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他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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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非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男人會死去。
最多最多也是在恨到極致的時候,設想他喪失金錢、朋友、權利,孤獨的垂垂老矣是什麽樣子。亦一度不敢想下去,他這樣挺立有風骨的男人,如果淪落成那個樣子,她會是什麽感受?
而今,死亡命題擺在了麵前,明明是初夏時節,她卻恍置數九寒冬。如果程北堯死了,那些她忌憚他拿走的,都會落到她手裏,高興嗎,許知非瑟瑟發抖。
她陷入一陣一陣的恍惚裏,仿佛進入黑洞,夢境交錯著出現,讓她頭疼欲裂。
七月悲喜交加。她穿著鏤空的裙子等在程北堯的住處外,試圖用一場翻雲覆雨的情欲勾引他,表麵溫情高冷,暗裏深處藏著的都是滿腹心計。
八月守口如瓶。程北堯被她激怒,意料之外的直接將她帶到民政局,鋼印蓋下,他們成為法律上的夫妻,情人之後終於殊途同歸。隨後,在南橋的金絲籠裏,暮色下他給她戴上戒指項鏈,看著她的眼睛說:“朵朵,我是第一次結婚,第一次當人丈夫,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諒解。”
“我若是與你為敵,完全不是你的對手。”
“不當對手,隻要餘生可以牽手。”
那麽之後呢,他確實一直在盡一個丈夫的責任,日常生活平凡瑣事,隻要有關於她,皆親力親為。不管是放在哪裏,這個男人都無可挑剔。很多東西她是可以感受到的。
他帶著她,一點點進入屬於他的世界,允許她窺探他的身邊人和一切隱秘。
九月風雨漂泊。他們之間爆發爭吵,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他看似進攻,實則後退,試圖將她圈養又不得其法,他說別學我收買人心。在當時,許知非一次次告誡自己切勿當真,然而還是在旁人不知道的時候受了傷,他這麽說她?
十一月猶如夢中。她在路上出車禍,這個向來冷靜低調的男人,當眾替她教訓試圖占便宜的小混混,車子對撞,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爾後在南橋內,他為先前收購沈氏的事擺蠟燭道歉,大概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他們像個蹩腳的舞伴,笨拙又真誠的試圖重修於好。
那時候許知非很恍惚,她感受到了真正伴侶之間應該有的氛圍,如果沒有別的因素,他們應該如平常人間最平凡的夫妻一樣。
十二月大雪彌漫。跨年夜她第一次負責重大事宜,卻差點失身,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無端拋棄,而是出現在她身邊第一時間給了慰藉,並且保護。那是她第一次以他的妻子的身份暴露在人前。
此後人人敬她一句:程太太。
給她引薦高層老總、手把手的培養她、澄園、路邊攤、家人、孩子、溫柔、表白、擁抱。那些作為一個丈夫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做到了,甚至,一度將她感動。
以至於在後來,她終於回過神來自己留在他身邊的真正目的並且給予重創時,下手極難。
君厚意如此……寢食相感……今將奪我此誌……
她開始疑惑,這世界上有沒有人能抵擋這個男人的柔情。
三月下起了大雨。床照事件鋪天蓋地,程北堯作為男人,因為她而蒙上了不恥的標簽,那樣痛苦,眼淚砸下來,燙的嚇人。
四月遍地薔薇。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他們在痛與恨的枷鎖逆向而行,那天許知非看著他簽字的離婚協議,從高層往下望,痛到麻木的心裏,竟毫無波瀾。
就這樣,五月到了。
她在夢境中俯視人間,她要做的明明都做到了,為何忽而覺得滿目瘡痍,某些光芒正在緩緩熄滅。
就是此刻,許知非驟然清醒過來。下一秒再次天旋地轉,她的眼前是程景從高樓墜下的場景,然後是程北堯奄奄一息看著自己的眼神,他是不是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才拚盡全力說的那句“我愛你”?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很難想象,這個時候,她為他的義無反顧而心軟投誠了。
許知非醒了,她聽到了周傾識的聲音,“醫生!醫生!她醒了!!!”
視線模糊,她努力睜開眼睛,聲音微啞:“他還活著嗎?”
周傾識俯身,表情不明,不知是歎息還是無奈:“手術還沒做完,厲繁和唐家醫者在主刀,你別急。”
許知非閉上眼睛,有醫生進來,給她檢查各項身體技能,在紙上記錄時說:“沒什麽問題,注意休息注意營養,你身體底子太差了。”
醫生並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繼續說:“還有,你懷孕了自己不知道?那麽大的運動幅度,已經動了胎氣,下次一定要注意。”
有什麽,讓腦子變得更加混亂,雙目清明,她看向攥著自己手的周傾識,求證:“我懷孕了……?”
周傾識有些不忍的點頭,“剛剛醫生說,三個月了。”
三個月……許知非呼吸不暢,先前一些的猜測猝不及防得到證實,怎麽會呢,她明明已經不孕……
手不由自主覆在小腹上,那裏再次孕育了一個生命,它就是在這個時候猝不及防非常意外的到來了。
三個月……是許知非努力回想,這是程北堯的孩子。
許知非躺在床上,思緒紛雜,在後麵的幾個小時裏,進來的有醫生,有警察,他們來慰問和對許知非做一些筆錄。
“如果不是你和程先生的那番談話引開了程景的注意力,我們也不會那麽迅速救下莫零。”
許知非對於他們的問題一概不答,睜著眼睛目光空洞,如同一碰就能碎的瓷娃娃。
周傾識看得心疼,輕聲罵了一句髒話,直接趕人:“抱歉,她現在身體不便,要約談請下次,體諒一下。”
現在天還沒亮,外頭正是淩晨,世界安靜的可怕,外麵似乎下了小雨。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突然被打開,是厲繁走進來,“手術結束了。”
躺著床上的女人慢慢回頭,看向他。
厲繁緩緩:“一切平安。”
周傾識沒來得及說話,許知非就已經從床上起來,直接下地跑了出去,連攔都沒來得及,厲繁摘下口罩,伸手擋住要追的周傾識,“讓她去吧。”
整整六個小時的手術,厲繁也是真的很累了,他沒有告訴她們,手術期間連續幾次程北堯差點失去生命體征,新傷棘手,舊傷更是可怕,能救下來,他和唐家醫者已盡全力。
也是在這時,在這個角度,厲繁對程北堯,有了敬佩。
程北堯被送入icu病房,他已經醒了,許知非站在他麵前,看見他執著的衝她伸出手,眼睛幾合,最終對焦在她身上。
許知非慢慢俯身,緩緩握上了他的大手,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下,“這次是什麽?苦肉計?你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男人戴著呼吸機,艱難的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說的很慢:“你騙人,你明明說隻要我活下去你就原諒我的……”
她的那些話,是他在一次一次麵對鬼門關時毅然往回走的動力。
他不能死啊,他的女孩還在世間,沒有他保護他怎麽能放心啊。
許知非眼淚流得更多了,“混蛋。”
程北堯閉上眼睛,將她的手拉到自己臉上,緊緊扣著,“朵朵,某一瞬間,我本來是想一了百了,還你一條命的。”
關於她的曾經,那些過往,還有那個孩子,他想以命相抵的。
“可是……沒能成功,”他頓了頓,聲音越來越虛弱,又努力說得清晰:“我隻好,用接下去的一輩子償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