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突如其來的變故

    半小時後，唐凡坐進了高守正的那輛福特轎車中，生平第一次向通往故宮的路上駛去。一路上，他都被高中用身體狠狠地擠壓著，而坐在前排的高守正夫婦卻視而不見，坐在高中另一邊的高興隻顧戴著耳機聽歌，並沒有注意到他這邊的情況，所以唐凡隻能咬牙忍著。幸虧路程不是很長，下車時，他右邊的身子已經麻得沒知覺了。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周末，故宮裏擠滿了舉家出遊的遊客，有本地的，更多是外地的。在入口的地方，少蓮姑媽給高中和高興各買了一份草莓聖代，可轉眼間高興就把自己的那份塞到了唐凡手裏。沒辦法，少蓮姑媽隻好又給高興買了一份，同時瞥了一眼唐凡，仿佛在說：便宜你了。

    故宮這座曾經皇帝居住的宮殿群，唐凡以前隻在電視裏見過。當他親身走進其中後，才發現它比照片裏顯得更雄偉、更壯觀、更震撼。這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每當太陽甩開雲朵，放射出它不可一世的光芒時，唐凡就會感覺那是宮殿在天空中的倒影、是故宮金碧輝煌的反射、是一種在藍天中幽幽蕩漾的蜃樓。

    好長時間以來，這是唐凡最開心的一個上午了。他特地小心翼翼地和高守正夫婦以及高中保持一段距離，時刻防備高中突然轉身玩他的拿手好戲——追打他。

    他們在故宮一角的餐廳吃午飯，高中一口氣吃了三份牛肉蓋飯，看得旁邊的人目瞪口呆。唐凡和高興都盡量坐在遠離他的位置，假裝不認識他。

    吃過午飯，他們來到一處偏殿外排隊，裏麵是照相館，可以穿龍袍坐龍椅拍照片。高中說他要當皇帝，高守正一個勁地誇高中有出息，誌向遠大。可唐凡卻覺得高中腦子不正常，明顯是古裝宮廷電視劇看多了。

    其實唐凡也想拍照片，但他知道最好不要講這個願望說出口，因為除了會給他帶來無盡的嘲笑外，他得不到一點兒好處。

    排隊等待照相的人很多，守正姑父讓唐凡先排著隊，他和少蓮姑媽則帶著高中和高興躲在偏殿的屋簷下避暑乘涼。唐凡早該明白好事不會持續太久。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唐凡前麵隻剩下一個人，他探頭朝人群外望去，想要叫高守正一家過來。可他來回瞅了好幾圈都沒發現他們的身影。就在他準備離開隊伍去尋找他們時，他被一個戴著夏涼帽的中年大媽一把拽到了大殿內，高高的門檻差點把他絆倒。

    到你了，小孩。”她說。

    哦，等一下，不是——”可唐凡的話還沒說完，他的頭就被一件明亮的黃衣套住了——是龍袍，清朝的，他在電視裏見過。

    哐當一下，一頂圓形紅色皇冠扣在了他的頭上。帽子有點大，他的視線完全被遮住了。不過不要緊，很快就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登上幾層台階後，他來到了一張仿製的龍椅前，隨即被旁邊的人按在椅子上。

    抬頭——挺胸——注視前方——微笑——好的——搞定。”

    下一秒，頭上的帽子就被摘掉，唐凡恢複了視線，可迎接他的卻是三張憤怒地臉：守正姑父、少蓮姑媽和高中。他們此時正站在門外直直地注視著他，似乎在告訴他：你完蛋了。

    高中突然衝進殿內，不顧旁人的阻攔，肥胖的身體向唐凡撲去，眼看就要壓上去時，事情發生了。

    高中在空中被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一把抱住，然後朝旁邊甩了出去，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在硬石板上。周圍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蒙了，直到高中那如同殺豬般的嚎啕大哭聲響徹偏殿內外時，大家才紛紛清醒過來。

    有的人跑去安慰高中，檢查他是否被摔傷；有的人瞅著唐凡，顯然是發現了他的眼睛與眾不同；但更多的人則圍在那名救了唐凡的壯漢身邊，非常佩服他能接住那麽重的一團肉球。其中就有高興，她的那雙大眼睛裏仿佛充滿了小星星——盯著壯漢的那雙臂膀——閃著光。

    高守正夫婦在第一時間就衝到了高中身邊，將高中渾身上下摸了個遍，一個勁問他哪裏疼。可高中隻是哭，不停地哭，最後搞得少蓮姑媽也跟著哭起來。

    守正姑父如同一隻野牛朝唐凡這裏衝來，他先狠狠地瞪了那壯漢一眼，可能明白自己不是那人的對手，即刻便將他那張漲得通紅的大臉對準唐凡，眼看一腔怒火就要全部撒在唐凡身上。

    對不起，這位先生。”

    一隻大手伸到了唐凡和守正姑父之間，是那名壯漢。

    什麽？”守正姑父哼了一聲。

    這孩子沒做錯什麽，你不能怪他。”

    是啊那都是你的錯！是你把我兒子摔在地上的，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和你沒完！”守正姑父朝壯漢大吼，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兒子是在裝哭，”壯漢說，“他落地很輕，隻是聲音大了點，可身上一點兒傷都不會有。若是不信，你可以去醫院給他做個全身檢查。”他的聲音很大，都傳到了偏殿外麵。與此同時，高中的哭聲變得更加刺耳。

    你你胡說！”守正姑父伸手指著壯漢，唐凡感覺他快要氣炸了。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仿佛大地都在顫動。他抬頭望了望，發現這座偏殿的一根橫梁上竟然出現了一絲裂痕，而且越來越大，緊接著，支撐房梁的柱子也出現了斷裂的跡象。一個急促的聲音頓時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房子要塌了，快跑！

    唐凡使勁晃了晃腦袋，可那個聲音並沒有跟著消失，反而越來越響。守正姑父和壯漢仍在進行著無聲的對峙。

    快出去，房子要塌了！”唐凡突然對著周圍的人群大喊。

    你瘋了，小子！”守正姑父對他吼道，“瞎說什麽，別給我丟人！”

    唐凡也希望是自己瘋了，可眼見為實，他確實看到一條條裂縫不斷地出現在橫梁和立柱上。

    沒時間了！

    唐凡突然朝站在不遠處高興跑去，可剛一邁腿，身體就立刻麵朝地板向下倒去，狠狠地摔了一個狗啃泥。

    該死，他忘記自己身上還穿著束腿的龍袍。

    哈哈——！”

    是高中的聲音，他被唐凡摔得這一跤給逗樂了，一時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高中果然是一個笨蛋，唐凡想。

    你也看到了，你的兒子還有心情笑，就說明他根本沒事。”壯漢對守正姑父說，“還有，趕緊跑吧，房子真的要塌了。”說完，就朝殿外衝去。於此同時，唐凡也已經從地上爬起，抓住了高興的胳膊，拉著她朝外麵小步而去。

    眾人見狀，覺得他們不像是在開玩笑，立刻如同炸了鍋的螞蟻，紛紛推攮出了偏殿。沒過多久，所有人都感到大地開始微微顫動，而且有不斷加強的趨勢。

    地震了！”有人高呼，人群中瞬時變得有些騷亂。可沒等他們進行過多的愚蠢行為，周圍的建築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崩塌，包括剛才那間用作照相的偏殿。很快，數間宮殿便化為了廢墟，隻剩殘羹斷垣。

    半小時後，唐凡坐上了守正姑父的汽車，所有人都不說話，高中也不哭了。當他們到家後，守正姑父隻對唐凡說了一句：“去——你的屋裏——待著——不準吃飯。”就倒在沙發裏，少蓮姑媽連忙跑去給他端來一杯熱巧克力。

    唐凡躺在狹窄的床上，透過小窗口看著外麵。天空逐漸變暗，直到全黑，唯一的亮光隻剩下那輪圓圓的月亮——今天應該是農曆十五。每到這一天，他總是不由得想起他的親人——不是高守正一家——是他的爸爸媽媽。

    在他還是一個嬰兒時，他的父母就死於一場飛機事故，屍骨無存，這是高守正夫婦告訴他的。他記得，從那時起到現在，他已經在這棟四合院裏生活了近十二年，這是生活艱苦的十二年。他根本不記得他的父母長什麽樣，姑父姑媽也從來不提他們，更不許他問，家裏沒有一張他們的照片。

    不過他總是會夢到一張臉，那是一張女人的臉，雖然模糊不清，可他知道她在對他笑。那種笑不是少蓮姑媽對他的譏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柔笑。唐凡能夠從那份笑容中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關愛，他知道，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媽媽，他非常肯定。

    每當唐凡醒來後，那張模糊的臉會立刻從他的腦海中消失。如果他拚命回憶，則會引起一種副作用——眼珠火辣辣的疼。他也搞不清是大眼珠疼，還是小眼珠疼。

    唐凡從小一個朋友都沒有（除了高興，可他認為更應該將高興定義為親人），因為大家都知道，高中一夥最恨的就是穿著鬆鬆垮垮的舊衣服，長著一對嚇人的眼睛的怪人唐凡，沒有人願意冒著被高中一夥報複的風險去跟唐凡交朋友，一個人都沒有，至少到現在為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