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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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記得這一天。
多年後午夜夢回,仍不能釋懷地會從夢裏哭著醒過來。
當虎哥那句話撂下時,金餘就撿起了那把長刀。
我心頭發慌,卻還是勉力嘶吼出聲,“不要金餘不要!”
向九爬在地上,不斷用手肘撐地,想要站起來。
每每要站起來,腳上就會一軟,整個人再次摔在地上,摔出一片血花。
金餘手裏的半米長刀離他隻有幾公分,距離近到,向九隻要再往前衝一下,就能自己撞上刀口。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聲音嘶啞,“不要向九”
虎哥一使力拽起我的頭發,端詳著我被迫仰起來的臉,嘖嘖道,“紅顏禍水啊,你這個女人,到底喜歡哪個?”
我閉上眼,艱難出聲,“虎哥,你要殺就殺我,放過他。”
向九救過我的命。
一次,又一次。
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麵前。
身後傳來虎哥鴨嗓般的笑聲,“也行啊。”
他說完就把食指抵在扳機上。
命運一向公正。
我知道的。
出來混,總歸要還的。
不論是對金懿軒,抑或是金餘,韓信,還有向九。
我都要還的。
我顫巍巍睜開眼,隻覺得頭頂的燈太過刺眼,脖頸的槍太冰冷。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臨死前的走馬觀花,緩慢的展現在眼前。
我不敢看金餘的眼睛,隻把眼睛一閉,狠狠道,“向九,對不起,活著太”
我那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噗呲一聲,刀身沒入**的響聲響徹在整個包廂。
我怔怔地睜開眼,就看到金餘提著虛弱無力的向九,兩人貼得很近,那把半米長刀從向九的前胸貫穿到後背,刀尖正在滴血。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混亂的。
我隻記得自己尖叫一聲,瘋了一般抓住虎哥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轉身一腳踢在他的胯下,隨後猛地甩開虎哥,隻往前衝,幾聲槍響,眼前的金餘扔了向九朝我撲過來,他抱著我在地上滾了幾圈。
包廂門被人從外撞開,穿著zhì fú的jǐng chá舉著槍衝了進來,“jǐng chá!不許動!統統抱頭!蹲下!”
虎哥拿著槍朝我的方向連開幾槍,有一槍打到黑披風身上,隻看到黑披風抱著腿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嚎。
虎哥不管不顧地變著方向朝我開槍,直到槍裏的子彈用盡,他才怒罵一聲扔了槍,從身邊黑披風手裏奪了把刀就要衝過來。
霍丁一個猛衝上前製住虎哥,兩人在地上滾了幾圈,虎哥被霍丁騎在身上掐著脖子,jǐng chá到了霍丁麵前,掏出shǒu kào,“交給我們。”
隻聽到哢嚓一聲,霍丁把虎哥的脖子給扭斷了。
虎哥的眼睛暴突著,似是死不瞑目。
霍丁鬆了手,慢慢站起身,從西服口袋裏抖出根煙,嘴角的淤青在徐徐的煙霧下縹緲到看不清。
其他黑披風一看虎哥死了,立馬拿著刀對準自己的脖子,一排jǐng chá眼疾手快地跳上去製住黑披風的動作,有幾個晚了,大動脈被劃開,血濺了jǐng chá一身,當場死亡。
我頭暈目眩地躺在地上,睜開眼時看到幾個jǐng chá把夏長遠解救下來,我看到每一根釘子被拔出來時帶出來的血,那個瘦弱得像吸了毒的中年男人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他大概是被嚇暈了,不再叫喊,而是安靜地躺在那。
同樣安靜的還有一個人。
我被金餘壓著,渾身動不了,我動手推了推他,他才像是回歸意識般,單手拉著我站起來。
眼前人來人往,黑色的jǐng cházhì fú穿梭著,黑披風被拷著押送出去,昏暗的燈光下,向九滿身是血的躺在血色地磚上。
我走了幾步用力甩開金餘,幾乎是跪爬著到向九麵前,嗚嗚地哭著喊著,“向九”
向九睜開眼,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通紅泛血,他張開唇,極慢地說,“夏秋,你怎麽瘦這麽多?”
我摸他血淋淋的手,看到上麵被長釘貫穿的血洞,再看到他胸口那把長刀,整個人都有種窒息的痛苦感。
“向九”我嗚嗚地喊著,眼淚不斷。
向九喘了口氣,嘴裏滲血,他抬起手,往我臉上蹭了蹭,氣息微弱地說,“別哭你不能哭對身體不好”
我再也忍不住,整個人崩潰地匍匐在他脖頸處,“向九,孩子沒了孩子沒了”
那種名為委屈的浪潮打過來,我再也堅持不住,抓著向九的手,哭到歇斯底裏,哭到聲音嘶啞。
向九躺在地上,朝我身後狠狠看了眼,他眼睛發紅,終是沒忍住流出一滴眼淚,那道眼淚一直滑到他的耳蝸裏,“夏秋我多想看到你的孩子出生”
幾個jǐng chá過來壓著向九的胸口給他止血,有一隻手伸過來,猛地拔出向九胸口那把長刀,一道血束噴濺在我的臉上,熱乎乎的血從額頭順著臉頰滑到脖頸,我顫著手揮開四麵八方伸出來的手,隻抱著向九痛到昏厥的腦袋,“不要向九,不要向九沈三千走了我隻有你了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向九閉著眼睛。
我從身後jǐng chá手裏搶過一隻手機,卻是解不kāi suǒ,眼淚大顆落在手機屏幕上,我握著手機,踉蹌著摔在地上,“有沒有醫生有沒有人願意救救他求求你們”
有人過來拉我,被我惡狠狠甩開。
我不停喊著向九的名字。
有這麽一個人,明明和你什麽關係都沒有。
偏偏,願意日夜守護著你。
向九顫著睫毛,徐徐睜開眼,他滿臉的血,那張略斯文的臉上很狼狽,我用手不斷擦著他的臉,血卻是越擦越多。
他仰麵躺著,眼睛沒有聚焦,隻有微弱的聲音傳出來,“還記得大涼山那個晚上,在車裏躲雨那天,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麽嗎?”
“記得。”我點點頭,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落在他的臉上,和他的血融為一體。
向九苦笑,“我知道,你沒聽到”
“對不起對不起”腦子裏太混亂,我隻能用力握住他的手,卻感覺手上黏糊糊的,低頭一看,全是他掌心血洞裏流出來的血。
我滿目心疼地放下他的手,隻聽到向九歎息般的聲音,“算了,這是我的命”
他抬手,想碰觸我的臉,那隻手臂隻抬到半空,我剛想握住就看他直直垂了下去,那道微弱的呼喚一直在耳膜裏嗡嗡響著,“夏秋”
向九被jǐng chá用擔架抬了出去。
還有夏長遠。
我一直跪坐在地上,直到有人伸手拉我。
我的眼睛慢慢聚焦,順著黑色西褲管往上,看到那張冷峻矜貴的臉。
那人單手把我拉起來,用力抱住我。
眼裏一陣熱意,眼眶發燙,眼窩裏的眼淚藏不住,洶湧奪眶。
我死死咬著唇控製著聲線,“金餘,我恨你。”
金餘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後更用力地抱住我,他把腦袋埋進我的肩頸,聲音又低又疲,“恨吧。”
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
我控製不住地想起他把長刀刺進向九胸口的畫麵。
嘴裏發苦,胸口壓抑到呼吸不能。
我攥著拳頭惡狠狠地推開他,“你是個shā rén犯!”
“對,我是。”金餘再次伸手想要拉過我。
他的臉上沾著不知道誰的血,我第一次看到潔癖的他這麽狼狽不堪。
襯衫被扯得淩亂,破了好幾個口子,又因為在地磚上滾了幾圈,黑金色襯衫上沾滿了血。
我目眥欲裂地瞪著他,“你會有報應的。”
“隻要你在我身邊,我承受所有報應。”金餘幽深的眸垂了下來,他單手使力把我拉到跟前,大手魔挲著我的臉。
動作過分溫柔。
我卻隻覺得冰冷。
這隻手,幾分鍾之前,還拿著一把半米長的長刀捅進向九的胸膛。
這隻手,還沾著向九的血。
我撇開臉,忍不住大笑,笑到眼淚流出來,“哈哈哈金餘,你覺得,我還有可能跟你在一起嗎?”
“你刺傷了向九。”我狠狠擦掉眼淚,瞪著他,“你還殺了我的孩子。”
大概是提到向九的名字,又連著說到孩子,不知道哪句話刺激到金餘。
肩上一痛,金餘狠狠掐著我的肩頸,眸子裏一片怒意,“夏秋!你這輩子隻能生下我的孩子!”
我笑得悲涼,眼睛望著他,眼淚慢慢流出來,“你的孩子,被你親手殺了。”
“你說什麽?”金餘震住。
“我說”我滿意地盯著他裂變的表情,惡毒地一字一句,“你把我送進手術室裏流掉的那個孩子。”
食指朝他胸口指了指,“是你的。”
金餘眸子裏泛起一片血色,他臉上罩著森寒之氣,緊緊掐著我的肩膀,幾乎是咬著牙質問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笑得猖狂,“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眼淚肆意地從臉上滑下來。
“我說過,你會後悔的。”我掐著掌心瞪著眼前這個輪廓犀利的男人,“我就是要眼睜睜看著你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你這種人就該斷子絕孫!你根本就不配有孩子!你是個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