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前塵不記 後事不提(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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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vivian眼裏,這個能夠將程北堯拉下神壇的女人實在太可怕了,心機這麽深,溫敘怎麽還喜歡她呢?
最重要的是,溫敘那樣單純純白的男人,她怎麽可以利用他無私的愛,讓他去做付出生命代價的事情?
沒錯,是利用啊。如果說傅薔薇是殺人凶手,那麽她許知非與之同罪!
vivian哭著說:“你不配得到他的愛!”
臉上被劃破的傷痕,流出刺眼的血。
微微蜿蜒,與慘白的臉色相配,竟有一種妖豔。
人走了,隻剩下孤寂,以及不著痕跡的空虛,現在她手邊什麽都有了,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了,為什麽明明她是在為自己報仇,為自己討回公道,並且很快就要成功了,卻開心不起來。
許知非下意識的伸手抓了兩下,隻抓到摸不著的空氣。
有服務員路過,湊進來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地上抱著一些物件,顯得格外狼狽。誰會想到,這個女人赫然是風光正盛的by新任執行人,她丟棄了人前所有的婉約大方,目光茫然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姑娘。
“許……許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許知非恍惚的看不清人影,忽然說:“對不起……”
“哎!”
許知非醒來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是沈浪,純白的家居服,端著粥進來,“別起來,你在輸液。”
輸液管在手臂上,插針的血管處皮膚泛青,微微動一下就會血液倒流。
連話也不讓她講,“vivian那邊安排好了,今後她想回國想留下都可以。法庭那邊的你也不用擔心,溫敘的案件引渡回國後的審理相關人員已經處理好了。”
沈浪是擔心,這些天他已經幫她做了很多事情了,許知非閉了閉眼睛,“好。謝謝你。”
頭頂被拍了一下,沈浪白皙的側臉明顯不是很高興,也不太在意,“說什麽謝。”
遞過去一張醫囑,又指指桌上的粥,“我給你時間,你自己好好調整一下。”
麵容明朗,眼神清明,明顯是洞悉了一切。這些年來軍事化的自我管理,讓沈浪骨子裏對自己和他人都很嚴厲。
說實話,他可以理解許知非的心情,但他不認同優柔寡斷,會覺得,既然已經走到這個位置,她就應該擔負起自己的責任,而不是為了路程中的某個人,惋惜到虧損自身。
許知非沒有回答,沈浪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半掩的門被大力推開,周傾識握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糖笑嘻嘻的走近,“沒事吧?”
“厲繁今天替人值班,給小孩子打疫苗的時候多出來的,你要不要?”哪裏是商量,她已經剝開糖紙,遞到唇邊。
很甜,因為輸液引起的嘴巴苦被壓了下去。
“你們怎麽發現我的?”許知非有點懊惱。
“沈浪發現的,直接把你抱回來,喊了厲繁回來。”周傾識知道沈浪的身份,但鮮少看到他這麽失控的一麵。“之前發生過什麽?”
爬上床,盤腿坐在許知非身邊。
許知非垂眼,蒼白的臉色很不好看,“我放棄起訴程北堯了。”
律師那邊收到消息,沈浪估計也已經知道了。
“what?”周傾識猛然抬眼。“為什麽啊。”
又道:“憑什麽!”
五顏六色的糖被她灑在柔軟的被子上。
許知非不由自主的想起程北堯,不久前虛弱的樣子極為罕見,在她走出那間房間之前,有些澀然的開口:“如果我們當初晚一點相愛,你遇見的一定不是那個會讓你受傷的程北堯,你遇見的,一定是最好最好的程北堯。”
年少輕狂,再回想,不知道是命運還是笑話。
許知非一顆心都被揉皺了,眼睛酸澀的要命,最終還是抬腳快步離開。
她茫然的說:“那你為什麽能放過周宸然呢?”
周傾識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到底沒說出口,伸手給了她一個擁抱。“好啦。”
沈浪知道許知非在看心理醫生,是在傅薔薇第二次開庭的前夕。
彼時聽審席裏,到場的有溫父溫母,夏芒父母,以及vivian。
溫父溫母在vivian的陪伴下,看見許知非沒有好臉色,沈浪坐在她身側,阻隔了雙方的視線。
夏芒父母和當年相關的人員作為證人出席,關於背後是誰指使,法院其實也模糊了重點,隻字不提程北堯。
除了許知非的放棄起訴,還有因為,程北堯的身後,是一片不可觸及的黑暗,在某種界限來說,他們的手不能伸過去。
這場審判,持續了六個小時。
360分鍾,在晦澀的法律裏,拗口的言語裏,久違的證據麵前,將許知非的那段不敢回想的三個365天找回了尊嚴,給之後的兩個365天找到了救贖,給予一個歸處。
過去了,當法官的錘子落下,那段時光真的就過去了。
死刑,立即執行。
沈浪麵無表情,他個人而言,並不是很欣賞這種下場的處理。
許知非高高提起的那塊石頭,好像終於落下,砸下來的那瞬間,塵埃滿天。
溫敘父母哭得很傷心,夏芒父母也哭了,傅薔薇絲毫沒有一個將死之人的恐懼,她的律師略顯挫敗,她卻始終不擺表情。
剩餘人員各自判刑,媒體大肆渲染,法院已經盡力,傅薔薇將會成為這一年裏最惡毒的代名詞,各有各的狂歡,各有各的盡興。
以為會崩潰的,沈浪握緊許知非的手。
他看著她輕巧的手,輕聲念:“悟及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
等到人都散盡,位置上隻剩兩個人,許知非久久不答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彎唇,“我懂。”
by改名的事情,也掀起了一些波瀾。
慕北正式並入by,流程走完,大廈上那個著名的標誌被換下,有人說,這算是程北堯時代的覆滅。
但未見程家人出來鬧事。
此時的x市,在幾次風雨琳琅中完全改變了金融界的走向,騰越東山再起,不過執行人已經變成了時桑,明麵上樂暮成被金融永久封殺不得涉足,不過按照猜想,騰越的運營,背後一定有樂暮成在出謀劃策。
周氏在經理人的經營下不溫不火,周宸然暫時沒有想回去的意思,聽說他離開了x市。
現在隻有慕北在風生水起,改名一事,有人追問為何,許知非不作回答,知道內幕的人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酸。
說到名譽問題,許知非經曆了傅薔薇一事,大家對她同情又心疼,聲譽和能力並肩,沒什麽好詬病的。
精心謀劃了這麽久的故事,沈浪的ch沒派上用場,從原本應該的敵手位置,成為合作者,也讓人意外。
在車內,許知非摘下藍牙耳機,這一天的事情終於處理完。沈浪問的直接:“聽說你最近在看心理醫生?”
許知非的動作一頓,沒想到沈浪會知道,但既然已經知道了,也沒什麽好隱瞞。“是。”
“你在自責?”
許知非沉吟,她在措詞。
霓虹的五顏六色透過車窗映在她白皙的臉上,像是一朵開在白水裏的靜蓮。
“應該算吧,總是會覺得,如果當時我沒有和夏芒坦誠我和程北堯的關係,或者我沒有和程北堯在一起,夏芒就不會慘死了。會覺得,如果我沒有不計代價讓溫敘幫我,他也不會死在異國他鄉,其實vv說的很對,這樣的我,和傅薔薇有什麽區別?也會想,我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我放棄起訴程北堯,讓他離開這裏,內心的另一種聲音卻在叫囂,我把為慕慕討回公道作為我生活下去的理由,把恨寄托在傅薔薇和程北堯身上,現在好像目的達到了,為什麽我還是沒看到未來,給我寄托的人離開了,我接下去該怎麽辦?”
是這樣的一種迷茫啊。
曾經有一個明星接受采訪說,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為了去看一位自己喜歡了很久的偶像的演唱會,成名後他有錢了,真的去了,而且買的是內場票,卻在演唱會結束以後,跟著人流往外走,突然停下腳步望著天空,心裏全是迷茫。
一種目的或者夢想達到了,那麽下一個目的和夢想應該是什麽?
許知非和這位明星的迷茫大同小異,不一樣的是她清楚知道自己開始產生心理問題了,所以學著止損。
如果放任,將是一條不歸路。
微涼的溫度落在臉上,是沈浪的手,他的吻落在許知非盛滿憂愁的眼睛上。
片刻分離。
沈浪的眼睛是出名的桃花眼,認真看著她的時候,會讓她想起那年薄荷的味道,陽光的顏色,格子窗的教室,以及穿堂而過的風,還有互傳的小紙條。
能在成熟的今天相逢,實屬不易。
“聽好,這些話我隻說一遍。夏芒的死亡和你沒有關係,你和程北堯的相遇也並不怪你,廣義相對論裏說,宇宙終有一天會收縮,破碎的茶杯會自動複原,死去的人將與我們相見。朵朵,百年之後我們會死去,遇到夏芒和慕北,他們一定不會怪你,在世的時候,他們都是真心實意的,你不能否認他們,也不能否認你自己。”
有一點力量,將她從黑暗的深淵慢慢拉起來。
“至於未來,你還有周傾識,她是一個值得相交一生的好友。還有莫零,她工作出色,努力向上,會是你的好助理。還有你的父母,還有知善,by改名成慕北,你應該好好將它發展下去。”
沈浪忽而放慢語速,一字一句:“最重要的是,你還有我。”
如同被點穴,愣在原地。
沈浪不是一個喜歡說的人,此時卻在講:“我們還有很長很好的一生。”
在十七歲那年,沈浪沒有明確的目標,離開x市之後總覺得,他今後還是會和許知非相逢的,相逢之前的時間,是為了讓他們變優秀的。很可惜,這些時間裏她有了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和揮之不去的烙印,沒關係,他可以將她帶起來,可以慢慢等她。
他在很多事情上非常隨意,心裏也有明確的自知之明,是愛?未必。是除了許知非,好像沒有更好的,可以一起度過餘生的人。
so,whynot。
深夜,沈浪在陽台,手邊是兩部手機,一部私人一部工作,孤零零的躺在那,它們的主人抬眼將視線望得很遠。
這裏是冷清與熱鬧並存的市中心,別墅外的街道停了很多車。
工作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不停有人致電。
過了不知道多久,天上星星變得越來越亮,夜越深,私人手機終於有電話進來。
沈浪放下杯盞,不緊不慢的接起來。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顧她。”
“當然。”
電話久久沒掛,很多叮囑想說最後卻止於唇齒。
令人心生不忍的呼吸,聽進沈浪的耳朵裏。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看見停在遠處許久的那輛黑色車子,緩慢的掉頭離開。
電話終止,車背後是囂張的車牌號。
慢慢走遠。
還有三天,就是傅薔薇的死刑執行,在這之前,傅薔薇可以見一麵親友。但是她的母親孫婆在程家,或許消息還被瞞得不透風。
在世上的最後一麵,傅薔薇見的不是周宸然也不是程北堯,她自己都沒想到,會是許知非。
她穿著牛仔外套,衣袖挽起來,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臂,上麵的刺青格外紮眼。遠遠走來,依舊幹淨利落。
許知非這次前來沒有告訴任何人,沒什麽表情,首先遞過來的是一瓶酒。白瓷瓶裏,味道濃烈。
這兩個隔著深仇大恨的女人,如今麵對麵望著,前塵不記,後事不提。
“我並沒有原諒你。”
傅薔薇冷笑一聲:“我也沒有。”
身後有警察守著,她手裏還有手銬。
許知非將酒遞過去:“我什麽都不求,也沒求過你,隻希望你死後見到夏芒,一定跟她道歉。我們之間的事情,她是最無辜的一個。”
傅薔薇久久沒接。提到那個美好的女孩,眉眼才有動容。
她看向別處:“走到這一步,你才是贏家。”
許知非沒接話。
竟然是傅薔薇先開口:“我在舊金山的時候做過一次夢,夢見我們大一剛開學的時候,你和夏芒一起,拖著行李箱在走廊裏查看每一間的宿舍號碼,一路找找看看,走到我麵前,我抬腿擋在門口在吃橘子,笑著和你們握手,互相介紹彼此。”
那是……故事最開始的模樣……
“我沒有想到,我是哭醒的。”
很多話藏在了這一句裏,這一句也就夠了。
許知非回想起往事,那些暖色的回憶,鼻酸的讓人掉淚。
“但是如果能重來,我還是不會讓程北堯和你遇見,這件事,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
許知非不置可否。
如果沒有開始,就不會有現在她們的對立了。
垂頭看腳尖,塵土弄髒了鞋子。
“聽說你的孩子死了。”你看,很多東西她是知道的。
“聽說你和程北堯離婚了。”
“聽說你成為了by的執行人。”
“你要和沈浪在一起嗎。”
都是陳述句。
手中的酒被奪過,傅薔薇竟仰頭灌下去,酒水從嘴裏溢出,從脖頸滑下。
摔到地上,聲音很響,傅薔薇啞著聲音說:“許知非,我才不會祝福你。”
又是黃昏。殘陽往下,令人心碎。
同一時間的,被拘禁在監獄裏的莊晏,被人使了手段帶出來,她茫然四顧,看見了陌生的那個人,手邊夾著煙,一字一句的警告:“溪溪是許知非的孩子這件事,你要爛在肚子裏。”
莊晏狐疑,這些天x市發生的事她還不知道。“你是誰?”
“要有誠信,我把你帶出來放你自由,你就必須執行我這句話。莊醫生,你懂嗎?”
而在監獄外,見麵時間已到,傅薔薇和許知非背道而馳,走得慢。
手指落在車子的把手上時,傅薔薇的聲音突然刺痛耳膜,她掙脫獄警桎梏大喊:“溪溪不是我的女兒!”
許知非狠狠一僵,指節泛白,回頭望過去,風將她的頭發吹起來。
獄警大喝了一聲,傅薔薇依然看著她,不顧一切般的繼續喊:“她是你的孩子!”
許知非愣住,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心如止水的心裏掀起微瀾。
傅薔薇被獄警強製的帶走了,看向她的最後一眼,真正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