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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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過是利用你。"
昏黃的小倉庫裏,金餘這句不鹹不淡的話不斷回蕩在耳邊。
我呆了那麽一瞬,直到脖子上一痛,虎哥勒著我往牆上貼,難聽的嗓子嘶吼著,"都給我退後!退後!我數三聲!再不往後退,勞資他媽就真的開槍了!"
我的意識重新歸位,眼前是黑衣黑褲冷沉削肅的金餘,舉著槍步步相逼的向九,還有一排扔了槍,闊步往前的武裝軍隊,以及,另一邊蹲在地上哭嚎的黃發妹子和抱頭求饒的大漢。
這些畫麵像劇院的diàn yǐng一樣,一幕幕分割成搞笑的片段,詼諧,幽默。
伴著疼痛。
對了,diàn yǐng。
我抬眸盯著金餘黑沉沉地眼睛,語調輕快地,"我樂意被他利用,關你屁事。"
金餘挑眉,朝虎哥微微抬手,"那行,開吧。"
我順勢也抓住虎哥握槍的手,"開吧,開吧。"
虎哥被逼到暴走,整個胸口都起伏不定地,"你們倆有完沒完了?!別以為勞資不敢開槍!勞資真他媽開槍了!"
我點頭催促,"開啊,別慫。"
"我尼瑪……"虎哥暴躁地拿槍戳我的太陽穴。
"砰"的一聲槍響。
我四肢都在發顫,隻聽到虎哥痛呼一聲摔在地上,他的右手手肘被打了個血洞,正在不斷流血。
武裝軍隊的人立馬衝過去壓製住他。
頭頂陰影一重,金餘把我抱了個滿懷,他的大掌箍在我背後輕輕拍著,低啞地嗓音說,"夏秋,沒事了。"
窩在他懷裏,我才發現自己抖得有多厲害,手指在發顫,兩腿都在打顫。
耳邊是武裝軍隊過來押著人往外走的聲音,伴著虎哥鬼哭狼嚎的痛呼聲,和金餘相擁的畫麵顯得違和的安逸。
可我仍不會忘記,他對我造成的傷害。
不論是三年前的,還是三年後的。
都不會忘記。
我猛地推開金餘,朝他齜牙一笑,"謝了,金先生,演技不錯。"
金餘睨著我,麵色晴轉陰,他就那樣盯著我,一言不發,像是想從我的神情裏看出什麽破綻。
我不再理會他,而是轉了個身朝正在忙著把人拷起來的向九招手,"向九!"
向九朝我看過來,大概是距離的緣故,他的眼神混雜了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胳膊被一隻大手狠狠扯過去,金餘瞪著駭人的眸子,唇線崩成直線,壓著聲音低斥,"我說了他利用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抬頭朝他綻開一抹笑,"我也說了啊,關你屁事。"
他一把掐著我的肩膀,滿臉地怒不可遏,"夏秋!"
我笑得愈發開懷,"金先生還有事?"
金餘猛地鬆開我,隻一雙黑沉沉的眸涼涼睨著我,眸底深不可測。
我一直以來,都不敢和他對視。
說不清是懼怕還是敬畏。
總覺得他那雙眼睛能看穿人的心底,讓人無處可藏無處可躲。
我匆忙撇開臉就要走,卻聽他在身後極輕地聲音說,"夏秋,我這輩子就沒對哪個女人這麽上心。"
我失笑出聲,隻在心裏想,幾周前抱著的那個女人又算什麽呢。
所有人都被押到門口,向九正把槍插到後背,餘光掃到我的注視,他低了頭,不知在想什麽。
倉庫門口陡地傳來驚變,隻聽一聲,"敢耍勞資,勞資要你死!"
就看到本來被押住的虎哥衝出武裝軍隊,左手拿著槍朝被押的人群連開兩槍,霎時間尖叫聲四起。
被押的人群趁亂逃跑,虎哥朝向九開了兩槍沒打中,趁向九滾在地上,立馬舉著槍衝進倉庫,身後的武裝軍隊頓時朝他開槍,虎哥後背中槍,卻還是咬著牙在跌倒之前朝我開了一槍。
砰地一聲響。
我被人撲倒在地滾了幾圈。
"夏秋!夏秋!你沒事吧?!"向九衝過來把我扒拉出來,不停檢查我的上下四肢。
我在地上滾得灰頭土臉的,腦子還有點暈,被他拉出來,手腳還有點發軟使不上力,索性坐在地上朝他笑笑,"沒事,就是頭有點暈。"
餘光瞥到護住我的男人,他正仰躺在地麵,睜著眼睛看我,刀削斧造的輪廓犀利冷硬,冷沉如潭的眸子沉靜惑人。兩條被西褲包裹的長腿修長筆直,雖然姿勢不太好看,但不影響整體的美觀。
我拍了拍腿,站起來,朝他伸出手,"謝謝,這次是真心的。"
金餘躺在地上,嘴角輕輕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他說,"得你一句真心,真是不容易。"
他握住我的手,微微使力,把我拉下去,跌進他懷裏。
"你能不能別總這樣!"我掙了掙,就聽他壓抑地悶哼。
我手撐在他胸前,剛準備爬起來,就感覺滿手濕濘,怔怔地伸出手一看,五指掌心全是血。
腦子裏空白了一秒後,我騰地彈起來,跪在地上摸他的胸口,聲音無意識發顫,"你,怎麽了?"
他的黑襯衫上全是血,摸過去,哪哪兒都是濕漉漉的血。
金餘神色淡淡地,"沒事。"
"怎麽會沒事,你……"我胡亂摸著,摸到他胸口一個血洞,眼睛就凝了,"金餘,你中槍了……"
沒人回應我。
抬頭一看,他已經昏了過去。
我嘶吼著,"向九"
向九就站在旁邊,他剛從耳邊放下手機,就蹲下來檢查金餘的胸口。
我拽著他的胳膊,突然淚流滿臉,眼睛被淚水燙得發疼,聲音也被燙到一樣,嘶啞難聽,"他中槍了!你救救他,他中槍了!你救救他啊!"
向九握住我的兩條胳膊,"夏秋,你冷靜!"
我甩不開他的手,腦子一團空白,隻歇斯底裏地嘶吼著,"你要我怎麽冷靜!他是中槍!會死人的!你快救他啊!"
從四麵八方伸出十幾隻手把金餘抬了出去,我緊緊跟在後麵,想握住他的手,卻找不到空隙,想跟在後麵跑,卻腿軟得沒有力氣。
向九拽著我,把我拉上一輛車,金餘就躺在後車座,黑襯衫被撕開,胸前全是血,胸口一個血洞汩汩出血,周邊武裝軍隊的人正在給他簡單包紮止血。
我剛準備過去,就被一隻手攔住了,韓信血紅著一雙眼睛瞪著我說,"夏xiǎo jiě,夠了,不要再靠近我們先生了。"
我抹掉臉上的淚,望著車內金餘麵色蒼白地躺在那,幾隻手給他按壓止血。
他發白的麵色像是死了一樣。
不安,惶恐,一瞬間席卷全身。
我心慌地站在那,胡亂擦著眼淚,"韓信,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隻要確認他沒事就好。"
韓信眼底的血意更濃了,他幾乎是咬著牙說,"你隻要離他遠遠的,他就永遠不會有事。"
車門被打開,韓信把我推了出去。
我受不住慣性,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來,抬頭一看,那輛武裝軍隊的車已經開遠了。
在夜幕下,那輛車的車燈刺眼至極,刺得我眼淚停不下來。
向九從一輛車上下來,把我拉到車上,我整個腦子還是空蕩蕩的,像在做夢一般,思緒都飄著。
耳邊飄著韓信最後那句話,"夏xiǎo jiě,你說沈三千沒心沒肺,其實最沒心沒肺的那個人是你吧,我們先生真是瞎了眼,為你做那麽多……"
心口鈍鈍地,一抽一抽地疼。
這種感覺比當初我媽去世時,還要痛苦。
我捂著心口,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可以欠任何人。
唯獨不能欠他。
車子在山路上疾馳顛簸,耳邊陡地傳來向九平平的聲音,"夏秋,胖子是我殺的。"
我愣愣地側頭,"你說什麽?"
向九打著方向盤,側臉比正臉多了幾分肅殺之氣,"三年前,我就聽過你的名字。"
我依舊愣愣地,"你說什麽?"
向九緊盯著前方的路,聲音一如既然地沒有情緒,"是我,把你拉進來的。"
腦子裏一瞬間擠滿了回憶的片段。
向九用bǐ shǒu抵在我脖子上問我叫什麽。
隨後,在虎哥麵前點名要我。
緊接著,遇見了金餘。
"他說得沒錯,我利用了你。"他說。
向九側頭看了我一眼,"你之前不是問過我嗎,問我留在這想做什麽。"
我蜷縮在副駕駛一動不動,腦子像不會轉一樣,一片空白,眼睛盯著前方,眼珠子也停止轉動。
耳邊向九的聲音還在繼續,他說,"我隻想抓住這群販毒的。"
我啞著嗓子問,"所以你利用我?"
像是不小心打開了某個閘門,腦子裏豁然開了個口,我渾身忍不住發抖,聲線都在抖,"你知道他會動用軍隊來找我?"
向九低低應了聲,"嗯。"
我想問的東西太多,腦子炸開了一樣,思緒混亂,可問出口的就三個字,"為什麽?"
向九的聲音依舊平靜,可此刻聽在耳裏,隻覺得異常可怖,"我不是說了,我三年前就聽過你的名字。"
三年前,三年前,為什麽永遠都是三年前!
為什麽總是逃不掉過去那三年!
我抓著頭發痛苦地閉上眼,隻聽到向九極其平靜地聲音說,"三年前特種部隊裏,他是我的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