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黑暗的未來

    唐凡間接使高中受傷（其實一點事兒也沒有）讓他受到了平生為期最長的一次懲罰。當他獲準走出狹窄的房間時，暑假已經過去了快一半。高中的兩架遙控飛機（一架直升機，一架滑翔機）都已經被摔得七零八碎，再也飛不起來了。據說他的超大滑翔機在第一次起飛時就撞上了胡同口的那顆百年大柳樹。

    雖然高守正夫婦對唐凡的懲罰已經結束，但高中卻不這麽認為。他在飯桌上當著唐凡的麵發誓要讓他為自己愚蠢的行為付出代價。至於眾人的反應：高興連聲抗議，高守正夫婦則默不作聲。

    高中為了實現他的誓言，在唐凡“出獄”的第二天就召集了他的那幫狐朋狗友。他們都是傻大個，而且很蠢（唐凡和高興都這麽認為），而高中則是他們中間塊頭最大、最愚蠢的那個，自然而然就成為了他們這夥人的頭兒。

    為了躲避這群蠢人的追打，唐凡除了吃飯、睡覺，勁量長時間待在外麵。他四處遊蕩，盤算著假期的結束，由此獲得對生活的一線希望。到九月他就可以上中學了，一所比高中要上的好很多的市重點中學，這將是他平生第一次跟高中分開。

    他希望能夠住校，這樣除了寒暑假外，就可以不用和這一家人打交道了。他知道自己應該想念從小到大唯一對他好的高興，可是當他想到再也不用忍受高中等人的追打時，堅持住校的決心又重現燃燒起來。

    不過很可惜，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他早該明白，他的命運仍舊掌握在他的姑父姑媽手中，即使他馬上就要十三歲了。

    住校？你是沒睡醒嗎？”一天吃早飯時，唐凡在餐桌上說出了他的想法，這是守正姑父的回答。

    坐在唐凡對麵的高中不懷好意地朝他嘿嘿一笑。

    很多人都住校。”他說。

    但你不屬於‘很多人’中的一員。”守正姑父哼了一聲，“聽清楚了，小子。為了把你養活大，我們已經花費了很大一筆錢。你應該感謝我們還會給你交學費，繼續供你念書——”

    初中是免費讀的，”穿著睡衣剛剛走進客廳的高興突然插嘴說，“九年義務教育包括初中。”

    但不包括書本費，”少蓮姑媽端了一碗燕麥粥送到高興麵前，“我的小可愛，這年頭的書賣得越來越貴，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明白的。”說著，朝高中看了一眼。

    高中的大腦袋立刻向下一甩。

    所以我們已經沒錢給你交住校費，老老實實地待在你的小木屋吧！”守正姑父惡狠狠地對唐凡說。

    學校離這裏很遠。”唐凡仍抱著一絲希望說，“坐公交車還得將近一個小時——”

    坐什麽公交車！我們可沒錢讓你坐公交車，騎腳踏車去。”

    我沒有腳踏車。”

    騎高中那輛。”

    高中毫無征兆地大哭起來。其實，他並沒有真哭，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真地哭過了。可他知道，隻要他一哭喪著臉，嗷嗷地嚎叫，爸爸媽媽就會滿足他的任何要求。

    我不想讓他騎我的腳踏車！”他一邊抽抽搭搭地假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大喊大叫。“他會把它弄壞的！”

    我的心肝寶貝，別哭了。你的那輛已經很舊了，我們再給你買一輛新的，最新出的山地腳踏車，怎麽樣？”少蓮姑媽喊著，一下子把他摟到懷裏。

    那好吧。”高中躲在少蓮姑媽的臂彎裏朝唐凡撇嘴一笑，一幅奸計得逞的模樣。

    我也要，”喝著燕麥粥的高興突然抬頭說，“我也要新的腳踏車，山地的。”

    女孩子騎什麽山地車——”

    高興嘟起了小嘴，一臉的不高興。

    好！買，買，買——我的兩個小寶貝兒一人一輛。”守正姑父伸手摸了摸高興那頭烏黑發亮的長發，笑眯眯地說。

    高興甜甜一笑，然後偷偷朝唐凡眨了一下眼。唐凡明白她的意思：她會把新的腳踏車給他騎。

    可就算這樣，唐凡還是高興不起來。難道真的要等上了大學才能擺脫他們的控製嗎？可是他們連住校費都不願給他出，更何況大學那高昂的學費。他覺得他的未來一片黑暗。

    第二天早上唐凡在院子裏掃地時，發現晾衣服的鐵絲上掛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藍白條紋相間的鬆垮的運動服上衣。

    少蓮姑媽走出洗衣房來到院子裏，手裏抓著一條肥大的褲子，同樣是藍白條紋。她把它隨意地甩到了鐵絲上。

    這是什麽？”唐凡好奇地問。在他的印象中，少蓮姑媽一向很愛護衣物。有一次他不小心將一件未晾幹的粉色連衣裙碰到地上，換來了為期兩天的禁閉。

    你的新校服啊。”她說。

    唐凡又朝那兩件破破爛爛的衣服看了一眼。

    哦，”他說，“我以為要等開學後由學校統一發放。”

    別犯傻氣了！”少蓮姑媽厲聲說，“我們家可沒有錢給你買新校服，這是我從隔街李嬸那裏討來的，她的孫子今年上高中，那孩子初中畢業的學校與你要上的恰巧是同一所。我把衣服洗了一遍，順便把幾個洞也補上了。瞧瞧我對你多好，你應該學會感恩。”

    唐凡低下頭繼續掃地，少蓮姑媽罵罵咧咧地進了廚房。他見過李嬸的孫子，那是一個和高中不相上下的大胖子。他竭力不去想第一天上學時自己會是什麽一副模樣：八成像一隻披著打滿補丁的大象皮的瘦山羊。

    高中去客廳吃飯，經過院子時，他發現那套衣服。飯桌上笑得他打翻了兩碗燕麥粥。

    知道嗎？我將要上的中學的校服是西式的，白襯衫，黑西褲，打著紅色領帶，是一所貴族才能上的學校。”他對唐凡說，“你這輩子是體會不到了。”

    哦，那是一所花錢就能上的學校吧？”唐凡說，“聽說裏麵全都是學習不好的混混，升學率低的可憐。”

    高中生氣了，他剛準備起身去敲打唐凡一番，一個呼喊聲從院門外傳了進來。是郵差，他每天早晨都會來帽兒胡同送信。在這個電子通訊發達的時代，已經很少有人寫信了。高守正家收到的信幾乎都是信用卡賬單。

    去拿信。”守正姑父從《環球時報》後麵對已經離開座位的高中說。

    我的粥還沒喝完，”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叫唐凡去拿。”

    聽到了嗎，小子？”守正姑父露頭暼了唐凡一眼。

    唐凡將最後一小塊煎蛋塞進了嘴裏，然後起身去拿信。出客廳時，他聽見守正姑父嘟噥了一句：“貪吃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