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也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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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國公府晴方苑的書房裏,燈火通明。
“在國子監幾個月,可還習慣?”剛從宮中回來的沈朔快步進了書房,見沈臨安起身作禮,也隻是頷首讓他坐下。
晉國持續了月餘的戰事終了,穆玄青的作為傳得人盡皆知,朝中許多大臣聯名上奏要褚雲景重新部署南境的軍防,並且往當初晉國依照盟約劃給大齊的十座城池裏加派將士駐守。
褚雲景這幾日為著此事常與沈朔商議到很晚,今日回來聽到府中下人來報說沈臨安在書房等他時,沈朔還有些詫異。
自老夫人死後,沈臨安似乎就有意避開他,那日老夫人留他單獨說話,沈朔多少也猜到了老夫人會與他談什麽。
畢竟那件事一直是老夫人的心病,雖然褚雲雪並非因為那顏料裏的毒而死,可老夫人這些年為著此事心懷愧疚,自那之後便開始吃齋念佛,還常常去寺中清修。
“雖說要每日授課,卻也比在戶部清閑。父親這些天日日晚歸,是因為晉國之事嗎?”沈臨安看向沈朔,“太上皇在位時,父親不是極力想要促成滅晉之舉嗎?為何如今在這麽好的機會麵前,卻退讓了?”
晉國內亂,穆玄青雖然登上帝位,卻因殘殺穆絕之事招惹諸多指責,他本以為,沈朔會在這個時候力勸褚雲景出兵伐晉。
“今時不同往日,新帝剛剛繼位,西境又在屯兵備戰,這個時候的大齊經受不起一場大戰。”沈朔默然了片刻,緩緩開口,“為父並非一味主戰,隻不過是一直在為大齊做最周全的考慮罷了。”
“父親這麽多年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大齊考慮嗎?”想起當初沈老夫人與他說的那些話,沈臨安蹙眉看著沈朔。這般近乎質問的語氣,還是他第一次在沈朔麵前流露。
“沈家蒙受皇恩,每一任沈家的家主,都在先祖牌位前立過誓,要傾己之力護衛大齊江山。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為父所為都是為了讓大齊江山永固。”沈朔歎了口氣,看著自己的小兒子,“不管你知道了些什麽,當年那些事情,都是為保大齊安寧不可避免之舉。”
“所以,當初在雲州刑場上,孟家夫婦就應該被那些所謂的暴怒的災民亂棍打死?”他今晚來此,本是想要勸說沈朔同意站在他們這一邊,可是,聽到沈朔的那些話,沈臨安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或許可以為了國家大義忍受自己的姨娘被下毒殘害,可是,孟遠山本是無辜,他能站出來已是為了大齊做了最大的犧牲,陛下的旨意是讓他在雲州被定罪之後就收押回大理寺,可你卻事先撤走了刑場的弓箭手,眼睜睜看著他死在了刑場。”
“我以為,這些年來,你隻查了你娘親的事。”褚雲雪的死,雖然不是他指使,可是也算是他默許了的,畢竟是自己愛過的女人,這麽多年來,他心中對褚雲雪之事一直都懷有愧疚。他知道沈臨安可能會查,卻也並無阻止和隱瞞之意,隻是沒想到,沈臨安探查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多。
“父親不願談孟家的事,不知可願與兒子談談,十一年前東晉王叛國之事?”沈臨安自座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案前,“父親既然當初讓我與東晉王舊部保持聯係,就該知道,不管是出於個人意願,還是他們的影響,我必然會追查此事。”
“東晉王一案當時轟動整個大齊,大理寺又掌握了足以定罪的鐵證,此事即便不是由我經手,換做其他任何官員,都是一樣的結局。”沈朔揉了揉額角,也站了起來,“你若隻是為了這些陳年舊事來找我理論,我們便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最會審時度勢,你該明白,不管你怎麽揪著不放,那些已成過去的事情,都無法改變。”
“在父親看來,通敵叛國是不可饒恕的大罪吧?”沈臨安拿出了禦風帶回來的書信和蕭哲的口供,放到了桌案上,“這是鍾家和褚雲景這些年來與晉國私通的證據,而他如今要西境屯兵備戰,攻打西荒各部不是為了永久地解決西荒的威脅,隻是為了掩蓋當初他與西荒各部主君勾結,促成先前那場戰事的事實而已。”
“原來當初的傳言並非捏造,你與晉國質子確有往來?”垂目看著桌上的書信,沈朔默然良久,“你現在拿出這些來,是想讓沈家站在永安王這一邊?新帝是承太上皇的詔書登位的,不管他之前做了什麽,他的皇位是太上皇選定的,即便是有這些,你們想要做的事情,也與謀逆篡位無異。”
“當年東晉王讓陛下這般顧忌,是因為有傳言他手上有一道可以協同臣子另擇賢主的遺詔。在東晉王府被抄,王爺定罪問斬後,所有人都覺得,這隻是一個傳言,可先前我去徐州查案的時候,在東晉王府裏,找到了那道遺詔。”沈臨安緩緩說道,“褚雲景為謀皇權,私通晉國證據確鑿,父親若是真的為了大齊考慮,這一次,便請與柳相和周太傅一起,結束這場亂局。”
“晉國剛剛結束了一場戰亂,我並不想大齊重蹈覆轍,我知你與永安王私交甚好,可這是一件會讓朝野動蕩之事。”沈朔抿唇沉默了片刻,將案上的書信和證詞推回了沈臨安麵前。
“父親知道什麽是真正會讓朝野動蕩的事嗎?十一年前的東晉王一案,東晉王手下盡百餘人問斬,朝中官員近一半都受到牽連,即便是到如今,這件案子的影響依舊沒有完全消弭。而這一切,僅僅是太上皇當年忌憚東晉王,所以買通晉國守將嫁禍東晉王叛國。”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前,沈臨安一直懷疑當初嫁禍東晉王的主使是沈朔或是朝中其他大族,“太上皇因著這個把柄,在過去的十年裏放任晉國壯大到了能與大齊抗衡的地步。”
“如今的晉國手裏握著的,可不是一個小小的栽贓陷害的把柄。何況,褚雲景要顧慮的,不僅是一個晉國,還有西荒那麽多西戎人。”眼看沈朔因為他的話沉了臉色,沈臨安繼續道,“父親即便不考慮這些,以鍾家與我們現在的關係,父親真覺得褚雲景會像太上皇一樣對父親絕對信任委以重任?”
即便是與蕭家糾葛之事不能說服沈朔,可驪陽公主的死,沈家難辭其咎,他和沈臨寒的立場已經十分明確,褚雲景現在還留著沈臨淵隻是因為要借他之力壓製西荒大漠的西戎人,若是真的任由褚雲景和鍾家的勢力壯大,這怕日後他這個鎮國公的位置也會坐不穩。
“你們確實有把握?”沉默良久,沈朔才終於問了一句。
“下月初五,晉國新帝會派使臣到大齊拜見褚雲景,永安王會在那天回來參加晚宴時質問褚雲景通晉之事,其餘的事情我們都會安排好,父親隻需得在事後與柳相和周太傅一起,推舉永安王繼位便可。”
他們準備良久,一切都將在十日之後塵埃落定。
“若是你們失敗,犯的便是株連大罪。”沈朔沒有直接應承,隻是沉聲說了一句。
“父親放心吧,若是失敗,兒子會聲稱做這些都是為了給東晉王複仇,不會牽扯沈家。”見他已經鬆動,沈臨安收起了晉國帶回來的證據,俯身朝沈朔作了個禮,轉身大步離去了。
*****
晉國派使臣來,本是商議盟約之事,畢竟兩國都剛剛經曆了帝位更迭,按照先前的盟約,晉國還需得送一位質子到故洗城來。
穆玄青繼位之時,已經送了國書到大齊,國書上列舉蕭家罪證和被滿門抄斬之事,褚雲景派去的人回來後也說,穆玄青所述無疑。
本以為蕭家之事可以暫且放下,卻不想,晉國使臣來的那天,沒有帶來按照約定要作為質子的小世子,卻給褚雲景帶了一份穆玄青送的大禮。
錦衣華服的晉國右相站在大齊的朝堂上,沒有半分半月前還受過刑法,淪為階下囚的模樣。他以晉國使臣的身份來齊,幾句話間便點破了鍾家與蕭家多年的關係。
直到柳相帶著禦史台彈劾褚雲景的叛國之舉,柳元衡拿出作為證據的書信之後,在朝百官才恍然反應過來,一片嘩然。
這一切都是褚雲景始料未及的,還不等他平心靜氣,沈朔與周光景也以茲事體大為由,要大理寺扣留了晉國的使臣和蕭哲,即刻嚴查此事。
本以為還有轉機的褚雲景,在看到出現在殿門前的慕千尋時,終於驚得自龍椅上站了起來。
“臣妾有一事,必須馬上稟明陛下。”緩步進殿的人著了一襲月白的宮裝,殿前護衛都還因著剛剛的事情沒有緩過神來,一時竟然沒有阻止她這個不該踏進朝堂裏的後宮之人。
等得聽得裏麵皇帝陛下的傳喚,想要進來拿人時,卻又被她的話震得愣在原地。
“太上皇中的毒並非太子殿下所為,”跪在大殿上的人聲音清朗,擲地有聲,沒有半分退卻和懼意,“而是當初陛下帶臣妾入宮赴宴,讓臣妾在宴席間尋了機會,讓太上皇喝下了毒藥。”
當初褚雲景讓他救肅和時,曾說過要送她一份大禮,本以為他會將那本被慕之遠當禮物孝敬的醫典送還給她,卻不想,在將最後的藥交給肅和後,褚雲景卻帶她去見了本該在瓊枝島養傷的慕衍。
她不知道褚雲景是怎麽找到慕衍的,瓊枝島上的人並不知道慕衍的身份,慕衍還活著的消息,本該隻有她和阿城知道。
褚雲景以慕衍的性命相脅,讓她給褚雲天征下毒。她本以為事成之後,褚雲景會殺她滅口,卻不想,褚雲景竟然真的放了慕衍,稱帝之後,還將她帶入皇城,封了妃位。
她本也想就此瞞下此事,畢竟她雖然隻是作為一個禮物送進靖安王府,可這段時日裏,褚雲景對她都分外照顧。
可是,幾天前她出宮去見慕衍時,得知當初在慕家的船上動手腳的不是慕之遠的人,而是褚雲景的。
雖然慕衍說此事可能是褚雲景與慕之遠合謀而為,讓她不要輕舉妄動。
可是,想想慕葛的死,還有當初在瓊枝島遇到重傷的慕衍時他的慘狀,以及如今他們的局麵,慕千尋隻覺得自己不能再這般沉默下去。
她本是想伺機報仇,今日碰巧聽得這殿前的事情,便想著,或許對褚雲景來說,死不是最好的懲罰,他既然算盡一切來謀取皇位,那麽在這個時候讓他一敗塗地,才是給他最沉重的打擊。
盡管知道這樣等同於承認了自己的弑君大罪,可即便是滿門抄斬又如何,她的至親死的死,傷的傷,如今慕家剩下的,都是她的仇人而已。
若說先前蕭哲指認讓褚雲景氣得跳腳的話,此刻看著慕千尋跪在殿上,仰頭看向他,一字一句說得平靜有力,還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時,褚雲景隻是站在那裏,靜靜地聽她說完,靜靜地看著滿朝文武在一陣短暫的沉寂後,都下意識地看向了站在首位的沈朔和柳元衡。
“事關重大,不能僅憑娘娘的一麵之詞,還需得詳細盤查。”沈朔也沒有料到會有這麽一出,隻是此事既出,褚雲舒他們已是勝券在握,看其他無人敢進言,他便先站了出來,“謀害帝君是誅九族的大罪,如今太上皇在行宮養病,此事耽擱不得,不如就讓微臣和周太傅還有永安王一起徹查此事。”
“當然,既然是收押刑部受審,鍾尚書也是必不可少的主審之一,三方聯查,必能很快還百官和大齊子民一個真相。”如今刑部尚書換成了鍾璃的堂兄,有鍾家的人介入此案,倒也不會有人說他們別有用心了,這也正好給了褚雲景一個無法拒絕他這項提議的理由。
一場早朝在眾臣幾度震驚中慌亂地結束,出大殿時,所有人都已是驚得一身冷汗。
“此事須得在明日早朝時有所決斷,沈某與周太傅會看緊慕娘娘這邊,至於蕭哲,既然是柳相替起通晉叛國之事,便勞柳相走一趟大理寺了。”從大殿出來,看著惶惶往外走的官員們,沈朔倒是神情泰然,喚住了出來的柳元衡。
大理寺卿是柳元衡的門生,去大理寺監審,對柳元衡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有沈國公的支持,實在是如虎添翼。”先前沈臨安說他會勸服沈朔的時候,柳元衡還以為沈朔最多也隻是事情水落石出之後,會聯名推薦褚雲舒,卻不想,他竟然會直接介入此事。
“以其說這些空話,柳相還是想想明日早朝要如何應對吧。”所說已經決定在這件事情上幫褚雲舒一把,可沈柳兩家素來不和,沈朔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聽柳元衡說這些虛無恭維的話。
“朝上的事不需得太擔心,宮中金吾衛百餘人,想來可以應付明日的任何變故。”褚雲清入獄之後,柳元衡尋了個機會,讓徐子翔接管了金吾衛,雖說明日殿外也有禁軍護衛,不過人數遠不及金吾衛,何況,有這些罪證,又有三公支持,想來也沒人站在褚雲景這一邊。
“那些金吾衛不過是些不中用的世家子弟罷了,柳相真指望他們成事?”聽得柳元衡的話,沈朔嗤笑了一聲,等得周光景從殿中出來,便與他一起往刑部去了。
柳元衡攏著袖子挑眉看著匆匆離去的兩人,清俊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到這個時候,明日之事才真的萬無一失了。
不管是蕭哲還是慕千尋,他們本就是為了指證褚雲景才站出來的,所為的盤查審訊,不過是將他們先前在朝上所言之事,問得更清楚細致罷了。
刑部和大理寺徹夜燈火通明,為了避免中途出差錯,兩處都戒備森嚴,沈朔和柳元衡也一步都未曾離開過。
他們今晚隻需負責保住證人的性命,至於刑部和大理寺之外的事情,自有沈臨安他們去操心。
“殿下真的打算遵循與穆玄青的盟約嗎?”靖安王府的前廳裏,沈臨安放下手裏的書,抬眼看攏著茶盞出神的褚雲舒。
“晉國那十座城池如今已是穆玄青的囊中之物,想來他也是不打算繼續遵守當初穆絕簽下的盟約的,既然這樣,我們為何不順水推舟,換一個兩國和平通商的好機會?”想起先前穆玄青的那份盟約書,那些約定,在他繼位之後便將生效。
本以為送來證詞和書信便已經是穆玄青承諾的所有,沒想到這一次他竟然直接讓蕭哲來了大齊,這也算得上是一份難得的誠意。
“穆玄青稱帝,我們也該派使臣前往祝賀,明日事成之後,朝中又免不了經受一次整頓,我想先讓你代任禮部侍郎,作為大齊的使臣前往晉國。”褚雲舒想了想,繼續道,“等你從晉國回來,正好到滄州州府衙門將當年與東晉王案子相關的卷宗抽調回來,我會讓舅舅先著手準備重查此案之事。”
“我知道殿下當初答應過要替我重翻舊案,不過,這件案子牽涉甚廣,也過去十餘年了,若是在這個時候翻案,對殿下穩定朝局多有不利。”對於褚雲舒的提議,沈臨安卻是笑著拒絕了,“當年主審此案的是家父,這個時候,殿下最不能失去的便是他和沈家的支持。”
“不過,我又另一件事情想求殿下做主。”沈臨安抬眼看向坐在對麵的褚雲舒,“我想請殿下讓大理寺嚴查刑部的辛唯這些年來用重刑屈打成招的案子到底有多少?”
雖然不急著翻案,可是他一直想查夏家和辛家,夏崇德如今還在刑部當侍郎,他自然有機會在從晉國回來之後親自查他,可是辛唯已經年事已高,他馬上就要離開刑部大牢,等他告老還鄉之後再查此事,便少了許多意義。
“放心吧,這件事情,即便是你不提,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辛唯的所作所為,別說朝中官員,即便是帝都百姓之中都常有傳聞,刑部收押的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辛唯所為,不止是濫用重刑這麽簡單,許多入獄的官員貴族的家人,為了讓獄中人免受重刑,會私下往辛府走動。
辛唯用刑,不止是為了逼供查案,更多時候,這套酷刑成了他謀取錢財的工具。
夏崇德與辛家是姻親,想來在此事中也蒙受了不少恩惠,所以一直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冬夜天寒,隻是今夜半個故洗城的人都沒有睡意,半夜從元狩宮遞來太上皇今日清晨殯天的消息,褚雲景弑君奪位的罪行便成了板上釘釘之事。
上早朝的路上,官員們才發現,昨夜巡防營的人不僅包圍了鍾府,帝都裏鍾家的各個官員都被限製在了自己的府邸內,宮中自宮門處到大殿前都有金吾衛駐守。
蕭哲和慕千尋是由巡防營統領秦風帶著三十餘名神武軍護送到昭陽殿的,等得三公和百官進殿之後,他們也沒有離去,隻是守在了昭陽殿外。
早朝的時辰已過,褚雲景卻遲遲未來,他不出現,對於褚雲舒他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柳元衡和周光景盡述褚雲景的罪行,僅憑這朝堂上緊張的局勢,在沈臨安拿出那道聖祖皇帝的遺詔時,所有的人震驚之餘,甚至忘了去質問懷疑。
畢竟,當年東晉王還在世的時候,便已經有了這道遺詔的傳言,如今褚雲景犯的是弑君大罪,褚雲舒作為唯一一位有資格繼承帝位的皇子,受三公推舉稱帝並無不妥。
何況,自太子一事之後,還不到半年,朝堂上便出了這麽多變動,如今早已是人人自危,所有人都隻盼著這是最後一次,希望大齊朝堂能早日恢複安寧,至於誰當這個皇帝,比起褚雲清和褚雲景,他們本也多是看好褚雲舒一些。
一場早朝,褚雲舒聯合三公,在百官的默認下,坐上了皇位。
蕭哲作為晉國使臣,又曾是晉國舉足輕重的人物,大齊也不能輕易定罪,褚雲舒允了其他幾名晉使之請,放他歸國問罪。
慕千尋犯了弑君大罪,慕家也受到株連,褚雲舒讓大理寺將她收監入獄,隻說等先皇大喪之後,再做處置。
遷居壽康宮不過兩個多月的太後鍾璃,早在早朝之前,便在正殿之中以白綾自縊。鍾家其他人也因通晉之事被逐一問責。
皇城內外忙碌了一天,卻沒有一個人發現褚雲景的下落。
褚雲景身邊的內侍總管隻說昨夜褚雲景一直將自己關在乾元殿中,不點燈火,也不許人靠近。今日早朝時他們來請,喚了許久沒人響應,心急之下推開殿門,卻發現殿中空無一人。
神武軍和池光他們的人找遍了故洗城,也沒有發現半點線索。
先是太子以意圖弑君謀逆之罪入獄病故,不過兩個多月,新帝又被查實弑君通敵之舉。褚雲皇室的流言已經太多,褚雲舒也不想再為著褚雲景的事大費周章弄得大齊人盡皆知,著人暗中查找之後,便讓禮部對外宣稱褚雲景事發之後以死謝罪了。
褚雲天征下葬當日,故洗城裏下了第一場雪,天地間一片縞素,讓這一場國葬十分陰沉壓抑。如今的太皇太後在褚雲天征入葬皇陵之後,執意要留在此處守靈,褚雲舒他們苦勸無法,隻能任由她去。
朝中諸多事宜須得立即處理,等褚雲舒稍微順遂,還不等喘口氣,安排沈臨安訪晉之事,卻突然接到了濱州的加急奏報。
濱州十餘戶商家聯名狀告柳元衡,說他當初在濱州查案大量查封商鋪之舉存私,隻因他與當時秦家的二當家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他這般做實則是為了替秦家打壓濱州其他商家。而當年他辦的一樁縣丞貪贓後買凶殺人的案子中有冤屈,他的一個錯判,誤殺了一個好人,如今死者的家人要求討回公道,嚴辦柳元衡。
柳尚書之事後,為了讓柳元衡能安心幫褚雲舒做事,沈臨安曾請求秦舒先行收手,回濱州去。
沈臨安對她畢竟有救命之恩,之後又派人幫她解決了秦家那些不願信服她的頑固,讓她時隔多年之後,重新坐穩了秦家家主之位。為著這番恩情,秦舒帶著秦惜舞離開了故洗城,過了將近半年之久,沈臨安本以為秦舒已經放下此事,卻不想,她隻是遵從他們之間的約定,在褚雲舒事成之前不動手而已。
柳元衡對於這般指控,倒也泰然,收到奏報的第二日,他請辭了丞相之職,願意被押送濱州,配合州府徹查此事。
“舅舅可知,你這一去,到底要麵臨什麽?”知道柳元衡的脾氣,褚雲舒卻是不放心讓他走。
“不管麵臨什麽,都是我應得的。”當初秦舒跟他說過,讓他償命太過便宜他,她要一點一點摧毀他珍視的一切,讓他也體驗當年她痛失孩子和一切時的那種絕望。
“好好照顧你娘,好好守護這得來不易的江山。”將大紅的官服放在桌案上,柳元衡看向褚雲舒,柔聲囑咐。從前他有太多不放心,如今心中所有的記掛都已經放下,也該是時候,去承擔這份他早該承擔的罪孽。
他已經不求秦舒能原諒他,放過他了,若是他隨了她的願,能讓她放下對他的恨,放下這段糾葛,去過她本該過的人生,那麽即便是身敗名裂,即便是淪為階下囚,對他來說,也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