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葉二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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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購買比例達到百分之五十可正常閱讀, 請支持正版! “姥姥, 我好著呢, 啥事都沒有,倒是我奶, 被傻子揍的不輕,臉都腫了。”葉悠悠特意大聲回應,讓路過的,假裝路過的,都能聽到。
“你奶那是該。”外婆一點也沒給親家留顏麵,一手拽上一個, 回了家。
看到三十斤糧食, 外婆不敢相信,“這是你婆婆讓帶的?”
柳滿紅就是再想瞞著, 也不能昧著良心說這糧食是婆婆的,因為她娘根本不可能相信。
“哇”的一聲, 所有的委屈,失望,傷心,種種情緒一下爆出來。柳滿紅撲到她娘懷裏, 失聲痛哭。
王桂花摟著女兒, 也是淚眼婆娑, “都怪那個老不死的, 非說葉貴老實, 肯幹,是個好男人。看看把我家閨女糟賤的,等到了地下,我非跟他拚命不可。”
“還說這些幹啥,我咋樣都能過,可他們不該這麽欺負我閨女。”
“你家葉貴咋說。”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閨女鬧別扭回娘家是應該的,但若是男人不挽留,這事就大了。
又一拍大腿,“都怪你弟,這些年不知道幹啥去了,不然出了這種事,就該他打到葉家去,大鬧一場才好。”
農村人哪有那麽多講究的,出事了就要拚拳頭。要不怎麽都願意生兒子,除了種地需要壯勞力外,遇上這種事,家裏要是沒有男人,就隻能由得別人欺負。
柳滿紅不願意提起弟弟的事,一提她娘又得傷心哭上半宿,“難不成娘想趕我們走啊。”
“又渾說,我巴不得你們住下。”王桂花一拍女兒的背,知道女婿這回沒靠住,也知道女兒心裏苦,隻好不提。
張羅著他們住下,又指了院子裏空著的一間小屋道:“我就一人住,有多的屋子,生產隊就安排了一個城裏來的知青住在裏頭。是個特別有精神頭的年輕人,手腳也麻利,這幾天多虧了他幫著劈柴挑水,正經是個能幹人兒。”
說曹操曹操就到,王桂花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年輕人,拎著一袋糧食進了門。
就連柳滿紅這會兒心情正不好,看到這個年輕人,也忍不住點點頭,可真是個精神的小夥子。
葉悠悠直接捂了嘴,她她她,她看到誰了,她看到的是大名鼎鼎的新海集團董事長辛墨濃。
這不可能是真的,天呐,葉悠悠有一種小粉絲穿著睡衣沒化妝,忽然在樓下早點攤子上遇到大明星的感覺。即想把自己藏起來,又想多看兩眼。
辛墨濃看到忽然冒出來的人,隻愣了一下就笑道:“你們一定是王奶奶的女兒和外孫女吧,我是新來的知青辛墨濃,你們可以叫我小辛或是墨濃。”
不管是小新還是墨濃,都帶著一種莫名的喜感。
“小辛咋回來這麽早?”王桂花看他還拎了糧食,更是奇怪。下鄉的知青都是一塊吃,從不和農民搭夥,莫不是小辛剛來,被他們排擠了?
“我不習慣跟他們搭夥,想問問王奶奶,能不能跟您一塊搭夥。您要是覺得不方便,我自己做也可以,就是得借您家的灶台使使。”
“這有啥不方便的,就怕你吃不慣咱老農民做的飯。”王桂花笑的一臉慈祥。
“吃得慣。”辛墨濃把糧食搬到廚房的櫃子裏,跟他們打過招呼又跑了出去。
從頭到尾,都沒有特別關注過葉悠悠,這叫她隱隱有些失落,又微微慶幸。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真沒啥好看的,還不如沒注意呢。
“姥姥給你們蒸二米飯,等著。”王桂花看看時辰,就知道他們娘倆肯定啥也沒吃就跑來了。
“誒。”葉悠悠應的特別大聲,走了這麽長時間的路,她是真的餓了。
除了二米飯,還有一盤刀拍的黃瓜,又脆又甜。一盤韭菜炒豆米,豆米又軟又糯,吃到嘴裏象板栗的口感,韭菜鮮嫩爽口,不管吃完別人聞著咋樣,自己聞著是香到家了。
“娘,為啥奶從來不給蒸二米飯,隻能吃野菜糊糊和窩窩頭。”葉悠悠故意天真的問道。
王桂花當時就撂了筷子,“你閨女說的是真的?你們在家,就隻能吃野菜糊糊和窩窩頭?”
“就這奶還隻許我和我娘分一個窩窩頭,每天餓肚子。爹娘去修渠的時候,連窩窩頭都不給,一天隻有一碗野菜衝的水。”
王桂花正摸著胸口順氣,就看到眼前一黑,有個陰影罩住了他們。
“娘,我來接滿紅和二妞回家了。”葉貴來了,正好將閨女說的話,都聽到了耳朵裏,臊的耳根子通紅。
“跟你回家,好餓死他們,重新再找人給你生兒子是吧。不用那麽麻煩,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能結婚就能離婚,幹脆好和好散,你找人給你生兒子,我家的閨女我家的外孫女,我養著。”
王桂花說的霸氣,葉悠悠恨不得給她點讚。一瞥眼,及時拉住差點壞事的柳滿紅。
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慫,不然回去還不是和以前一樣,繼續當牛做馬伺候全家人。以前二妞能做的事,不代表葉悠悠也可以,就算可以,她也不願意。
“不離婚。”葉貴囁嚅著蹲下來,在葉家是這樣,在丈母娘家也是這樣。
沒人理他,葉悠悠吃自己的,還給外婆和柳滿紅夾菜。
“吃了沒有。”柳滿紅到底是最先開口的。
“我帶了,還帶了你們的口糧。”葉貴摸出兩個窩窩頭,看著他們桌上的飯菜,臉色又是一紅。
“嗯,你吃一個,我和我媽隻能分著吃一個,要是沒有姥姥,我大概這輩子都吃不上一頓飽飯。”葉悠悠冷笑。
葉貴垂著頭,心裏也委屈,他有什麽辦法,總不能不聽自己爹娘的吧,那豈不是不孝,爹娘把他們兄弟仨拉扯大,也不容易。
“天色還沒晚,趕緊回去吧,咱家留不起你這樣的貴客。”王桂花麻溜的趕人。
柳滿紅想說什麽,被女兒拉住。
王桂花將葉貴趕出去,直接闡上了院門。
到了天擦黑,辛墨濃才回來,王桂花推著他到廚房,“給你留了飯菜,蓋在鍋裏呢,你熱熱就能吃。”
“外頭蹲著個人,您認識嗎?我問他,他也不吱聲。”辛墨濃熟練的用著灶台,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剛剛到農村的城裏人。
“不用管,那是我女婿。”王桂花搖著頭,回到屋裏,問女兒的打算。
“你也知道,娘剛才說的是氣話,卻也不全是氣話。娘當然是希望你們倆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可要是實在過不了,就回來。二妞也這麽大了,拉把幾年就能嫁人,你也能再找個人嫁了。”
王桂花擺擺手,不讓女兒開口,繼續說道:“自從你弟弟出了事,我哭了這些年,該想的也想通了,啥都是虛的,人活著,好好活著才頂頂要緊。看看你閨女,對葉家是一點念想都沒有,你咋想的,就實話說出來。”
“娘,葉貴就是再不好,可這麽多年,也沒動過我一個手指頭。要是他能分家出來單過,就咱們一家三口,再苦再累,也值了。”
柳滿紅也知道,離婚是說的氣話,別說葉貴對她沒動過一個手指頭,就是村裏天天打老婆的賴漢,還不是一樣過著,誰又去離婚了。
“行,娘就是要你一個準話,去叫姓葉的進去,一準還在外頭沒走呢。”王桂花一指門外頭。
內屋的簾子掀開,露出葉悠悠的小腦袋,王桂花招招手,“上姥姥這兒來,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姥姥。”葉悠悠窩到姥姥懷裏,她也知道,想離開葉家並不容易,如果真能讓葉貴分出來,也算是能夠將就的選項。
葉貴進來,不管王桂花說什麽,都低著頭不吱聲。王桂花知道女婿的性子,沒指望他開口答應。
隻是讓他,“回去轉告親家一聲,就說你們家同意分家,就來接人。不同意,你就自個回去吃苦,別搭上他們娘倆。你自己的老婆孩子你不心疼,我這個當娘的心疼。”
王桂花沒留他在家裏住,依舊把他打出去。
柳滿紅眼巴巴的送到村口,等回來了,王桂花已經燒好了水,“趕緊給孩子洗洗,都累得頭點地了。”
葉悠悠困的受不了,躲在姥姥床上睡著了,王桂花幫她擦身。一邊擦一邊埋怨,“剛生的時候,玉雪團一樣的小人兒,你弟弟愛的不行,整天抱著不撒手,身上總還有幾兩肉。再看看現在,就剩一把骨頭,我摸著就想哭。最難的年月都過去了,咋就你們娘倆越活越回去了呢。”
說著就掉了淚,柳滿紅也跟著哭,“誰叫我跟了這麽個男人,爭也爭了,罵也罵了,他就跟個石疙瘩似的,我能怎麽辦。”
王桂花摸著女兒的臉,“閨女啊,我得說,你生的閨女比你強。原先總看這孩子不愛吱聲,還以為接了葉貴的代,又是個悶葫蘆。誰曉得這一出事,就看出性子來了,骨子裏還是像我們柳家的人。特別是,像你弟弟。”
聽到她說想上學讀書,張霞歎息了一聲。任何年代,想要上進的孩子,都是招人憐愛的。
“那你留個地址給我,要是有消息,我給你們村打電話。”
所有村裏的電話,一般的公家單位,都查得到。張霞記下地址,忽然問道:“你們村前段時間是不是出了事,有個傻子欺負一個老太太未遂的。”
葉悠悠愣了一下,怎麽,她都已經這麽出名了嗎?
“我就是隨口問問,我家小叔子在鎮上的公安局,回家的時候說起這事來了。”張霞看她臉色不對,便收了口。
“這件事裏頭的老太太就是我奶。”葉悠悠隻是吃驚,但並不諱言,這回輪到張霞吃驚了。
“你你你,你就是那個……”張霞想到這丫頭差點被自家奶奶賣給人做童養媳,就忍不住了,“重男輕女的思想真是要不得,主席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所以,我要讀書,我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葉悠悠背著鍋衝張霞招手,“我自己能走,以後要是再有好事,也來找霞姨。”
她也沒指望著打一回交道,人家就能給她辦事。農村人到城裏工作,哪怕是個臨時工呢,那也是搶破頭的事。上上下下的關係,還不知道要搭上多少層情麵,十斤麵粉可不一定夠。但她好歹把這個事拋了出來,至於情份咱慢慢處吧。
張霞看著她上了車,才騎著自行車回去,她得趕緊把精細糧分一分,給兒子留一點,剩下的都給公公婆婆送去。
汽車站裏,辛墨濃的坐姿已經表明他等了很久。看到葉悠悠,總算鬆了口氣。再一錯眼,看到她身上背的大鍋,忍不住笑道:“這是什麽,背鍋俠嗎?”
我……還真是,葉悠悠抽抽眼角,嘿嘿笑了幾聲,就見辛墨濃動手把鍋從她身上解下來,“這個鍋,我背了。”
救命啊,你能不能不要挑戰我的神經,真的好想笑,怎麽辦?
“怎麽了,怕我不還你?”辛墨濃見她一直眨著眼,就是不說話,忍不住笑道。
“不是,是想說謝謝你來著,又覺得光說謝謝顯得好沒誠意。”葉悠悠跟在辛墨濃身後上了車。
“小孩子家家的,想多了會長不高。”辛墨濃有一種錯覺,自己好像不是在和一個真正的小孩子說話。這種感覺一直存在著,卻又一直被他壓抑著。
上了車,看到這口大鍋,不少人湊過來問一句,也有人羨慕的摸一把。六十年代的時候,搞大躍進大辦鋼鐵,好多人家的鐵鍋鐵器都被收走了,說是支援國家建設。雖然這胡搞一氣的事總算禁止了,但收走的鐵鍋也沒法再還回來。
一直到現在,有一些農村的大家庭,分不了家的原因,就是因為隻有一口鐵鍋。反正這鐵鍋,在農村絕對是傳好幾代的大件,家家戶戶少不得。
“後生,這鍋咋買到的。”有個住在清水鎮的老大爺,一個勁的問,他家那口鐵鍋早該換了,都補了三回了。可是供銷社缺貨啊,他今天還去了一趟呢,上頭缺貨兩個字,不要太顯眼哦。
辛墨濃說話都不帶草稿的,“家裏有親戚在外省當兵,回來探親的時候幫著給帶的。”
當兵,外省這兩個詞,直接讓有點忿忿不平的老大爺住了嘴。
一個勁感慨,“真好,真好。”
葉悠悠一麵暗笑他的機智,真不愧是連番挫折後,還能站起來的辛墨濃。原來,在這麽年輕的時候,他的腦袋瓜就已經這麽好使了。
另一方麵,又有些奇怪,為什麽他對自己能買鐵鍋的事,一點都不好奇呢。
到了清水鎮,他依然背著鐵鍋,但是很快他們就到了分岔路口。一個往小灣村,一個往葉家村,都是一個小時的腳程,卻並不在一個方向。
“我……”
“辛老師,我不是第一次自己出門,也能自己回去。你放心吧,我認識路的。”葉悠悠看他的口氣似乎要送自己,趕緊打住。這一送就是多走一個小時,何苦累人呢。
“你再等一下。”辛墨濃沒有放下鐵鍋,葉悠悠也隻好摸摸臉頰,他都沒有對自己問過為什麽,自己也不要問他了。
很快,就有騎著自行車從小灣村的方向過來,離他們大老遠就開始搖鈴,等近了,一個年輕人跳下來,“搞到了沒有,咦,這是誰,拐帶人口犯法的。”
“你在這兒等著我,我先用自行車送她回葉家村。”辛墨濃拍了他一把,讓鍋解下來捆到前頭的直杠上,然後讓葉悠悠坐到後頭。
騎著自行車過來,然後被扔下的年輕人在後頭揮著手大喊,“喂,真的是犯法的。”活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傻似的。
“就這樣把他扔下,是不是不太好。”葉悠悠坐在後頭,農村的土路,坑窪不平,讓她“呼”一下,鼻子就撞到了他的腰,慌亂之中,一把抱住他。
勁瘦的腰上硬綁綁的,不知道是不是肌肉。炙熱的體溫,燙得葉悠悠慌忙鬆手。可是很快,一個顛簸,直接把她顛的離了座,整個人懸空又落下。嚇得她又抱了上去,這一回,她不敢撒手了。
“路不平,你抱穩。坐自行車都是這樣的,習慣了就好。”前頭辛墨濃的聲音隨著風兒吹過來,滑過她的臉頰。
兩旁的景色不斷的倒退,都止不住葉悠悠的少女心,蹦啊蹦啊,恨不得從心口蹦出來。
可是再摸摸自己的臉,不由唉聲歎氣,為什麽是十五歲啊,在他眼裏,你就是個孩子吧。而且,你還拜了師,直接成了人家的晚輩。
沒有聽到回應,辛墨濃還以為她沒聽到,“坐在自行車上看風景,和平時走路時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吧。”
“走路的時候看的不是風景,是距離,自行車上看,倒正經有點風景的樣子了。”原始的農村風貌,其實看在葉悠悠眼裏,是有些震撼的,這都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景色。
讓她真切了解到,自己的國家原來真的有這麽貧窮積弱的過去,短短幾十年的翻天覆地,如果現在說出以後國家的變化,大概人人都會當她是神經病。
這個年代,就是最樂觀的人,也不會想到,更不敢想到,可以預見的將來,大家的生活將有著完全無法想像的變化。
“辛老師,我到了。”離著村口的大樹還有不少距離的時候,葉悠悠就叫了停。她可不願意辛墨濃把他送回家,她不怕葉家人,但不願意讓葉家人把怒氣撒到別人的身上。
“行,那你自己小心些。”辛墨濃把鍋取下來背到了葉悠悠的身上。
看著小丫頭的背影籠罩在一隻大鍋裏,隻露出腦袋和兩截小腿,不知想到了什麽,笑的嘴角都咧開了。
葉悠悠倒騰著兩條腿,樂顛顛回了家。將鐵鍋架到灶上,燒了水洗涮,等柳滿紅晚上回來,就能給她一個驚喜。
一天都呆在地裏掙工分的人,壓根就沒現女兒出去了一趟又回來的事。
但是葉貴看到了晾在掛衣繩上的白襯衫,不由一驚,難道大妞回來了,把衣服給送回來了?
“二妞,衣裳送回來了,你也別急了,你們是嫡嫡親的姐妹倆,咋能為了一件衣裳生分了。”葉貴覺得可以趁機說教幾句,省得女兒和葉家離心。
“妞啊,這鐵鍋哪兒來的。”柳滿紅一回來就去了廚房,灶是熱的,鍋裏貼著一圈玉米麵餅。用小火煎的兩麵焦黃,聞著就香。
一碟鹹蘿卜條用幾滴香油一淋,噴香撲鼻。
靠牆的案板上,立著小小一瓶香油,取代了之前放在碗裏的一塊豬皮臊子。家家戶戶做菜之前,都是拿肥豬肉皮擦一下鍋子,就算用了油了。這樣整整一瓶油,還真沒見過村子有誰用過。
柳滿紅一臉激動,她簡直不敢想,還以為至少得一二年,家裏才能攢得上錢買一口鐵鍋呢。
“這,這是咋回事?大伯給送來的?”葉貴也跟了進來,想了想,似乎除了在工廠上班的大哥,也沒別人能買得到鐵鍋。
“看看,到底是一家人,大伯還能虧了咱們。”葉貴很是高興,分家以來一直被妻子數落,被女兒冷淡,這會兒頗覺得揚眉吐氣。
葉悠悠冷笑,“是姥姥知道我們沒有鍋用,讓知青哥哥幫著給送來的,油也是姥姥省給我們的。”
葉貴頓時蔫巴了,柳滿紅得意的昂了脖子,追問姥姥還帶了什麽話沒有。
出去才現外頭的穀場稀稀拉拉來了不少人,葉悠悠一看天色才現,他們竟然在這裏頭消磨了大半日的時間。
這會兒,該是知青給大家夥上課的時間到了。
昨天見過的夏國安在講台上清點人數,夏國安旁邊有個熟悉的人影,正在人群裏找著什麽。很快,就看到他的目光朝自己看過來。
這人的表情先是一喜,然後是一愣,隨後快步走了過來。
“紅姨,二妞,這是怎麽回事,誰幹的?”辛墨濃看到柳滿紅半邊臉腫的老高,頓時拉長了臉。
“沒事沒事,我自己磕的,你回去可別跟我娘提。”柳滿紅見是辛墨濃,趕緊叮囑他。
“我送你們回去吧。”
柳滿紅堅持說不用,他還是跟著他們走了幾步。
還是葉悠悠停了下來,對辛墨濃道:“真的不用了,謝謝你。”
“那起碼告訴我生了什麽事,讓我判斷你們真的不需要人保護,不然我可不保證不把這事告訴王奶奶。”
葉悠悠小大人模樣的歎了口氣,“我爹媽要離婚了,這是家務事,你知道了,恐怕也幫不上忙。”
於是把今天生的事,一股腦都告訴了他。
“我還是陪著你們回去吧,讓我見見你爹。再說,你爹媽離了婚,你們還能呆在葉家村嗎?王奶奶遲早要知道的,還不如早點給她打預防針。”
於是在辛墨濃的堅持下,陪他們回了家。葉貴看到辛墨濃先是嚇了一跳,一聽是住在自己嶽母家的知青,這才朝柳滿紅看了一眼,隱隱鬆了口氣。
柳滿紅如何會看不出來他的小動作,拉著女兒進屋,收拾東西。
這一收拾,越覺得辛酸,嫁到葉家十幾年,就連一件不打補丁的衣裳都沒有。哪怕是她小時候,那麽苦的日子,爹娘總還要張羅著給他們姐弟做身新的。
“我去外頭聽聽。”葉悠悠不肯呆在屋裏,跑了出去。反正那麽點東西,實在不需要兩個人一起收拾。
辛墨濃就站在夾道裏,和葉貴說著話。
“不早不晚,咋就這個時候非得要你們還錢呢?”辛墨濃的聲音有一種特殊的磁性,平平穩穩讓人生出一種本能的親近感,和傾訴的欲望。
“不是非得這個時候,實在是家裏出了大事,他們也是沒有辦法。”葉貴便說出葉家兩樁大事,大侄子要進供銷社,三弟媳婦要考紡織廠的臨時工,都得用錢走門路。
“什麽同學,能做這麽大的主。”辛墨濃一副感興趣的樣子,聲音愈緩和下來。
葉貴全然沒有懷疑,“是建國好幾年的同學了,家裏有人在政府裏頭當官,不然咱也不能信,是不。”
“叫啥,說起來,鎮上我也認識幾個人的。”辛墨濃的聲音帶著一點細小的變化。
葉貴聽不出來,但葉悠悠卻聽出來了,辛墨濃他,在緊張。
“好像是說叫,叫,哦,對了,叫嚴樹。”這個名字相當好記,葉貴很快就想起來了。
“哦,嚴樹啊,這可真是個好名字,可惜了,我不認識。”辛墨濃微笑著,聲音也一如即往的溫和而有磁性。
但是葉悠悠還是聽出來了,這個聲音裏,有著一絲隱忍的激動和興奮。
“叔和紅姨的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麽,但誰叫我住在王奶奶家裏呢,總得打聽清楚,去給她老人家報個信。做不成夫妻,你們也是夫妻一場,能過就好好過,不能過就好合好散。畢竟還有個孩子,鬧得太難看了,孩子會怎麽看你,叔說是不是呢。”
葉貴隻能點頭,兩個人握握手,辛墨濃往回走了幾步,看到葉悠悠,彎腰對她說道:“跟你媽說一聲,我先走了。這事我先不跟王奶奶提,這幾天我都會跟著掃盲班的老師過來,你們有啥事記得告訴我,好不好。”
“我送送辛老師。”葉悠悠低頭應了,跟著他往外走。
“別送了,你送了我,我還得送你回來。”辛墨濃仔細看葉悠悠的臉,不象是受了影響的樣子,心想,這孩子還真是和別人不一樣。
“我是想跟你確認一件事,辛老師其實是認識這個叫嚴樹的人,而且也知道他是個騙子,對吧。”
葉悠悠默默跟著辛墨濃走出離葉家老遠的地方,才站住,輕輕的問道。
辛墨濃身體一僵,“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的手緊緊摳在褲兜裏,一下子連呼吸都收緊了。
“嚴樹是騙子的事,不難猜吧。”生活在網絡年代的人,什麽沒經曆過,這種簡單的詐騙簡直是一眼就能識破。
“嚴樹和你有仇,你在找他,你會去揭露他的騙局嗎?”葉悠悠這一次,才直指問題的核心。
“你來找我,就是希望我不要去揭露他的騙局?”辛墨濃有點明白了。
“辛老師這麽聰明,應該明白的,我隻是希望有些人得到教訓。”葉悠悠仰頭看著他,“並不是想包庇罪犯。”
“我懂了。”辛墨濃摸摸她的頭,柔聲道:“回去吧。”
“嗯。”
一番對話之間,沒有約定任何事,但葉悠悠就是盲目的相信,辛墨濃不會讓她失望的。
葉悠悠往回走,走到夾道的時候,回了頭,月光之下,辛墨濃還站在原地。看到她回頭,衝她揮揮手,這才轉了身。
家裏的氣氛仍然是安靜的,葉貴並不在,柳滿紅告訴女兒,他被葉家人叫走了。
“睡吧。”柳滿紅從屋裏鎖上門。
葉悠悠摸出一個饅頭,一分為半,“隔壁花妮爺爺給的。”
他們今天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柳滿紅也沒想起這事來,聞到饅頭香味,才覺得餓了。想起身做點什麽,被女兒按住了。
“咱們都累壞了,湊合吃點睡吧。”這饅頭真是花妮爺爺給的,難得的白麵饅頭,應該是今天去城裏帶回來的。
吃著饅頭的葉悠悠滿腹心事,她早該現的,辛墨濃跟她一樣,是個有秘密的人。
剛躺下,房門就被“呯呯呯”敲的山響。
柳滿紅認命的爬起來,拍拍女兒,“一會兒肯定還得折騰,你記著,不管生啥事都別往跟前湊,真要有危險,就往花妮家跑。”
葉悠悠還在揉眼睛,柳滿紅已經下床開了門。
門外呼啦啦一堆人,直接把柳滿紅拉了出去。
葉家村隻有穀場通了電,各家各戶都靠煤油燈照明,有些人家幹脆天一黑就睡,連煤油燈都省了,比如葉家。
“你真要離婚?”這個是老頭兒的聲音。
葉悠悠下了床,站到門邊的陰影裏看著院子裏的人。老頭兒老太太,還有葉茂和金翠夫妻倆。
“商量好了,明天去打離婚。”柳滿紅的臉,被周琴拿了藥膏子抹上一層,這會兒又油又亮,看上去更恐怖了。
老頭兒忍不住蹙了眉,他自詡在村子裏是數得著的人家,兒媳婦傷成這樣,實在是不好看。又嫌老太太大兒媳婦多事,非得去打人,這下好了,落了把柄到人家手裏,不離就叫治安大隊抓人。
這是新社會,打人是要挨抓的,婆婆把兒媳婦打成這樣也不行。他是男人,在外頭走動的多,這點道理,他是懂的。
不象老太太,還叫囂著葉貴就是沒打過媳婦,這才把柳滿紅慣成如今這樣。要是早點打服了,也沒有今天的事。
“你們家裏的東西咋分。”老頭倒是開門見山。
柳滿紅直接氣樂了,“東西,家裏有啥東西,還咋分,倒是拿點東西來分啊。”
老太太叉腰一指廚房,“不是有口鍋嗎?不能讓她帶走。”
金翠就等著這句話呢,直接就往廚房裏衝。
“咦,鍋呢,鍋藏哪兒去了?”廚房就那麽大,來來回回別說鍋,灶台上的花生油也沒了。
“我咂了。”葉悠悠從門邊的陰影裏走出來,看著葉家人的嘴臉,鎮定自若,“我姥給我們買的東西,我知道你們會來搶,我帶不走也不會便宜別人,鍋是我給砸的,油是我給倒的。我姥都沒來找,你們找個什麽勁。”
“我打死你個敗家玩意兒。”金翠一聽急了,一口新鍋啊,十幾二十塊再搭上工業票,還不一定買得到。居然就被這個臭丫頭給砸了,心疼的她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來。
從知道二叔要離婚開始,金翠已經把二叔家裏的東西,當成自己的財產看待了。這會兒就跟割了她的肉一樣,表情猙獰的衝著葉悠悠輪起了大耳刮子。
“住手。”夾道口過來一個人,正是隔壁聽到動靜趕過來的花妮爺爺。
“咋回事呢,一屋子大人來打個孩子,你們要臉不要臉。”花妮爺爺嫌棄的看著他們,月色正好,照亮了每個人的臉。
“衣裳是爹花錢買的布嗎?是爹親手做的嗎?”
葉悠悠的語氣依然很平靜,卻將葉貴問懵了。
“不,不是。”當然不是他,是丈母娘給花的錢,還是丈母娘親手做的。
“既然都不是,那這衣裳是做給爹的嗎?”
葉貴趕緊搖頭,怎麽能是做給他的,當然是做給閨女的。
“您看,不是您花的錢,不是您做的,也不是送給您的。那這件衣裳,和您其實沒有任何關係,您憑什麽把它借出去呢?您難道沒有想過,其實,您根本沒有資格把它借出去,不是嗎?”
葉貴瞠目結舌,卻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他的不得己。
“現在,您跟我一塊去葉家,讓他們把衣裳拿回來,不然今天誰都別想安生。”葉悠悠轉身出去,柳滿紅怕女兒吃虧,上前一把將葉貴拖起來,拽著他跟上女兒。
葉家的老太太開門看到葉悠悠,臉色一垮,“喲,我當是誰啊,分家的時候說的多痛快,還以為你一輩子不會登我們葉家的大門呢。”
“我倒是不想登,可是沒辦法,誰叫有人非得去我家偷東西呢。”葉悠悠越過老太太,衝著院裏喊道:“葉大妞,趕緊把我的衣裳還回來,不還我就去告訴治安隊,偷衣服的賊,看看學校開不開除你。”
跟葉家人早就撕破臉了,如果他們不來招惹自己就算了,敢來,她不要麵子的嗎?
“你說誰是賊呢,你爹自己願意借的,有你什麽事?”老太太氣的直喘氣,指著葉貴,“你閨女跑來找她姐的麻煩,你當爹的,就這麽看著。”
“衣裳是我姥姥花錢做的,有你們什麽事?趕緊還回來,不然沒她的好果子吃。”葉悠悠喊的聲音更大了,她就不相信裏頭的人聽不見。
“你當誰稀罕你的衣裳呢,不過是借來穿一天,等大妞回來就還你了。”大伯母走出來,緊緊擰著眉頭,這衣裳借了,就沒打算還。她不信葉貴還敢跑上門來要,沒想到,葉貴沒來,二妞竟然這麽大膽子跑來要他們還。
“大妞呢?”葉悠悠看著這些人,心知他們根本不會還她衣裳。
“去學校了,她住校,一個星期回來一天,你又不是不知道。等著吧,下個星期回來,就還你了。”大伯母看了看二妞穿的新褲子,早知道她該把這一身都借來的,自己女兒穿著多精神,給她穿白糟蹋了好東西。
人不在,衣裳也不在,葉悠悠就是有再大的氣,也隻能回去。
葉貴半天才哼哧出一句,“下次回來,她就還了。”
葉悠悠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爹,你現在出門,就說我媽出門沒有新衣裳,大伯母身上那件不錯,借過來給我媽穿一個星期,怎麽樣?”
“這,這有啥可借的。”葉貴低著頭,訕訕道。
“大妞年年都在做新衣裳,人家的爹當工人,咱比不了,也不比。可是姥姥從牙縫裏省下的錢,給我做了一身,你轉身就拿去借給一個,衣裳比我多的多的人。你讓我咋想,你說我該咋想。”
“今天能借衣裳,明天就能借別的,分家還有啥意義。反正有你這個孝子在,隻要你娘一開口,就是要全家人的命,你也得捧給她。”
柳滿紅掩飾不住的失望,原以為會越來越好的日子,似乎再次落入了黑暗之中。
葉悠悠當然不會就這麽算了,在村子裏,跟老太太和大伯母吵的再凶也沒有任何意義。她又不是閑得慌,不幹這種沒意義的事。
次日一早,葉悠悠翻出一件她好幾年前的衣裳,已經破舊短小到沒法看的地步。她硬是給扣到了身上,然後在外頭套了一件日常的舊衣,下頭穿的是打滿了補丁的舊褲子。
背著背簍說約好了跟花妮上山,實則是去了清水鎮。
這一回,她沒找到便車,硬是自己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鎮上。脫掉外頭的舊衣,暫時收在淘寶的倉庫裏,就這樣怯生生走到了鎮上磚瓦廠的大門口。
“小姑娘,這裏是工廠,外人可不能進。”門衛看了一眼想衝進去的葉悠悠,趕緊攔住她。
語氣倒也平緩,因為這個廠裏的工人,大多都是下頭村子裏的農民出身,他見多了來找人的,倒也不奇怪。
“我想找葉茂,大叔能不能幫我找找他。”葉悠悠不好意思的捂住衣裳快要擋不住的肚皮上,一臉的局促不安。
“你是葉茂啥人,找他幹啥。”門衛自然是認識葉茂的,準確的說,他認識廠裏的每一個人。但葉茂的一兒一女都在鎮上讀書,他也是見過的,都打扮的象城裏孩子,絕不是這個姑娘的模樣。
“葉茂是我大伯,他閨女也就是我的堂姐,借了我的衣裳不還。可是我隻有這麽一件衣裳,是我姥姥看我沒有衣裳穿,咬牙給我做的。她要是不還,我就沒法子出門,實在沒辦法了,隻好請大伯出麵,讓堂姐把衣裳還我。”
葉悠悠雖然表情怯怯的,但口齒很清楚,三二句話,就把事情解釋的清清楚楚。
門衛聽完,臉色都變了。這個葉茂家裏是怎麽回事,也太不靠譜了吧。還是工人家庭,居然搶鄉下堂妹的衣裳穿,敢情以前穿的那麽光鮮,都是借來的呀。
“你等著,我幫你叫他。”門衛很快就把人叫了出來。
葉茂看到門口有重要事情找他的人居然是葉悠悠,不由疑惑道:“你來幹啥,你爹媽呢?”
家裏有事,也該是二弟或是二弟媳婦來吧,叫二妞來是咋回事?
廠子門口總有來來往往的人,看到葉茂和一個陌生的小姑娘說話,自然就有人放慢了腳步,看看怎麽回事。
這也不算偷聽,是光明正大的聽,這個年代就沒有個人隱私這種說法。事無不可對人言,都是一個廠子裏的同事,更沒啥事是不能聽的。
“大伯,求求你,讓堂姐把衣裳還我吧,不然我咋出門。我三年才做這一件新衣裳,還是姥姥給我做的,要是不還,我怎麽跟姥姥交待。堂姐要是實在喜歡,把她的舊衣裳給我一件也是好的,雖然她說過,舊衣裳就是扔了也不會給我。可是我現在是拿新衣裳跟她換,就不一樣了,是吧,大伯。”
小姑娘楚楚可憐的模樣,加上伶俐的口齒,一下子就讓圍觀的人明白生了什麽事。
一個穿著藍布襯衫的大姐走過來,“小姑娘等等,我給你拿件衣裳,總不好就這麽回去。”
“郝,郝主任。”葉茂臊的臉都紅透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在廠子裏幹了這麽多年,工資不算低,供應的糧食也多。這一回,還分了房子,多少是有點麵子的人。
竟然在廠子門口,被自己的侄女把麵子扒的一幹二淨,他還沒辦法說一句反駁的話,雖然借衣裳的事他不知道,但他心裏卻清楚,這絕對是自己閨女做得出來的事。
“我,我這就去找她。”葉茂哪裏還呆得住,匆匆就往學校去了。
葉悠悠被這位郝主任領到家裏,給她找了一件圓領的碎花長袖襯衣穿上,“這是我閨女以前的衣裳,可能大了一點,但是等你長個兒了也能穿。”
又翻出一條褲子,雖然膝蓋都磨得白,但是幹幹淨淨沒有補丁,比她身上那條要好得多。
“謝謝郝主任,真不知道該拿啥報答您。”葉悠悠捏著衣角,這個插曲是她沒有想到的,對人家的好意,她很是感激。
“報答啥呀,就是一身舊衣裳,本來就準備送人的,送誰不是送。”郝主任爽朗的一笑。
褲子被郝主任一卷,放到她的背簍裏,叮囑道:“你穿怕是長了些,回去讓你媽拿針線縫一截進去,等長個的時候放出來,能穿好幾年。”
這年月,人人都是精打細算的過日子。窮困的生活,教會了大家無數生活上的智慧。
葉悠悠還沒從郝主任家裏出來,葉茂就已經拿著白襯衣還回來。
接過還帶著體溫的白襯衣,葉悠悠甜甜的衝葉茂一笑,用軟軟的聲音道:“謝謝大伯,堂姐不會怪我吧。”
“她說是你爹同意借的,說好了穿一天就還回去,也難為你大老遠跑一趟。衣裳也還了,趕緊回去吧。”葉茂冷著臉,想到剛才閨女的模樣就有些心疼。
“下回堂姐想借我爹的衣裳,請隨便借,我保準不管。”葉悠悠慢條斯理的檢查衣裳,收到了背簍裏。
“她借你爹衣裳幹啥?”葉茂瞪了一眼葉悠悠,心想這個丫頭還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到底是姓柳的女人生的,跟她那個死鬼弟弟一樣難纏。
“隻要我爹同意就行,哪為啥不去借我爹的衣裳。雖然奶不給我讀書,可該懂的道理咱還是懂的。大伯的意思,難道借東西,不需要主人同意嗎?知青姐姐明明說,學校裏教過,不告而取是為賊,大妞姐一定沒學過,是吧大伯。”
“你,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葉茂惱羞成怒。
葉茂正準備開口,才想起來,他要是說了一百塊錢外債的事,這丫頭立刻就能說出童養媳的事。這種落後思想,在工廠是絕對要不得的,鬧大了開除都有可能。
一想到這裏,本來隻是微熱的天氣,葉茂額頭的汗卻象滾豆子一般滾下來。
臉色也變了,“沒有的事,大伯這不是熱糊塗了嗎?這事是大妞不對,大伯給你道歉。”
“看大伯說的,您又沒做錯啥事,道什麽歉呢?”葉悠悠笑眯眯的,回過頭又謝了郝主任,背著背簍出了廠門。
反正也出了門,葉悠悠打算去市裏看一眼。她早打聽好了,清水鎮有車直接到沐東市,而且不用開介紹信,隻需要花八分錢買一張車票。但如果不是去直屬的沐東市,而是去別的城市包括省城,都是需要介紹信的。
白底紅條紋的老式客車,處處都是繡跡斑斑,一跑起來一屁股黑煙,上車之前葉悠悠甚至懷疑,這車會不會開到一半拋錨,把他們甩到半道上。
售票員紮著兩個小辮,斜挎一隻綠軍包,整個人都神氣的光。收了葉悠悠的八分錢,手寫一張車票遞給她。
捏著車票的葉悠悠剛一上車,就看到老熟人,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還是對方先開了口,“二妞,你跟誰一塊來的,去市裏幹什麽?”
“辛老師。”葉悠悠暗暗叫苦,怎麽偏偏遇上他了呢。
眼看售票員朝她看過來,目露懷疑,葉悠悠趕緊一個箭步衝到他身邊的座位坐下,無比熟稔的跟他打招呼,“辛老師,我那天走的急,沒跟您打招呼,我姥跟您說了沒有。”
“說了,說你特別感謝我。”辛墨濃看小丫頭眼珠子一轉,就朝自己撲過來,頓時明白了,這丫頭是一個人去市裏,後頭可沒有大人跟著。這膽子,嘿,真可肥。
售票員瞧這兩人說的熱鬧,也收回了目光。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十一二歲的農村娃已經可以當半個大人使了,隻要不是偷跑出來的,單獨出門坐車,並不會讓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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