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將溫敘的骨灰帶回來(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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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一月一日。

    早晨五點,莊晏在南橋醒來,王澤打來diàn huà,一接通便是連串的抱歉:“程先生和太太昨晚去了澄園,我太忙轉頭就把莊醫生忘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昨晚跨年夜,莊晏在家人組織的相親會上,對象是不錯的海歸,學曆有能力有家境也不錯,最難能可貴的,是兩個人有共同話題。

    看到王澤的diàn huà,莊晏的第一反應是掛斷。相親前家人勸她:“北堯是人中龍鳳,如果你和他能好我們當然樂見其成,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晏晏,你也該放下了。”

    莊晏無奈苦笑,心想我覺得自己放下了啊,為什麽你們都說我沒放下。

    表決心似的,她去參加了這次的相親。

    明明一切順利,為什麽王澤這個時候打來diàn huà。

    diàn huà是掛了,她卻開始心不在焉。

    是不是真的有什麽事,王澤找她一定是因為誰受傷了,在醫術上程北堯那麽相信她這麽一想,瞬間被不平靜了。

    海歸笑著問:“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莊晏徹底崩潰,草草說了幾句話告別便撈起手機往外趕去,給王澤回diàn huà:“王特助,找我有事嗎?”

    她又被打敗了。

    原來是因為許知非。

    可趕往南橋左等右等不見他們回來,倒是溪溪看見她,高興的撲過來。陪她玩了半天,最後哄她睡覺。

    不知不覺,一夜過去了。

    昨晚的事莊晏已經隱隱聽到風聲,道一句沒事,“王特助辛苦了。”

    王澤忙了一夜終於找到可以訴苦的人。程太太曝光這件事扔過來,他未來好幾天都會非常忙。

    而罪魁禍首,程北堯正在澄園外晨跑。

    澄園的環境不比南橋清淨,這個時間隨處可見晨跑的人,好在能買下澄園這邊的房子的人大多是事業有chéng rén士,見到他笑著打招呼:“程先生早。”

    程北堯回以笑容,薄衣外隻穿一件黑色外套,手上戴著運動手環,跑過掛滿露水的行道樹,往回再跑一圈。

    心裏惦念著還在睡覺的許知非,步伐加快。

    從澄園hòu mén回去,空無一人,路過露天的中庭,庭院裏的小池塘養了十幾尾野生鯽魚,這季節蓮花枯了,風吹過多了幾縷蕭瑟,想必底下的藕也熟了。

    擰開水龍頭,幹淨清冽的水湧出來,專門接通的山上泉水,沒有一點汙染,甚至能喝。

    冷水撲在臉上,清醒。

    回到臥室的時候許知非還在睡。

    程北堯條理清晰的去廚房做早餐,這裏沒有人貼身照顧,做什麽都要自給自足。

    期間程北堯接了兩個diàn huà,一個是王澤打來匯報最新情況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啞,大約忙了一夜。

    自家老板對他的處理很滿意,“去休息一下。”

    王澤如蒙大赦,正要掛diàn huà,聽到下一句:“休息完和周宸然那邊保持聯係。”

    “啊?”

    “處理溫敘的身後事。”他表情平靜。

    “啊!”這回王澤是尖叫。

    第二個diàn huà是在他重新走進臥室時,許知非的手機在響,來源地是上海,備注是林誌。

    程北堯眼睛一眯,第一時間接起,餘光去看許知非有沒有被吵醒。

    林誌的聲音飽含醉意,“知非,你怎麽會是程太太,什麽時候的事啊,你居然騙我,你騙我”

    程北堯聽的皺眉,臉色一沉,對他的稱呼很不滿意,“朵朵還沒醒,有事稍晚再打。”

    “朵朵”林誌醉的很深,又或者根本不願清醒,殘存的理智叫囂,當時許知非對他喊朵朵那麽抵觸,而現在這個人居然喊的這樣熟稔,顯然是叫習慣了。

    他也沒忘記,許知非的丈夫居然是程北堯啊!

    他曾經對她說過那麽多八卦,還拿程北堯舉例,可原來,他們

    終於捋清這一係列發生的事。

    深深的挫敗感,這種被玩弄於鼓掌的感覺。

    隻聽怦然一聲,那邊diàn huà掛斷了。

    舌尖輕舔唇角,程北堯臉上是深深的不屑。

    幼稚。

    刪除通話記錄,將手機放回去,他轉身進浴室晨浴,出來時許知非剛好醒來,看見她坐在床畔,沒穿鞋,白皙的一隻腳放在被子上。

    男人第一時間伸手去探她的體溫,昨晚在浴室咳,怕她受涼發燒。

    許知非順勢靠在他身邊,程北堯將手放在她腰上:“很累嗎?”

    “累。”

    腿疼,腰疼,哪裏都疼。歸功於他。

    右眼也紅了一大片。

    “眼睛怎麽了?”男人眼尖,皺眉,想的是難道是蚊蟲叮咬。

    是跳的,昨晚到現在,右眼跳的就沒停過,跳的許知非心煩意亂。

    程北堯已經起身去找熱敷的藥。

    許知非揉揉眼睛,翻個身找到自己的手機,很想給周傾識打個diàn huà,不會真的這麽靈,有事發生吧。

    程北堯已經過來了,坐下來,拍拍她的頭,“起來我幫你看看。”

    由他折騰。

    今天天氣很好,許知非連衣服都沒換,披著散亂的頭發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看溫暖的陽光大片大片照射在白牆上。

    程北堯的黑色外套隨意丟在凳子上,被她撿起來蓋在身上取暖。

    的時代,秋冬兩季,最喜歡穿他的衣服,總覺得比自己的衣服要暖和很多。

    稍晚一點,程北堯用diàn huà處理好事情,帶許知非一起前往程景的住處。

    昨晚要謝謝程綰的出手相幫,如果不是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程北堯心有餘悸。

    令許知非意外的是,程景的住處居然離南橋不遠,建築同程家大致相同,規模要小一點,走進去便覺古色古香。

    程綰還沒醒。

    程景遞上一份醫生寫的證明,大致意思是講,程綰腦出血有複發的趨勢,需要靜養。

    許知非十分歉疚:“叔叔,我對不起你和綰綰,如果不是我,不會發生這種事。”

    程北堯的手放在她背後,輕輕撫摸有安撫的成分在,他低聲:“不是你的錯。”

    程景意味不明的眼神在兩個年輕人身上打轉,嚴肅的附和:“就是,不是你的錯。綰綰沒什麽大事,醫生說了靜養就好,錯的是那個禽獸!”

    皺眉:“你沒受傷吧?”

    知非搖搖頭。

    “你放心,這口氣叔叔一定替你出。你現在是我們程家人,他動了我們程家人,就別想在市混下去!”

    程北堯眼底閃過一抹暴戾,低聲道:“你去看看綰綰,我和叔叔聊聊。”

    不遠處有個八角亭,程北堯目送許知非的背影離開視線,禮貌的衝麵前的長輩淺笑:“您請。”

    程景沒有謙讓,雖然老了,步履還是矯健,很穩。

    亭內很快有傭人將茶水和吃食端上來,程景喝一口茶,“北堯,其實我很意外你再這個時候將知非公布出來。”

    男人不動聲色,雙手交握在身前,目光始終注視著程綰的房間處。

    “是本能。”

    事實上他也很意外,但不可否認,他是有私心的。厭倦總是躲藏,盡管想要護許知非安好,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於是在怒意上頭時幹脆公之於眾。

    這樣在b,至少可以光明正大。

    這份私心,不可對人言。

    他起身,“叔叔出老宅沒多久,動作倒快,這裏這麽快就布置好了。”

    “早先在這裏住慣了,畢竟是自己的地盤,隨便差人打掃一下就夠了,圖一個方便。”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皆氣定神閑。

    眼裏的含義隻有他們自己能懂。

    程北堯淡定的給出一個承諾:“昨晚程綰救了朵朵,這一個人情,無論什麽時候都能找我還。”

    而另一邊,許知非坐在程綰的房間裏,等待程綰醒來。

    隻有一個人獨坐時她的心思很深,眼瞳裏蒙上塵埃。

    說實話,昨晚那個場景下,許知非沒有想到程綰會挺身而出。

    倒不是心思狹隘,隻是覺得任何一個人來救她都不意外,唯獨程綰的出現,讓她感到奇怪。

    末了無奈苦笑,怕是有毒,她已經養成不敢隨意相信任何一個人的習慣。

    一直到程北堯來尋,程綰也沒醒。

    男人輕聲:“讓綰綰睡,我們先回去,改日再來。”

    許知非隻好答應,找了一張便利貼,在上麵寫下一行感謝的話,以及一些叮囑,用水杯壓在床頭櫃上。

    兩人並肩離開沒多久,程綰的房門再度打開,程景眼睛一闔,看見自家女兒已經坐在梳妝台前,雖然還是蒼白,但看氣色已經好了很多。

    程景的手撐著桌上,哼一聲:“演技真好。”

    程綰手邊正是許知非留下的便利貼,她拿起來看一眼,沒吭聲。

    聽到自家父親威嚴的質問:“昨晚你太衝動了!”

    “爸爸,”程綰抬抬眼,“大哥都那麽衝動的公布嫂子的身份了,如果我不衝動,我們現在手裏能握著這麽一份大人情嗎?”

    沉默片刻,程景別過頭,承認:“你倒是把時機拿捏得準。”

    程綰自問不是自己把時機拿捏得準,昨晚她是下意識的行動,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許知非她是一定要救的,因為將她救下,從程北堯那得到的東西隻會隻多不少,反之,如果放任不管,許知非被玷汙了,程北堯怕是會把整個市都掀翻。

    原因無他,程綰隻是因為知道程北堯愛許知非。

    親近許知非,就是親近程北堯。

    元旦三天,程北堯與許知非滯留在澄園,沒有回南橋。

    隻有兩個人的世界看起來無比的與世隔絕。

    許知非偷偷去看過微博,沒在上頭看見任何關於她這個“程太太”的熱度,猜到了,程北堯怕是下了封鎖,此事隻有b內部人知道。

    工作群裏一反平日愛聊騷的常態,鴉雀無聲,沒有人出來冒泡。

    許知非隱隱猜到了,十分頭疼的已經能腦補到莫零之流在背後討論的話,莫零會知道了嗎,那林誌

    沒有看到通話記錄。

    程北堯今日做的午餐是紅酒檸香銀鱈魚,食材是他親自去買的,再拿回來在親手做。

    銀鱈魚難買,先前許知非靈機一動提起,中庭池塘裏養的魚可以嚐試一下。

    聽得程北堯失笑,帶她去看,“這些魚是順著泉水遊到池塘裏來的,你要是想吃,明天給你做蓮藕鯽魚湯。”

    紅酒檸香銀鱈魚,蓮藕鯽魚湯。怎麽聽許知非都覺得更想吃後者,喜歡這種能就地取材的環境,也喜歡家常的菜色。

    程北堯將她眉眼間的歡喜記在心裏,替她挽起頭發,“喜歡南橋還是澄園?”

    她專心的盯著鯽魚在池塘裏遊:“澄園。”

    又說:“我小時候是在外公家長大,就是,很偏遠的鄉村,門前也有池塘,房子後麵是萬畝的田,秋天的時候田裏莊稼收成了,往田裏灌水,能倒映出整片天空,裏麵也有野生鯽魚,還有泥鰍。”

    她說著,想了一下,給他比了比泥鰍的大小:“這麽大。”

    程北堯含笑認真的聽,她願意跟他講小時候,他很滿意。

    在腦補小時候的許知非是什麽樣子的,會不會挽著褲腿去捉魚,玩的一臉泥土,回到家被外公胖揍。

    怎麽想都歡喜。

    於是一分鍾的時間,他連往後的生活都想好了。

    日後等b不再那麽忙,或者能找到更好的管理者,他就從位子上退下來,帶許知非去過這樣歸園田居的生活。

    飯後,許知非不知道程北堯是怎麽辦到的,院子裏運來許多桃樹,很小棵,大聲喊她出來:“朵朵!”

    出來一看,哭笑不得:“現在是冬天。”

    男人已經將外衣脫下,有模有樣的拿著小鋤頭,“我問過了,可以養活。”

    他既然問過了,那一定是問過了專業人世。

    許知非搖搖頭,還是陪他心血來潮的栽種。

    數十棵,滿院子都是,最後他們一一澆水,聽她講:“春天到的時候,會開桃花吧。”

    許知非直起腰看著這些即將挺過寒冬的新生命,心中升起一些悲壯的成就感。

    三月芳菲,如果能養活,一定很好看。

    她開始對這新的一年,有了一點期待。

    然而沒過多久,這點期待被粉碎的一點不剩。

    元旦假日第三天,清早,許知非在半睡半醒間,聽到程北堯附在自己耳邊說話:“今天我要去美國,時間很趕,晚一點我讓人接你回南橋,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

    許知非隻以為他有公事,迷糊著隨口問一句:“去美國幹什麽?”

    “溫敘出了點事,我去把他帶回來。”

    這個名字進入尚未睡醒的許知非腦子裏,什麽混沌都不見了。

    心一沉,右眼再度跳起來。

    溫敘出了點事?他充其量隻是程北堯一個助理,帶?一個助理出了什麽事要讓老板親自去帶回來??

    許知非緩緩睜開眼睛,平靜的發問:“溫敘怎麽了?”

    程北堯沒想到她就這麽醒了,看她片刻,這些事是不想讓她知道的,但是牽扯的東西太多了,思考過後他決定坦誠:“溫敘死了,傅薔薇撞死的。”

    那是怎麽樣的一種悲慟呢,好像也硬生生有把刀插進了許知非的心髒裏,痛的眼瞳放大,一口血堵在喉嚨,她急促呼吸著才可以讓自己緩過來,程北堯連忙去拍她的背:“朵朵?”

    “我不想告訴你就是怕你被嚇到。”他以為許知非再度麵臨這種血腥的事被嚇到了。

    許知非沒有聽清楚程北堯說的任何話,一瞬間她腦子裏閃過太多東西了,那個白襯衫少年的笑容,溫父溫母的笑容

    死了死了是什麽概念

    怎麽會突然死了呢

    她隻知道自己的嘴唇在動,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傅薔薇?”

    程北堯抿抿唇角。

    她伸出手,掌心冰涼:“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程北堯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亦正亦邪,下手狠辣卻也不是無情之人。

    溫敘高考失利,玩的一手好車,那時候就跟著程北堯了,替他開車做司機,後來有點能力,將他提拔上來。

    和許知非一樣,都是七年了。

    如今他客死異鄉,程北堯想親自去將他的骨灰帶回來。

    一直到機場,許知非的狀態終於好了一點,她低頭摳自己的手:“你別多想,我隻是想去看看。”

    程北堯沒有多說什麽,溫敘喜歡許知非,他都能看出來,許知非也一定知道。

    她向來良善不願虧欠任何人,對於那個少年的深情厚誼,去看看,也算是對溫敘在天有靈的撫慰。

    牽緊她的手。

    此趟美國之行,會遇見很多,他有意不再刻意阻止一些事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