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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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自己栽了。

    就不該多管閑事出來。

    隻是因為太害怕了而已,換做其他男人,也是一樣的吧。

    應該吧。

    沉默許久,男人終於不耐,低頭蹭我的鼻尖,聲音低了幾分,“說話。”

    這種碰觸太過曖昧與親密,我躲不開,控製著聲線問,“說什麽?”

    頭頂是昏黃的燈泡,澡堂的熱汽蒸騰縹緲,水汽落在皮膚上,身體莫名就有些熱燙,不知道是因為水汽太熱,還是因為麵前的男人靠得太近。

    他高挺的鼻摩挲著蹭我的鼻尖,嗓音啞啞的,“說些讓我開心的話,我就不計較之前醫院的事。”

    醫院?

    腦海裏驀然想起蘇燃說的那句話,“我以為你喜歡的是老大,原來是我弄錯了。”

    那天站在門口的人果然是他。

    刻意也好,故意也罷。

    我不想解釋,更懶得解釋。

    一個早該下地獄的女人,還有什麽話語權嗎?

    我輕輕撩開黑色襯衫,露出底下的內褲,朝他笑得輕佻,“我穿的是你的內褲,開心嗎?”

    金餘突然笑了。

    早在三年前,我就知道他有雙特別好看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有一部分隱藏在眼瞼下,看過來的眼神就顯得有些冷漠。

    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以往要麽就是毫無溫度,或者沒有半點起伏,或者深不可測,或者冷如冰霜。

    此時此刻,這雙眼睛的主人笑意滿滿。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開懷,如此好看。

    心底某處驀然變得柔軟,像是舊衣服被熨帖了,順滑的同時帶著暖意,溫暖著心髒。

    他把我摟進懷裏,低頭親吻我的耳朵,我有些害癢地躲了躲,就被他緊緊箍在懷裏,他說,“夏秋,我就想要一個dá àn。”

    第二天的早上,五點四十我醒了。

    窗外已經沒有警車停留或者呼嘯而過了,昨晚的那場混亂似乎隻是一場夢,天亮了,夢醒了,什麽都沒發生。

    隻有我知道,那些事真真切切地發生過。

    脖子上的掐痕時刻提醒著我,我和死人呆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打開手機,看到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沈三千的,還有最新一條短信,上麵寫著:

    對不起啊,秋,你好久沒回我,我擔心你出事,我才去找他的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我趕緊捂住手機,回頭看了眼,金餘擰著眉躺在床上,呼吸均勻。

    他睡著的樣子也讓人不敢輕易靠近,擰緊的眉自帶威嚴,像是下一秒就會睜開那雙銳利的眸子一樣,讓人有些心驚膽戰,連呼吸都不自覺屏住。

    我光腳踩在地板上,站在床沿,伸出一隻食指,撫平他的眉心。

    他的五官冷漠而堅硬,和金懿軒不一樣,和蘇燃也不像,性格也是,和金懿軒截然相反,冷峻不羈,霸道狂妄。

    雖然沒見過他的父親,但我知道,金餘肯定是像他的父親的。

    金懿軒說過,他的父親曾經是峽市的爺,是出門都得橫著走的爺。

    他還說,大哥簡直和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金餘的眉頭再次擰了起來,我伸出食指去撫平的同時,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對準了他的臉。

    zhào piàn隻拍到半張線條冷硬的側臉。

    我重新站到窗口,繼續看手機,這才發現沈三千那條短信我隻看了一半,另一半寫的是:

    臥槽你知道他多吊嗎!他跟我說了四個字,與我何幹?操!他居然說這種話!

    昨天晚上他把我抱進房間時,以為我睡著了小心翼翼給我塗藥,我記得他吹涼我傷口時的溫柔神情。

    我給沈三千報了平安。

    嘴角微微勾起。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忍俊不禁的那個笑容。

    弧度很大,眼底的笑意很濃,牙齒很白,薄唇的線條剛剛好。

    我盯著他的笑容看了很久,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他的嘴唇很適合接吻。

    我開了個省外流量包,這才查大涼山的新聞。

    幾個頁麵都是關於qì chē站旁邊的民宿火災,翻到最底才找到一條關於失足少女字眼的訊息。

    說是因為大火,跑出來許多穿著統一睡衣的女人,jǐng chá帶回去一一拷問,才知道全是被威脅恐嚇騙過來的。

    而同一時間,在火車站發現大量嬰兒,懷疑是棄嬰,但根據當晚的jiān kòng顯示,這批數目二十多的嬰兒是由團夥控製,正進行交易而被打斷,才棄放在火車站門口的。

    新聞的結尾是一張男人戴著鴨舌帽的zhào piàn,底下紅色字體寫著高額懸賞緝拿拐賣兒童罪犯。

    即便zhào piàn模糊不清,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男人是向九。

    司機輕手輕腳地送飯進來,看到我站在窗口,朝我低頭頷首,耳根紅紅的。

    這裏隔音相當差,昨晚他一定是在門口守了一夜。

    幾乎是司機把門輕輕關上的瞬間,金餘從床上坐起來,隻輕輕瞥了眼司機,後者就低著頭說,“七點十分。”

    我十分訝異這見鬼的默契。

    金餘站在床沿換衣服,司機就站在旁邊像個助理一樣報告公司的進程。

    什麽重要的項目因為他沒有到場去簽合同而被擱置了。

    什麽加急的公文一直在等著他審核。

    金餘靜靜聽著,然後說,“通知各部門,十分鍾後shì pín會議。”

    民宿的洗手間是公用的,這就代表他要去外麵的池子裏洗臉刷牙。

    司機找了三個幹淨的盆,接了水進來給他洗臉,金餘沉著臉站在那沒動,擰緊的眉大概在思考這個盆有沒有毒。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的潔癖程度是無法忍受用盆洗臉的。

    洗腳也不行。

    司機幹巴巴地解釋,“這是這裏最好的盆了。”

    金餘的臉更黑了。

    我幸災樂禍地拿了條毛巾甩在肩上走了出去,走廊上人來人往,男男女女吵吵嚷嚷,洗手池那擠滿了人,有人抬腿敲在上麵衝腳,有人伸著脖子在水龍頭下洗頭發,還有的光著上半身站在那,用盆接水倒在身上。

    這樣的場麵比大學男女宿舍混住那會還誇張。

    我站在那一時半會還下不去腳,直到身後貼了個人。

    不知道什麽時候,金餘跟著我走了出來,他擰眉看著眼前的亂象,嫌惡的表情表達了一切。

    其他人也注意到這邊。

    看到金餘一身華貴的西服,表情各異,男的都是不屑,女人都是動心犯春,眼波都快掐出水來。

    我料想他不會加入這種亂象,朝他聳肩,“你沒見過?我們大學就這樣的。”

    說完,我就拿著毛巾加入。

    剛踩進去,鞋子就濕了。

    我這才知道司機打了三盆水還保持衣服整潔是多麽不容易。

    隔壁一個戴眼鏡的瘦子,脫了衣服在衝涼,水從頭澆到腳,噴了一地的水,也淋了我一身。

    我穿的是自己的白襯衫,衣服一濕,黑色的內衣全露出來。

    嘴裏含著牙刷,我也不好懟那個眼鏡男,隻好自己拿毛巾護著胸口,小心提防著四麵八方的水珠子。

    金餘就是在這個時候跨進來的,他一腳踹開那個戴眼鏡的瘦子,脫下自己的西服蓋住我,隨後目光陰冷地睨著地上的眼鏡男,“你瞎了嗎?”

    眼鏡男被踹了一腳,懵逼而惱火,聽到這話更是火上澆油,爬起來就想還手,卻是被後來的司機給擒住兩手,直接扭在身後哢嚓一聲。

    “啊我胳膊斷了”眼鏡男撕心裂肺地尖叫。

    金餘一擰眉,司機幹脆捂住眼鏡男的嘴巴把人拖了出去。

    整個洗手池都安靜了。

    不到五秒,其他人紛紛逃也似地跑了,整個洗手池隻剩下我和金餘。

    我刷著牙,他站在那看我刷牙。

    水滴答滴答。

    我瞪著眼看到金餘當著我的麵用一次性牙刷,擠拇指大的牙膏,隨後把嘴湊到水龍頭下麵去接水。

    他不論做什麽,都渾然天成一股貴氣,是旁人模仿不來的,是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

    就連在洗手池邊刷牙這種動作,由他來做,都無端透著幾分賞心悅目。

    他洗完臉,目光冷然沉靜地盯著我說,“夏秋,我喝過泥水,用沙子洗過澡。”

    他走了之後,我還愣愣站在那,嘴裏含著牙刷。

    腦子裏不停回蕩著他的話,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不明白他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回去時,才反應過來,他在回應我那句話。

    可,泥水,沙子

    我推門進去時,金餘正在開shì pín會議,他麵目肅然,眼神冷冽,微微挑眉,電腦的另一頭就滯了聲音。

    桌上是司機準備的飯菜,大涼山的條件真的不怎麽好,兩葷兩素,兩個湯,我隻吃了一塊肉就再也不想碰第二口。

    由於實在太難吃,我起了壞心。

    我夾了一筷子的豬肉遞到金餘嘴邊,“喏。”

    我忘了他正在開shì pín會議,也就不知道隔著屏幕有二十幾個高層在看。

    我唯一知道的是,金餘慢動作張開嘴,把肉吞了進去。

    我大笑,“難吃吧?”

    他也笑,弧度很淺,卻晃花人眼,“嗯,難吃。”

    然後下一秒,他扣住我的後腦勺,把那塊嚼過的肉渡進我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