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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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韓信開門,到向九進來,前後大概不到三十秒。

    我的腦子足足空白了一分多鍾。

    兩個男rén miàn對麵,金餘占了個高的優勢,看人向來都是俯視,加上常年一副上位者的氣場,打量的神情裏都充滿了逼仄的壓迫感。

    這樣的對立場麵讓我無端想起了許山。

    向九一進來,看到金餘就放鬆了警惕,眼睛瞄著我,話卻是對金餘說,“原來是你。”

    金餘麵無表情,冷冷站著。

    一旁的韓信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立馬挽著向九的胳膊往外扯,“向九,我們走。”

    剛走兩步,韓信就閃到門口,向來嬉皮的臉上,此刻滿滿的焦灼,“夏xiǎo jiě,你不能走,我們先生為了”

    “韓信!”金餘低斥,“多嘴。”

    韓信低著頭,不再說話。

    隻是眼底卻是滿滿的怨意,是對我的怨憤。

    我正納悶,我哪兒惹到他了,就聽身後傳來金餘沒有起伏的聲音,“讓她走。”

    我拉著向九開了門就往外走。

    剛跨出房門,身後的門就被關上。

    我和向九站在房門口,有一時的沉默。

    我想問的東西太多。

    可,不知道怎麽開口問了。

    腦子裏不斷循環著金餘那句“他當然得來找你。”

    我盯著地板,看到自己光著的腳丫,聲音極輕地喊,“向九。”

    “嗯。”他低頭看我,眉眼依舊,眸子澄澈。

    我輕笑,“沒什麽,我們回去再說。”

    對門的房間突然走出個人,朋克披風大長腿,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是金餘那個混血兒的兄弟。

    他看到我,先是停住仔細看了我一眼,然後站到我麵前問,“你是夏秋?”

    我不明所以地點頭,“怎麽?”

    向九站到我旁邊,悄聲問,“認識?”

    我該怎麽解釋說,這個混血兒是金餘的好基友。

    我皺著眉,勉強地點頭,“嗯。”

    誰知道,那個混血兒直接一把扯著我往金餘門口拽,他剛抬手準備敲門,門裏的韓信就開門站了出來,“靳二少爺。”

    混血兒把我往韓信麵前提了提,“金老大呢,是不是她?”

    韓信低著頭,不再看我,“先生說不找了,休整一下,過兩天就回去。”

    向九從混血兒拽著我那一刻,就在掰他的手腕,韓信的話音剛落,混血鬆了些力道,向九這才從混血兒手裏把我解救出來。

    混血兒正凝眉看著我,漂亮的藍眼睛湛亮,“不找了?”

    他直接擠開韓信,跨進門裏。

    門被關上,我還聽到他微訝地聲音,“不是找到了嗎?外麵那個不是嗎?”

    對門的房間裏走出個年輕的小助理,耳邊放著手機正在接diàn huà,房門大開,可以看到房間裏麵高檔的冷色調茶具座椅,純黑的地毯,牆上掛滿了燈。

    短短一天,肯定搞不出這麽多花樣。

    他們說不準已經住了一周。

    我就說嘛,他怎麽可能專程來找我。

    我拉著向九往自己的房間裏走,耳邊聽到那個助理對著diàn huà驚呼,“臉部神經嗎?麵癱?不是吧?李白哥這麽慘?完了,二少爺嫌棄我,我沒有李白哥聰明伶俐手腳勤快,我每一天都被嫌棄,要不是因為在這麽個地方,二少爺早就把我扔了對啊,李白哥到現在一通diàn huà都沒有回給二少爺,可二少爺一直給他留位置啊而且他還是金老大送給二少爺的”

    耳邊聽著小助理嘰裏咕嚕的一通念叨,我和向九走到房間之後,窗簾一拉,外麵一片白光。

    天亮了。

    今天是個好天氣,陰轉多雲,沒有雨。

    屋子裏殘留著燒焦的氣味,我坐在床上,盤腿問向九,“你點的火?”

    “不是。”

    我輕輕嗅了嗅,他身上有酒的味道,我記得那群大漢下車時,有幾個人抱著一箱酒。

    我抬頭盯著他的眼睛,“你去哪兒了?”

    向九搬了椅子坐上去,聲音有些懶懶的,“撒尿。”

    我“哦”了聲。

    空氣裏安靜了。

    過了許久,才聽他問,“你呢?”

    我不知道他問的是哪個問題。

    是問我出去幹嘛,還是問我為什麽出現在金餘的房間裏。

    似乎從金餘出現的那一刻,我和向九之間的信任和默契就被粉碎了。

    粉碎得一幹二淨。

    我輕笑,“出去抽煙。”

    我們誰都沒有揭穿對方。

    都是為了活命而已。

    何必要去刨根問底。

    吃完早飯,那群大漢要開始出發,向九找民宿老板修好了車,因為方向一致,所以和那群大漢是前後結伴。

    昨天晚上雨勢浩大,夜裏又看不清,現在出來一看,民宿的左前方,兩塊黑布下蓋著兩輛黑車,一輛路虎,一輛吉普,大概是新買的,車牌是很隨意的組合。

    我和向九坐上車之前,才發現後車廂的水喝食物全部沒了。

    前麵的大漢喊了聲,“出發!”

    車子開始陸續滑行出去。

    向九說了聲沒事,從駕駛座底下抽出四**水遞給我,“夠我們撐三個小時。”

    他手臂上有新傷,被雨水浸過,現在發白,手裏沒有簡單的消毒用品,我也沒去問他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兒,做了什麽。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點點頭,說,“好。”

    車子開出去之後,透過後視鏡,我看到穿著披風的男人站在門口,點著煙目送我們離開,金餘沒有出來。

    三個小時後,我們到達一處小村莊。

    那群大漢的最終目的地。

    下車時,他們和我們道別,我記得那個大漢看我時勢在必得的眼神,我記得那個女人沒了妝容粉飾麵色如鬼的樣子,也記得他們中有人仰頭喝水,那個水是我和向九去買的,一箱一箱搬上車的,還記得在他們走後,向九輕聲地說,“十一個。”

    那群人一開始十三個。

    少了兩個。

    向九找了個小旅館,很普通的民宿住宅,裏麵就三間房,兩間主人自己住,空出一間租出去給旅客住。

    價格優惠,因為條件設施非常簡陋。

    吃了點東西之後,向九帶我去買衣服,整個村裏就一家賣衣服,質量還很差,簡單挑了幾件,付錢的時候,老板坐地起價,大概是看我們是外地來的,口氣比較硬,“買就給五百,不買就算!”

    我想了想,把衣服放下,本來就粗糙的紮手,還這麽貴,簡直不能忍。

    哪知道向九拔了bǐ shǒu就抵在老板脖子上,“你剛說多少錢?外麵風太大,我沒聽清。”

    老板頓時萎了,“五十,你可以再挑兩件。”

    我,“”

    向九收了bǐ shǒu,果真去拿了兩件黑的恤,隨後牽著我往回走。

    路上看到一群孩子坐在門口抽煙,各個赤著胳膊,瘦出肋骨,臉色蠟黃發黑。

    他們的家長就在屋裏賭錢,賭牌,聲響很大。

    這裏是最窮的地段,交通不便,教育跟不上,這裏的每一寸都透著根深蒂固的窮苦,這裏像是被國家遺棄的一個小地方,與世隔絕。

    向九告訴我,國家每年給的補貼超出冬奧會補貼的十幾倍,乃至二十幾倍,每年都是幾億十幾億的貼補,但還是改變不了這裏的狀況,這裏就像一塊黑洞,不論填多少,永遠填不滿。

    “這裏的每個孩子都會抽煙,你看那些走路發飄的,那是吸過毒的。”向九指著一群玩耍的孩子說。

    我震在當場,“這裏沒人管的嗎?”

    向九自嘲地笑,“誰管?”

    我怔住,“向九,你留在這,到底想做什麽?”

    他抬頭看天,好半晌才感慨,“是啊,我到底想做什麽呢。”

    回到旅館時,旅館的婦人送了一籃子水果過來,她的口音很重,我聽半天都聽不懂,還是向九替我翻譯,“她說,這是送給你吃的。”

    我開心地接過,水果籃裏有草莓,葡萄,橘子,突然間舌尖泛酸,特別饞。

    “向九,替我說聲謝謝。”

    向九一臉看傻逼的表情看著我,“自己說,她能聽得懂。”

    我,“”

    向九先進了房間,我過了會捧著水果籃進去,向九已經換了身衣服,他把bǐ shǒu插在褲腳裏,背上一個小黑包,抬頭時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說,“我出去一下。”

    我點點頭,“什麽時候回來?”

    向九沉默了會,然後傾身過來抱住我。

    我們之間隔著水果籃,所以這個懷抱就顯得很牽強,我聽到向九在耳邊輕聲說,“如果我能回來,那就回來再說。”

    我總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怪異,推開他之後把水果籃放在桌上,“你想說什麽?”

    向九笑著搖頭,頰邊印著淺淺的酒窩。

    他拍了拍我的肩,笑著說,“夏秋,再見。”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換了套衣服,也跟在他後麵跑了出去。

    他一直以為我聽不懂彝族的話。

    其實我確實聽不懂。

    之前在那個民宿,那個混血兒的助理會彝族語,打diàn huà時,是漢化和彝族話各種切換,最後那一句恰好和剛剛那個婦人差不多。

    剛剛那個婦人說的不是,送給我吃。

    她說的是,“這個水果籃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帥哥讓我送給你的。”

    是金餘。

    他跟著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