

    白衫心事被說破,臉上一紅道:“是。”

    張卿許道:“衫兒,我要你記住,第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切不可急功近利,欲速往往不達;第二,心無旁騖才能於平地翱翔天際,心無雜念方可行崎嶇如履平潭;第三,正如文中所言,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

    白衫隻覺這幾句話似有無窮道理,卻又一時難以參透,道:“侄兒謹記教誨!”

    張卿許走後,曉煙弱弱地道:“白衫哥哥,你別生我的氣!”

    白衫一愣:“我為什麽要生你氣?”

    曉煙道:“娘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不能強過男人!”

    白衫覺著好笑,道:“這是哪裏的話?”

    曉煙低聲道:“告訴你個秘密,可別跟我爹說,其實我娘的本領比我爹大多了,但她就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她說男人愛麵子,不喜歡女人比他們強!”

    白衫一愣,隨即道:“嗨,你娘與你爹是夫妻,我們是兄妹,不一樣的,退一萬步來說,假如我們是夫妻,你煮飯燒菜本領比我強,難道我能天天生你的氣不成?”

    曉煙低頭思索,白衫道:“好了,別想那麽多,我要是有一個本領大的mèi mèi,高興還來不及呢,來,我們接著讀書吧,你給我解釋下這句話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