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一出口，荊姬槿姬吟雪白衫四人俱是一愣，隨即同時變色，吟雪不敢反駁，荊姬槿姬與白衫同聲脫口而出：“不可！”

    荊姬是為兒子著想，槿姬則是怕那道士“克夫克子”的預言應驗，禍及白衫，而白衫想的是自己對吟雪全是敬愛，當時一夢也隻是一時欲念，並非出於真情，況且他心底一直藏著另一道身影。

    吟雪看向白衫，心道：“原來你也怕我這個不祥之人給你帶去禍患！”

    白衫見她神色蕭然，忙道：“姐你別誤會，我……有喜歡的人！”

    未盈尺聽了這話，厲聲喝道：“她是誰？”

    白衫道：“我雖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但若不是她幫助我逃出濟州城，我白衫早已不知葬身何處。”

    未盈尺勃然大怒：“好，好哇，但我不管你喜歡誰，總之你的婚事，必須由我做主！”

    白衫也來了氣，叫道：“憑什麽？你這老太婆，忒也霸道，我想娶誰，跟你有什麽關係！當初要不是她，我不是被平百裏那狗賊殺了，便是被你殺了！”

    未盈尺道：“你不聽我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槿姬連忙勸道：“師父，此事尚且遙遠，兩年之後我們再作定奪也為時不晚，說不定到那時衫兒自己便回心轉意了呢！”

    未盈尺努力壓下情緒，瞧著白衫道：“我這麽做，隻是不想讓你重蹈你娘的覆轍！”語罷拂袖而去，荊姬連忙跟出。

    白衫愣了愣，道：“我娘？姑姑，我娘怎麽了？”

    槿姬歎了口氣道：“你娘，跟錯了人！”

    白衫又激動起來：“你們，你們還認為是我爹害的我娘是不是？”

    槿姬道：“這事說來話長，你先好好休息，快些養好身子，蘭若吟竹他們可都在木崖等著你回來呢，吟雪，既然師父沒有追究我帶你進來的事，你就留在這裏照看吧。”

    槿姬去後，白衫問道：“姐，你相信我，我爹是不會殺我娘的！”

    吟雪道：“我相信你，快別想了，躺下睡覺，若是想知道師叔的事，等你傷好了，我陪你去問莫語！”

    吟雪悉心照料了三日，白衫基本痊愈，稟告未盈尺後，兩人收拾一番回到木崖，蘭若等人見白衫除了消瘦不少，精神與往常無異，十分歡喜。

    白衫終於完全放下壓在心頭的包袱，直如重生的鳥兒一般，回到自己房間，屋內早被吟雪收拾得整整齊齊。他扶著窗，探身出去，隻見百花爭豔，蜂蝶伴舞，遠處峰巒聳翠，碧綠欲滴，浸在茫茫的霧氣裏，迷蒙的像一層薄紗。

    他閉上眼，感受著鳥語充耳，微風拂麵，隻覺渾身說不出的舒爽。他經過此事，以往熟視無睹的景象現下看來，竟是那般美好令人沉醉。

    白衫閉目馳神，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微微一笑，也不睜眼，道：“姐，你來啦！”

    吟雪笑道：“是我的輕功差勁了嗎？”

    白衫道：“那倒不是，現在茉莉還未開放，是你身上的味道暴露了你！”

    吟雪道：“哦？看來是你變聰明了。”

    白衫道：“姐你不用擔心我，我真的沒事了。”

    吟雪笑道：“瞧把你臭美的，你以為我想來看你啊，師父非把我推過來，我能有什麽辦法？”

    白衫道：“哈哈，對了，比試之期已經過了吧！那就是說，我不用和你打了？”

    吟雪嗔道：“想得倒美，你出了這檔子事，師祖把比試之期推遲了一個月，一月之後，你要是不能在我手下走過二十招，哼哼……”

    白衫沮喪得“啊？”了一聲道：“姐，你不會真的想讓我被趕出去吧，你也知道，我資質平庸，哪是你的對手啊，要不，您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放水讓我過了得了！”

    吟雪知他是在開玩笑，罵道：“臭小子，幾天不挨打就忘記自己是誰了是吧！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白衫十幾天未曾拿劍，原先嫻熟於心的招式竟有些生疏，在吟雪指導下，他先將劍招從頭到尾練了一遍，練著練著忽然感覺原來晦澀的地方不似原先那般難懂，當下喜出望外，專心致誌地練起來。練了半晌，開始與吟雪試著交手，竟然挺過了十五招，實是意外之喜，吟雪也替他高興，照這樣下去，一個月能接住她二十招，也不是沒有可能。

    白衫不知道，他之所以會有所進境，一則是因為他之前練劍時知道自己內功無法有所寸進，隻能在招數上下功夫，在好勝之心驅使下不免急於求成，雖強逼著自己沒日沒夜地練，卻始終衝不破**頸；二則他過了這次的坎，潛能在接連的透支下激發了出來，而且心性成熟了不少，看問題的角度自也發生了變化，高屋建瓴，原來遇到的困難阻礙登時便迎刃而解了。

    兩人拆招到傍晚，山氣夕佳，飛鳥相還，回到茉莉林，吃過了飯，經不住白衫軟磨硬泡，吟雪陪他來至執法司。

    執法司也在月崖之上，但與廣寒宮絳雲閣相距甚遠，緊依崖緣而建。吟雪輕功在宮中可謂屈指可數，他不願驚動其他人，徑帶白衫悄無聲息地來到莫語的門外。

    吟雪正打算敲門，莫語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吟雪一驚，暗道：“他是怎麽發現我的？”

    兩人推門而入，撲麵一股冷風，白衫緊了緊外袍，往屋內打量，不由一驚，隻見麵前無門無窗，空空如也，連牆壁也沒有，就這樣麵朝著無邊的夜色，江水滔滔之聲不絕於耳。白衫暗道：“怪不得這麽冷！”

    莫語背對著二人，反手執劍，站在屋子的邊緣，望著遠方，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拉出長長的一道影子，白衫忽然想起那晚在絳雲閣頂所看到的玄荒，也如他此時一般，荒涼孤獨，還有那說不盡的落寞。

    莫語道：“知道你們想問什麽，等候多時了！”

    吟雪暗想：“原來他早知道我們會來！”

    白衫問道：“莫師兄，你不覺得冷嗎？為什麽你的屋子少了一麵牆壁？”

    莫語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

    “呃，確實挺好的……”

    莫軒痕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原是個孤兒，四處漂泊流浪，後來染上了瘟疫，所有人避我不及，甚至要把我燒死，這時，我遇到了櫻姐姐，她打退了那些人，冒著被傳染的風險為我治病，帶我到水崖，像母親一樣關心我照顧我，並傳授我水兮劍法。六歲那年，槿姬帶著姐姐和我下山采購糧食，就是那個時候，我們遇到了你爹。”

    白衫聽他說到自己爹娘的事，忙問道：“莫師兄，他們說我娘是我爹殺的，究竟是真是假？”

    “不知道！但我相信不是真的。”

    “你也相信我爹？”

    “我相信的，不是你爹，而是櫻姐姐的眼光！”

    吟雪道：“阿衫你先別急，讓他把話說完。”

    “我們在西湖畔的亭子相遇，那時你爹爛醉在亭頂，後來不知怎麽回事櫻姐姐和你爹就相互傾慕了，大概，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一見鍾情吧！我們采購完了糧食，先行回宮，櫻姐姐晚了一個月回來，回來的時候帶著你爹，說是來提親。闕主回宮後，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櫻姐姐便與闕主大吵了一架，後來不知道她們達成了什麽樣的協議，闕主將你爹趕出宮去，櫻姐姐答應嫁給平百裏。”

    白衫陡然一驚，怒叫道：“什麽？老妖婆竟……”

    吟雪連忙捂住他的嘴低聲在他耳邊道：“別衝動，你忘了我們是偷偷進來的嗎？”

    白衫稍作冷靜，但胸口仍是起伏不定。

    吟雪放開了手，莫語道：“其實平百裏，早就喜歡櫻姐姐，平蒼海每次到泠寒闕做客，平百裏都要先來找櫻姐姐，送她各種珍石寶玉。他那時儀表堂堂，武藝出眾，不僅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更是下一屆城主的既定繼承人。”

    白衫“呸”了一聲道：“有什麽了不起的！”

    莫語道：“櫻姐姐出嫁前幾天，空明城派出大隊人馬來接，我不舍得和櫻姐姐分開，她讓我和她坐在一個馬車裏，迎親隊伍往空明城分部景德鎮而去，快到平府的時候，仿佛就是那日與闕主合戰平蒼穹的那個和尚，當然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和尚，闖進轎子，要櫻姐姐救他，後來他帶著櫻姐姐逃出，在一片楓樹林被平百裏帶人圍住，這時你爹到了，他hé píng百裏打得天昏地暗，最終平百裏受了重傷，你爹要殺平百裏，被櫻姐姐攔住，於是你爹狠狠踢了平百裏一頓，我清楚地記得當時平百裏怨毒的目光。”

    “這件事一出，震驚了整個武林，空明城城主的兒媳竟給你爹擄了去，對兩大門派來說，實是奇恥大辱，於是空明城與泠寒闕傾力尋找我們的下落，我們躲了一年多，櫻姐姐生下了你，你爹怕哪天行蹤暴露，將你送給一個親戚撫養，果真又過了不久，終於被泠寒闕率先發現，抓回宮中，闕主念及師徒之情，並未深責櫻姐姐，隻將你爹交給了空明城處置。櫻姐姐知道了之後，日思夜想，最終決定一個人去救你爹！”

    白衫聽得入神，問道：“後來呢？”

    莫語道：“那日，櫻姐姐把我叫去，鄭重地把貼身佩劍‘一碗水’交給了我，並把未教完的水兮劍法繪成圖也交給了我。她告訴我說‘姐姐很快就回來！’可我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會在我生病的時候摟著我給我唱安眠曲，果然，那一次，成了永別！櫻姐姐在槿姬的幫助下逃出宮去，隨後發生了什麽，我也不清楚。隻是闕主後來得知櫻姐姐隻身前往空明城，派出荊姬並二十八個心腹弟子前去打探情況，荊姬回來便傳來了櫻姐姐被你爹親手殺死的噩耗！”

    白衫愣了半晌，他沒想到爹娘與平百裏之間的糾葛如此之深。良久才道：“莫師兄，可以給我看下我娘的佩劍嗎？”

    莫語仍不轉身，將劍往後一遞，白衫接住細細打量，隻見劍身如水，映著月光，更顯得波光粼粼，清輝萬裏，劍柄處刻著一朵櫻花，手法深入淺出，看上去栩栩如生。

    莫語道：“一碗水有刃無鋒，正如櫻姐姐一般，對待每一個人都溫潤如水，她是這世上最善良最美麗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