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集體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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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姐妹去山裏摘著了幾顆野果子, 坐在山腳下頭用溪水洗子一人一隻啃了起來。雖然酸的倒牙, 但仍覺得是美味, 小口小口囁著吃。
“啥,紡織廠招人, 初中學曆, 那我姐行啊。”花妮一下子興奮起來。
“讓你姐試試去唄, 你爺不是在城裏認識人嗎?該走動就得走動, 當工人多好啊, 以後吃供應糧。”葉二妞給她分析,隻說的花妮熱血沸騰。
這個年代, 消息閉塞,特別是農村,不刻意去打聽, 很難知道外頭的事。花妮顯然也明白這個消息的重要性,抱了抱葉悠悠, “謝謝你, 肯告訴我們這樣的好事。”
這種好事,是有競爭的,知道消息的人, 誰不是藏著腋著, 生怕多一個人知道, 就輪不著自己了啊。也隻有葉二妞傻嗬嗬的, 肯告訴他們。
花妮猶豫了一下,偷偷告訴葉悠悠,“你知道那個高大朋為啥纏著小媛姐不。”
“為啥?”葉悠悠特別想捏一下花妮的臉蛋子,這丫頭忒可愛了。告訴她一個秘密,她就非得回報你一個,不然就好像對不起人似的。
“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人。”
“你還信不過我嗎?我啥時候瞎說過。”葉悠悠拍著胸脯保證。
“清水鎮上的供銷社,有一個招工的指標,但是隻要高中學曆。知青也可以去,不過得村支書寫信保舉才行。他想參加這個考試,就得小媛姐她爹同意。”
“那村支書能同意嗎?”村支書自己都有好幾個兒女呢,不過有高中學曆要求,這能哢嚓過九成的人。
“誰知道呢?反正高大朋已經在和小媛姐談婚論嫁了。”要是娶了村支書的女兒,那村支書不寫信保舉他還能保舉誰。
花妮說到這裏,眼裏恨恨的,嘴角不停的往外撇。
“高大朋是不是追過你姐。”葉悠悠忽然就反應過來了,難怪花妮每回提到高大朋都氣得直哼哼呢,敢情是始亂終棄的渣男啊。
花妮一臉震驚,急的幾乎快哭了,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說漏了嘴,可是她答應過姐姐,不能說的。
“別怕別怕,不是你說漏了,是我自己猜出來的。”葉悠悠一看就知道花妮在想什麽,她真是個十分簡單純粹的小姑娘。
聽到不是自己說漏的,花妮這才拍了拍胸口,然後一臉崇拜的看著葉悠悠,“你怎麽猜到的,太厲害了。”
葉悠悠心想,你要是也看過上千本言情小說,沒準比我反應的還要快。
嘴上卻不謙虛,“當然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蛛絲馬跡,抽絲剝繭,最後,真相隻有一個。”
嘴裏當當當還配了樂,笑得花妮差點岔了氣。
等他們回了村,就聽見村裏的廣播傳來村支書中氣十足的聲音,“通知,通知,生產大隊最新的政策,響應黨的號召,消除文盲,新一輪的識字班從今天開始開班。時間晚飯之後,地點穀場。希望大家踴躍參加,爭取早日摘掉文盲的帽子,共同建設新中國。”
“識字班真的開始了,太好了,我們晚上一塊去。”花妮開心極了,不停的搖著葉悠悠的手,興奮的都快蹦起來了。
葉悠悠回去的時候,老太太早就走掉了。做好全家人的飯,葉悠悠翻出自己的練習本和鉛筆,這些都是姥姥給她準備的。
等爹媽下工回來,她想讓柳滿紅也跟著她去聽課。柳滿紅才三十出頭,放在她那個時候,這個年紀還在自稱我們女孩子。再說還有不到十年功夫,國家就會生極大的變化,如果識字,別說機會,就是她的人生也會豐富很多。
柳滿紅卻並不想去,她累了一天,隻想好好喘口氣。
葉悠悠見說不動她,也不勉強,和花妮結伴去了穀場。
花妮也帶了筆和本子,都是她姐姐以前用過的東西。還俯在葉悠悠耳邊,告訴她,“我跟我爺還有我姐說了,我姐可高興了,我爺叫我好好謝謝你。他們明天進城,肯定要給你帶好吃的。”
“我分你一半。”葉悠悠忍著笑承諾。
“嘿嘿,我就是這麽一說,才不是要分你的。”花妮扭捏了一下,又跟她保證,“以後我有好吃的,也分你一半。”
“行,那咱們說好了,可不許賴。”
“誰賴誰是小狗,來,咱們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花妮急了,伸出手不由分說跟她拉勾。
大拇指最後還要互摁一下,就象是給承諾加蓋一個印章。
穀場上稀稀拉拉幾個人,端著小板凳過來,一個穿著白襯衫藍褲子的年輕人正跟村支書說著話。知青裏頭十個有九個都是這樣的打扮,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葉悠悠就是能肯定,這個人是辛墨濃。
“辛老師。”葉悠悠離得老遠就喊了起來。
果然,他轉頭了,清清爽爽的模樣,一雙狹長的眼睛,內斂而深邃。仿若有流星劃過,盛滿細碎的光芒。
“二妞來了,這是你一起的小朋友嗎?”辛墨濃摸摸她的頭,眼睛微彎著,雖然十分友好,可是葉悠悠總覺得,比起上回,他的身上似乎缺了一點什麽。
“我們才不是小朋友,她是我的好朋友花妮。”葉悠悠有點沮喪,垂著頭。花妮隻當她是不好意思,拉著她占了一個極好的位置。
辛墨濃看著小姑娘,似乎,她有點不太高興呢。
村支書看看人到的差不多了,便開始了冗長的演講,然後才介紹了今天的老師,小灣村的知青辛墨濃,辛老師。
辛墨濃沒有再多說什麽,他隻是問了每個人的名字。
第一堂課,學寫自己的名字。這一下,倒叫許多抱來觀望的人產生了興趣。就算再懶的人,也願意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關鍵是辛墨濃不僅寫,還會告訴大家,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麽樣的含義。
所有人的積極性都被調動起來,歡笑聲不斷。聽到好的含義高興,聽到好笑的含義更高興,葉二妞和花妮分別寫下自己的名字,想聽聽他怎麽說。
“不管是妞還是妮,代表的都是可愛的女孩子。”辛墨濃在笑,不管多土氣的名字,到了他的嘴裏,都能讓人覺得,這分明是長輩用心取的充滿了美好祝福的名字。
花妮捂著自己的臉,她的臉都紅透了,同時也樂壞了。長這麽大,上哪兒聽到有人稱她為可愛的女孩子啊。原來,自己的名字是花朵一般的,可愛的女孩子。
就連二狗子都成了忠誠的,又永遠戀家的男孩子。
葉悠悠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看樣子,辛墨濃的臉皮比她想像中厚多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歡辛墨濃,幽默風趣知識淵博。
第一天的識字班,圓滿成功,大家夥兒不僅坐到最後,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村支書也很滿意,這小夥子可真是個人才,比自己閨女看中的那個強。有些遺憾,要是這小夥子下放到葉家村,說不得就是一樁更好的姻緣。但是現在說這些也晚了,自己閨女可是非高大朋不嫁。
“明天還是這個時間,大家夥記得過來。”辛墨濃下了課,還給大家鞠了一躬,真正是討人歡心。
辛墨濃和村支書寒暄完便沒現小姑娘的身影,想來她已經走了。心裏驀然有些空落落的,轉頭騎上自行車,車後座上坐著和他同來的一個知青,是個年輕的女孩子。
葉二妞從人家的房簷下頭轉出來,失落的看著他們的背影,他說的沒錯,自行車,人人都是這麽坐的。
“二妞,你幹什麽呢?”花妮不解。
“沒啥,咱們趕緊回去,告訴你哦,城裏可好啦……”葉悠悠吧啦吧啦幾句,立刻就吸引了花妮的全部注意,將剛才的疑問甩到了腦後。
第二天,識字班換了昨天坐在辛墨濃自行車後座的姑娘,而同來的知青,則是和葉悠悠有過一麵之緣的大青子。
大青子壓根沒從這麽多人當中看到葉悠悠,他雙手插在褲兜裏,不時低頭踢踢石子,又或者仰頭看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女知青自我介紹叫作胡美麗,人也的確長的很美麗,二八年華青春正好,拿著小學課本開始給村民上課。
看到換了人,有人已經不客氣的喊,“為啥辛老師沒來。”
胡美麗臉上有些掛不住,仍然耐著性子解釋道:“好幾個村都在辦識字班,咱們是輪著來。”
村民倒也沒再說啥了,就是心裏有點可惜了,還是昨天那小夥子招人稀罕。
胡美麗有著長的好看的女孩子們的通病,就是不太愛搭理人。課堂上一點互動都沒有,也不管下頭的人記沒記住,拿著課本就是一通講。
第三天,再來的村民就隻剩下昨天的一半了。這回換了大青子,他大名叫程青和,當他眼睛往下頭一掃的時候,一下子和葉悠悠的眼睛對上了。
大青子當時就擼了袖子,“好哇,可給我找著了,原來你是葉家村的人。”
葉茂正準備開口,才想起來,他要是說了一百塊錢外債的事,這丫頭立刻就能說出童養媳的事。這種落後思想,在工廠是絕對要不得的,鬧大了開除都有可能。
一想到這裏,本來隻是微熱的天氣,葉茂額頭的汗卻象滾豆子一般滾下來。
臉色也變了,“沒有的事,大伯這不是熱糊塗了嗎?這事是大妞不對,大伯給你道歉。”
“看大伯說的,您又沒做錯啥事,道什麽歉呢?”葉悠悠笑眯眯的,回過頭又謝了郝主任,背著背簍出了廠門。
反正也出了門,葉悠悠打算去市裏看一眼。她早打聽好了,清水鎮有車直接到沐東市,而且不用開介紹信,隻需要花八分錢買一張車票。但如果不是去直屬的沐東市,而是去別的城市包括省城,都是需要介紹信的。
白底紅條紋的老式客車,處處都是繡跡斑斑,一跑起來一屁股黑煙,上車之前葉悠悠甚至懷疑,這車會不會開到一半拋錨,把他們甩到半道上。
售票員紮著兩個小辮,斜挎一隻綠軍包,整個人都神氣的光。收了葉悠悠的八分錢,手寫一張車票遞給她。
捏著車票的葉悠悠剛一上車,就看到老熟人,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還是對方先開了口,“二妞,你跟誰一塊來的,去市裏幹什麽?”
“辛老師。”葉悠悠暗暗叫苦,怎麽偏偏遇上他了呢。
眼看售票員朝她看過來,目露懷疑,葉悠悠趕緊一個箭步衝到他身邊的座位坐下,無比熟稔的跟他打招呼,“辛老師,我那天走的急,沒跟您打招呼,我姥跟您說了沒有。”
“說了,說你特別感謝我。”辛墨濃看小丫頭眼珠子一轉,就朝自己撲過來,頓時明白了,這丫頭是一個人去市裏,後頭可沒有大人跟著。這膽子,嘿,真可肥。
售票員瞧這兩人說的熱鬧,也收回了目光。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十一二歲的農村娃已經可以當半個大人使了,隻要不是偷跑出來的,單獨出門坐車,並不會讓人懷疑。
看到售票員的目光轉移到了別處,葉悠悠輕輕鬆了口氣。這個年代,是沒法用現代人的思維去衡量的,她必須學會遵守規則,才能活的更好。
“生產隊已經通過了辦識字班的事,這幾天在選拔老師,你說過要好好讀書的,該不會隻是一時頭腦熱吧。”辛墨濃逗自己的小女學生。
“怎麽可能呢,不信您考考我,看我背不背得出來。”說著當真背了一段課文,小女生軟糯的聲調,念出來的文章格外的入耳,猶如唱歌一般好聽。
得到辛墨濃的誇獎,葉悠悠甜甜的一笑。感覺到車子動起來,很是興奮的“嗷”了一聲。車上的人,出善意的微笑,因為他們第一次坐車時的表現,也和她一樣。即新奇又興奮,眼睛都不夠看了。
辛墨濃見她認真的看著玻璃窗外的景色,不由笑了,到底是個孩子,怕是頭一回到市裏吧。這一路上除了黃土就是稻田,間或幾顆老樹,還有破敗的農舍,也虧她看的津津有味,眼睛都不眨一下。
心想,一會兒自己還有事要辦,不方便帶著她,但讓她自己在市裏逛,又實在不放心。
一時間,糾結起來。
下車的時候,他終於考慮好了,“二妞,老師也不問你為什麽一個人到市裏。一會兒我先帶你去吃飯,再送你去供銷社逛一逛,不過你得答應我,一直呆在供銷社,等著我辦完事回頭來找你,好不好。”
“我也不問老師為什麽會來市裏,咱們一會兒各自行動,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在車站等你一起回去。”葉悠悠仰起頭,眼睛笑的象一輪彎月,又像是盈盈秋水,瀲灩風姿攝人心魄。
辛墨濃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下午四點是最後一班車,我盡量早些到,你一定要等著我。”
說完落荒而逃,快走幾步冷靜下來,不禁為自己感到恥辱。對方明明還是個孩子,可為什麽,看著她的眼睛卻有一種天真和成熟糅雜在一起的魅惑和狡黠。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葉悠悠不能理解辛墨濃的舉動,跑那麽快幹什麽?真生氣了?
說好的一起吃飯呢?難道是忽然現自己荷包裏沒帶錢?葉悠悠的思維任意散著,搖搖頭,搭上公交車去了市區。
這個年代一個普通城市的市區,跟後世自然是沒法比,但是比起清水鎮來,還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國營飯店裏傳出的香味,讓人垂涎三尺,大肉包子,白麵饅頭,還有大白米飯和紅燒肉,都是這個時代的美食。葉悠悠情不自禁的走了進去,價格還真不貴,她口袋裏也有錢,唯一的問題,也是致命的問題,她沒有糧票。
這裏所有的飯菜,都需要搭配一定的糧票,不然給多少錢人家也不會賣你。
咽了咽口水,從國營飯店裏退出來。自我安慰她有神器,伸手在背簍裏摸一摸,然後拿出在淘寶買的肉包子,一邊走一邊吃。
她這幾天有時間,仔細看了看淘寶,現自己隻能用其中的一部分功能。大部分的產品其實是灰色的,也就是說隻能看而不能購買。她能買的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比如說簡單的吃食,和食材。
等走到供銷社,總算感慨了一聲。市裏的供銷社足足有兩層,大約是一個小型商場的麵積。
走進去,總算讓葉悠悠找到了久違的逛街的感覺。看到這麽多的貨品,似乎空氣都變得香甜了,就連心情都變得好了。
景德鎮出品的成套的碗碟和杯盞,老式懷舊的收音機,當然,在這個年代看不僅不懷舊,還很新潮。帶著玻璃罩子裏的煤油燈,濃墨重彩的拉絲玻璃杯。
大部分都是要票的,也有少量不要票的東西,大多是非生活必需品,而且在這個年代來說,價格高的嚇人。比如說景德德出的碗碟就不用票,但價格比普通的瓷器多出一個零。
再走到賣布的櫃台,普通的棉布都很便宜,一毛多二毛多一尺。最貴的是厚實的卡其布,也隻要七毛一尺。城市戶口一個人一年限量供應一丈三尺,不精打細算,根本算不過來。供應的不夠,就得用布票買,沒布票就隻能看著。
有幾個售貨員正在櫃台後整理著什麽,剛整理好就開嗓喊道:“的確良上貨了,三塊錢一尺,不要票,要的排隊。”
嘩啦一下,幾乎所有人都往一個櫃台湧。葉悠悠偏巧就站在櫃台前,身後的人潮來勢洶湧,一個大媽“哐當”就將她撞得壓在櫃台上,痛得葉悠悠“唉喲”一聲叫喚起來。
售貨員趕緊高喊,“別擠別擠,再擠不賣了。”
這話杠杠拽啊,但這個時候,葉悠悠得感謝她的拽,才能將自己從人潮的擠壓當中解脫出來。
她一點也不想買這種化纖的布料,趕緊從人堆裏退了出來。
就聽到身後的大媽高喊,“印花的五尺,青灰色的五尺,粉紅色的五尺。”
“一人限購五尺。”售貨員的聲音更大。
在這裏,沒有人問為什麽,迅找準自己最需要的改變目標。
“印花的五尺。”大媽的反應相當迅。
不要布票的原因就是因為貴啊,三塊錢一尺,做一件襯衣加上工費就得十七八塊錢。等於普通一個學徒工一個月的工資了,但就算是這樣,也擋不住大家的熱情。
葉悠悠揉揉鼻子,又走到了賣成衣的櫃台,她站在櫃台前的時候,不停的有人過來問售貨員,“海魂衫到了沒有。”
“沒呢,貨一到省城就搶光了,壓根到不了下頭。你們有機會的,就讓出差去省城的同事帶吧。”售貨員倒是耿直,其實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這年頭,供銷社是絕對的好工作,金飯碗。人家一不靠提成拿工資,二不是私人老板對服務有諸多要求。吃國家的飯,物資都是限量憑票供應的,能不牛掰嗎?
葉悠悠這會兒倒有點後悔,該倒騰一點布票和工業票在手上,生活必須品該買在還得買,不能全指望淘寶。
一來是淘寶上好多東西被不明規則限製,她買不了,二來是大工業化,流水線生產的產品,被懂行的人看出不對來,把她當成間諜抓起來,豈不是冤枉死。
供銷社二樓是賣大件商品的,鋥亮的自行車,別說她一個鄉下孩子,就是不少城裏孩子都圍著看過來看過去。嘴裏討論是鳳凰好還是永久好,但也有人站飛鴿和紅旗。
郝主任是工廠的辦公室主任,又因為磚瓦廠的女員工近乎於無,也順便兼職了婦女主任。不然圍觀的人這麽多,怎麽就是她把葉悠悠帶回家了呢。
一方麵是她看不慣小姑娘被欺負,另一方麵保護婦女兒童的權益,的確是她的工作職責之一。
坐辦公室的都是學問人,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葉茂哪裏招架的住。忿忿不平道:“您可別相信她,她就是個惹禍精。”
“那大伯不妨說說,我怎麽給家裏惹禍了。”葉悠悠絲毫不懼的看著他,笑的眼神直叫人滲得慌。
葉茂正準備開口,才想起來,他要是說了一百塊錢外債的事,這丫頭立刻就能說出童養媳的事。這種落後思想,在工廠是絕對要不得的,鬧大了開除都有可能。
一想到這裏,本來隻是微熱的天氣,葉茂額頭的汗卻象滾豆子一般滾下來。
臉色也變了,“沒有的事,大伯這不是熱糊塗了嗎?這事是大妞不對,大伯給你道歉。”
“看大伯說的,您又沒做錯啥事,道什麽歉呢?”葉悠悠笑眯眯的,回過頭又謝了郝主任,背著背簍出了廠門。
反正也出了門,葉悠悠打算去市裏看一眼。她早打聽好了,清水鎮有車直接到沐東市,而且不用開介紹信,隻需要花八分錢買一張車票。但如果不是去直屬的沐東市,而是去別的城市包括省城,都是需要介紹信的。
白底紅條紋的老式客車,處處都是繡跡斑斑,一跑起來一屁股黑煙,上車之前葉悠悠甚至懷疑,這車會不會開到一半拋錨,把他們甩到半道上。
售票員紮著兩個小辮,斜挎一隻綠軍包,整個人都神氣的光。收了葉悠悠的八分錢,手寫一張車票遞給她。
捏著車票的葉悠悠剛一上車,就看到老熟人,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還是對方先開了口,“二妞,你跟誰一塊來的,去市裏幹什麽?”
“辛老師。”葉悠悠暗暗叫苦,怎麽偏偏遇上他了呢。
眼看售票員朝她看過來,目露懷疑,葉悠悠趕緊一個箭步衝到他身邊的座位坐下,無比熟稔的跟他打招呼,“辛老師,我那天走的急,沒跟您打招呼,我姥跟您說了沒有。”
“說了,說你特別感謝我。”辛墨濃看小丫頭眼珠子一轉,就朝自己撲過來,頓時明白了,這丫頭是一個人去市裏,後頭可沒有大人跟著。這膽子,嘿,真可肥。
售票員瞧這兩人說的熱鬧,也收回了目光。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十一二歲的農村娃已經可以當半個大人使了,隻要不是偷跑出來的,單獨出門坐車,並不會讓人懷疑。
看到售票員的目光轉移到了別處,葉悠悠輕輕鬆了口氣。這個年代,是沒法用現代人的思維去衡量的,她必須學會遵守規則,才能活的更好。
“生產隊已經通過了辦識字班的事,這幾天在選拔老師,你說過要好好讀書的,該不會隻是一時頭腦熱吧。”辛墨濃逗自己的小女學生。
“怎麽可能呢,不信您考考我,看我背不背得出來。”說著當真背了一段課文,小女生軟糯的聲調,念出來的文章格外的入耳,猶如唱歌一般好聽。
得到辛墨濃的誇獎,葉悠悠甜甜的一笑。感覺到車子動起來,很是興奮的“嗷”了一聲。車上的人,出善意的微笑,因為他們第一次坐車時的表現,也和她一樣。即新奇又興奮,眼睛都不夠看了。
辛墨濃見她認真的看著玻璃窗外的景色,不由笑了,到底是個孩子,怕是頭一回到市裏吧。這一路上除了黃土就是稻田,間或幾顆老樹,還有破敗的農舍,也虧她看的津津有味,眼睛都不眨一下。
心想,一會兒自己還有事要辦,不方便帶著她,但讓她自己在市裏逛,又實在不放心。
一時間,糾結起來。
下車的時候,他終於考慮好了,“二妞,老師也不問你為什麽一個人到市裏。一會兒我先帶你去吃飯,再送你去供銷社逛一逛,不過你得答應我,一直呆在供銷社,等著我辦完事回頭來找你,好不好。”
“我也不問老師為什麽會來市裏,咱們一會兒各自行動,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在車站等你一起回去。”葉悠悠仰起頭,眼睛笑的象一輪彎月,又像是盈盈秋水,瀲灩風姿攝人心魄。
辛墨濃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下午四點是最後一班車,我盡量早些到,你一定要等著我。”
說完落荒而逃,快走幾步冷靜下來,不禁為自己感到恥辱。對方明明還是個孩子,可為什麽,看著她的眼睛卻有一種天真和成熟糅雜在一起的魅惑和狡黠。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葉悠悠不能理解辛墨濃的舉動,跑那麽快幹什麽?真生氣了?
說好的一起吃飯呢?難道是忽然現自己荷包裏沒帶錢?葉悠悠的思維任意散著,搖搖頭,搭上公交車去了市區。
這個年代一個普通城市的市區,跟後世自然是沒法比,但是比起清水鎮來,還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國營飯店裏傳出的香味,讓人垂涎三尺,大肉包子,白麵饅頭,還有大白米飯和紅燒肉,都是這個時代的美食。葉悠悠情不自禁的走了進去,價格還真不貴,她口袋裏也有錢,唯一的問題,也是致命的問題,她沒有糧票。
這裏所有的飯菜,都需要搭配一定的糧票,不然給多少錢人家也不會賣你。
咽了咽口水,從國營飯店裏退出來。自我安慰她有神器,伸手在背簍裏摸一摸,然後拿出在淘寶買的肉包子,一邊走一邊吃。
她這幾天有時間,仔細看了看淘寶,現自己隻能用其中的一部分功能。大部分的產品其實是灰色的,也就是說隻能看而不能購買。她能買的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比如說簡單的吃食,和食材。
等走到供銷社,總算感慨了一聲。市裏的供銷社足足有兩層,大約是一個小型商場的麵積。
走進去,總算讓葉悠悠找到了久違的逛街的感覺。看到這麽多的貨品,似乎空氣都變得香甜了,就連心情都變得好了。
景德鎮出品的成套的碗碟和杯盞,老式懷舊的收音機,當然,在這個年代看不僅不懷舊,還很新潮。帶著玻璃罩子裏的煤油燈,濃墨重彩的拉絲玻璃杯。
大部分都是要票的,也有少量不要票的東西,大多是非生活必需品,而且在這個年代來說,價格高的嚇人。比如說景德德出的碗碟就不用票,但價格比普通的瓷器多出一個零。
再走到賣布的櫃台,普通的棉布都很便宜,一毛多二毛多一尺。最貴的是厚實的卡其布,也隻要七毛一尺。城市戶口一個人一年限量供應一丈三尺,不精打細算,根本算不過來。供應的不夠,就得用布票買,沒布票就隻能看著。
有幾個售貨員正在櫃台後整理著什麽,剛整理好就開嗓喊道:“的確良上貨了,三塊錢一尺,不要票,要的排隊。”
嘩啦一下,幾乎所有人都往一個櫃台湧。葉悠悠偏巧就站在櫃台前,身後的人潮來勢洶湧,一個大媽“哐當”就將她撞得壓在櫃台上,痛得葉悠悠“唉喲”一聲叫喚起來。
售貨員趕緊高喊,“別擠別擠,再擠不賣了。”
這話杠杠拽啊,但這個時候,葉悠悠得感謝她的拽,才能將自己從人潮的擠壓當中解脫出來。
她一點也不想買這種化纖的布料,趕緊從人堆裏退了出來。
就聽到身後的大媽高喊,“印花的五尺,青灰色的五尺,粉紅色的五尺。”
“一人限購五尺。”售貨員的聲音更大。
在這裏,沒有人問為什麽,迅找準自己最需要的改變目標。
“印花的五尺。”大媽的反應相當迅。
不要布票的原因就是因為貴啊,三塊錢一尺,做一件襯衣加上工費就得十七八塊錢。等於普通一個學徒工一個月的工資了,但就算是這樣,也擋不住大家的熱情。
葉悠悠揉揉鼻子,又走到了賣成衣的櫃台,她站在櫃台前的時候,不停的有人過來問售貨員,“海魂衫到了沒有。”
“沒呢,貨一到省城就搶光了,壓根到不了下頭。你們有機會的,就讓出差去省城的同事帶吧。”售貨員倒是耿直,其實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這年頭,供銷社是絕對的好工作,金飯碗。人家一不靠提成拿工資,二不是私人老板對服務有諸多要求。吃國家的飯,物資都是限量憑票供應的,能不牛掰嗎?
葉悠悠這會兒倒有點後悔,該倒騰一點布票和工業票在手上,生活必須品該買在還得買,不能全指望淘寶。
一來是淘寶上好多東西被不明規則限製,她買不了,二來是大工業化,流水線生產的產品,被懂行的人看出不對來,把她當成間諜抓起來,豈不是冤枉死。
供銷社二樓是賣大件商品的,鋥亮的自行車,別說她一個鄉下孩子,就是不少城裏孩子都圍著看過來看過去。嘴裏討論是鳳凰好還是永久好,但也有人站飛鴿和紅旗。
“程老師是做好事不留名,對不對。”葉悠悠接的很快。
大青子目瞪口呆,這小丫頭真是農村孩子嗎?這也太溜了吧,簡直比自己還溜。
“對。”花妮大聲附和。
“上課上課。”大青子無奈之下,隻好摸出課本。這可是個好差事,算工分的,比去挑淤泥強多了。先把課上了,再找這個小妮子算帳。
大青子也是照本宣科,他又沒胡美麗那張臉,氣氛還不如昨天。
匆匆下了課,大青子就找上了葉悠悠,“這丫頭,你當這事完了?”
“不然呢,你打算咋樣,去跟村支書說,你拿十一顆奶糖買我姥姥家的雞嗎?投機倒把是犯法的懂不懂。”葉悠悠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臉你去啊,你敢去我就敢說。
大青子當時就呆了,“嘿,你這丫頭,我還真是,真是……”
“認栽吧大青子。”有人推著自行車過來,這人葉悠悠也見過,是上回推著自行車接過辛墨濃的那個知青。
“夏國安你聽聽,這是啥話,我啥時候說過買了,我那是換,換懂不懂。”大青子暴跳如雷,可惜,葉悠悠不為所動。
“小妹妹,你別怕,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趕緊回去吧。”
夏國家看到葉悠悠衝他眨了一下右眼,葉悠悠秒懂,這是讓他保密呢。看樣子,當天辛墨濃進城,真是有事要辦,而且還是需要瞞著別人的事。
“兩位老師再見。”葉悠悠見好就收。
花妮拉著她,一直走出老遠,才衝她豎大拇指,“你剛才可真厲害,怎麽一點都不怕呢。”
又讓她一會兒去自己家,“我爺回來了,好像還挺高興,讓你來家裏玩呢。”
葉悠悠去了花妮家,花妮的姐姐迎出來,滿臉都是笑意,“二妞來了呀,讀書辛苦了吧,我去給你們衝點糖水。”
花妮咂咂舌,“可不得了,我姐啥時候對我這麽好過。”
葉悠悠偷笑,進屋裏,花妮爺爺和花妮媽都在裏頭等著呢。見了葉悠悠,花妮媽就開了口,“乖孩子,快來給嬸子看看,這回的事,可虧了有你報信。”
“成了?”花妮眼睛都亮了。
“哪有這麽簡單的事,打聽了兩天,可算是摸著底也弄明白了咋回事,明天讓村裏開個證明再帶上戶口就能去報名。能不能上,還得看考試。就是不知道會考啥,想準備也不知道從哪兒準備起。”
這是探葉悠悠的口風,看她有沒有這方麵的消息。
葉悠悠一攤手,“這個我可真不知道,不過基本的語文算術總是要考的吧,還有語錄,肯定也得背一背。包括為什麽想當工人,思想覺悟啥的,我覺得肯定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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