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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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以後可以安心的當個包打聽了呢。這是錢甲最後的決定。

    說回正題。中元節的重中之重自然不可能是羊肉,  而是——

    ——請鬼回家。

    祭祖祭祖,總要先把祖先請回來,才能祭,然後再送走,  對吧?反正謝介就是這麽理解的,  自我感覺沒毛病。

    於是乎,謝介新生了個想法。

    四生子堂堂八尺男兒,  卻齊齊在謝介說“我有個主意”的時候忍不住瑟瑟抖,  在心裏抱著壯壯的自己,互求安慰與溫暖。

    錢甲很是嫌棄,有點瞧不上他們與硬漢外表截然不同的慫樣。

    錢甲積極問世子:“您準備做什麽呀?”

    謝介摸著下巴,一臉遊俠兒的混樣,打從金口玉牙裏蹦出了兩個字:“招魂!”

    謝介琢磨著吧,既然今年他不能回老家了,那就偷摸把他表哥和他爹請回來好了。這個邏輯是不是嚴絲合縫,有理有據?他真是太聰明了!為人還不貪心,特意留了大舅、外祖、太-祖以及列祖列宗給他小舅回老家祭祖用。

    錢甲:“……”

    “不用太崇拜我,天生的,  沒辦法。”謝介揮了揮手。不管身邊的人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想法吧,反正“請鬼回家”這個事在謝介這裏算是已經成為定局的,不允許反駁。

    四生子以前肯定沒涉足過風水行業,  但他們的工作強度一直都是迎難而上,  早已經打造了一身鋼筋鐵骨,  瑟瑟抖歸瑟瑟抖,  但真幹起活兒的效率還是很高的。沒多久,在經過四生子和四司六局的不懈努力下,還真就被他們從江左的傳統民間風俗的某個犄角旮旯裏,給謝介找到了一個請先人回家的依據。

    完美!

    而按照這個老傳統的說法,中元節的祭祀還有新亡人和老亡人之分。謝介他表哥文帝這樣死在最近三年內的,就叫新亡人;謝介他爹那樣已經早登極樂好些年的,則叫老亡人。

    新亡人和老亡人的歸家時間是不同的,要分開祭祀,總之很有講究就對了。正好大啟的中元節一般都是七天長假的標準,這個分別祭祀的規矩,幫助謝介找到了足夠多的事情做,不要太幸福。

    錢甲腹誹,怪不得謝世子之前投入的那些鋪子古董都賠了呢,這樣整天不務正業的,想要賺錢隻能靠天上掉餡餅好嗎?

    不對,天上好像真的掉餡餅了,還正好就砸在謝世子的嘴裏。

    謝三兒聽了錢甲的話,有些不高興,一板一眼的反駁:“我們郎君的正業就是吃喝玩樂,副業是在家當爵爺,興趣愛好才是賺錢。雖然興趣愛好展的,呃,不太理想。但郎君的正業經營的多好啊,全大啟你去打聽打聽,有哪個衙內敢說比我們郎君玩的好?玩的精?玩的壕?都快能寫本《我是如何享受生活》的書了好嗎?”

    錢甲:……你在驕傲什麽?

    請表哥回家,不對,是祭祀表哥那天,風和日麗,秋高氣爽。

    謝介特意換上了純素的涼衫,頗有吊孝之意。他是被四生子抬去院子裏的,雖然他其實已經能沒事走兩步了,但並不能走太遠,以免出事,這天開壇做法,還是直接抬了他去。

    院中早已經擺好了一個四出頭的官帽椅給謝介坐,這是大啟所有椅子樣式裏最適合如今的謝介的,有靠背,有扶手。其他的椅子,大部分都比較複古。大啟已經開始流行垂足高坐,但在樣式上還是很難擺脫之前幾個朝代席地跪坐的影響。

    錢甲站在謝介的右手邊,隨時準備給謝世子看病,順便的,他終於能夠好好欣賞一下謝府的院子。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他隨師父來謝府住了快倆月,都還不太了解這座深宅的具體結構。

    宅老對外人總有些過於的嚴防死守,輕易不會讓他們走動,和戒備森嚴的大內有的一拚。

    也因此,時至今日,錢甲才看到了謝府後院的原貌。院子的占地麵積很北方,有一種大到霸氣的橫衝直撞之感,但院子的內裏卻是典型的水鄉園林,精雕細琢,廊腰縵回。人造的微型自然景觀將偌大的宅院巧妙的分成了無數個區域,竹林,梅台,介亭水榭。更不用說肯定會有的倚假山,臨細水,岩架跨洞,以及玉砌雕欄和纖巧盆栽。不管謝府的郎君本質上是個怎麽樣的大俗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旁人絕無辦法從他住的地方看出他的本質,這裏有的隻是寫意留白,天然雕飾。

    在斑駁的樹蔭下,偶有倦鳥驚飛,如詩如畫。

    但在謝介的眼睛裏,卻隻有椅前不遠處的供桌香案,紅木打底,金線勾邊,通體彩繪,紋路複雜,卻不失大啟傳統家具樣式的那種清新淡雅。桌上擺著祭祀所需的全部用品,香爐蠟竿,瓜果點心,以及最重要的,他表哥的牌位。

    這牌位是謝介自己私下命人做的,合不合法不一定,但謝介有底氣讓不管在位的是哪個皇帝都不會追究此事。他私刻表哥排位,隻為了圖個念想,刻著的文字沒帝陵裏那麽一長串的花裏胡哨,就隻是“家兄聞受益”這五個大字,簡潔明了,直達本質。

    四生子著天仙洞衣,各持法器,站在祭台的四角,按照三天成的口訣,開始了儀式。他們雙目緊閉,念念有詞,配上嫋嫋的龍頭香,做的還挺像那麽一會兒事的,至少莊嚴又肅穆,認真又嚴謹。

    謝介看著牌位陣陣出神,就好像真的再一次看到了文帝,霞姿月韻,卓爾不群,他從煙霧繚繞中踏出,像極了小時候奉命來接謝介入宮長住時的樣子,哪怕不笑,都是溫柔的。

    文帝這個人,就如他的名字,滿招損,謙受益,是個真正的謙謙君子。仁善純孝,又文采斐然,最重要的是禮賢下士,簡直就是照著明君的模子刻出來的。要不然他的諡號也不會是文。除了死的太早,別無缺點。

    再有如今皇位上的神宗作對比,文帝都快成為全大啟的朱砂痣了。所以,在新亡人歸家的這天,其實不僅謝介在招他哥,其他人也在招。

    僅江左一城,私下祭祀文帝的人就不要太多,再加上這年又是文帝新喪後的第一個中元節,挨家挨戶對此都很重視,連不少小商小販都打破了夜市傳統,早早的收攤不幹,自自覺的回家祭祀起了文帝。

    但在這些人中,謝介依舊有一種莫名的自信,他表哥一定隻會來他這裏,因為隻有他準備的東西才是他表哥真正喜歡的。

    謝介別出心裁的多搞了些古籍的手抄本、古畫的拓印版給他表哥燒下去。

    比起那個眾人所知的被拱上神壇的文帝,謝介了解到的表哥更像是一個文藝青年,一身的藝術細菌無處揮,總在琢磨一些神奇的東西,好比給自己的姑母起個獨一無二的稱號,也好比當了皇帝後未免同輩的人因為要避諱皇帝的名諱而改名,兀自決定從他之後,誰當皇帝,第一件事都是先給自己改名。

    改一個人,總比勞師動眾的讓整個宗室都跟著改要輕鬆,不是嗎?表哥是這樣和謝介說的。

    “你高興就好,畢竟你想當個好皇帝嘛。”謝介是這麽回答的。

    文藝青年,總是有那麽一點過於理想化的熱血,文帝也不能免俗,他的熱血表現不是青春期叛逆,是比那危險的多的禦駕親征。

    而大概好人總是沒有好報的,文帝這一去,就再沒有回來。

    昔人乘鶴,斯人乘風,再不入夢。

    謝介突然睜開了眼睛,眼中一片澄明,清可見底。他想著,其實他寧可他表哥是個壞皇帝的,荒淫無道也好,貪生怕死也罷,至少那樣的話,他表哥此時還能安安生生的坐在龍椅上,受萬人敬仰,而不是傾城祭祀,得一句敵國國君輕描淡寫的“可惜了”。

    但這事謝介說了不算,那些把他哥教成了一個聖人的名臣大儒才說了算。

    一直到睡前,被允許多喝了點杯中之物才被扶回房中的謝介,還在念叨:“我要漲價,我要往死裏漲價,那些什麽老,什麽翁的一個都不放過!要是有人敢有異議,就說我說的。不掏錢,就給爸爸滾蛋!我這裏一點都不歡迎他們!一!點!也!不!”

    宅老和四生子對視一眼,心中早有默契,自文帝死後,謝介早晚是要一回瘋的,拖了這幾個月,心中的那股邪火總算是出來了。了好,總比憋著強。

    “是是是,老仆明天就派人去說。”

    “一定漲價!”

    “狠狠漲價!”

    “嚇死丫的!”

    謝小四無話可接,隻能握了握拳加重氣勢。

    雖然服侍謝介睡下的人這樣七嘴八舌的安慰著,但包括謝介在內,其實大家都很清楚,文帝的死,是大啟之痛,卻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錯。

    換言之就是,哪怕謝小介年紀再小,再對世界充滿好奇,他也不會覺得這四方天地的小院子有多好玩了。他對這裏太熟悉了,一草一木,甚至是中庭的鵝卵石小路上的一塊花紋奇怪的石頭,都已經被他反反複複玩了個遍。他想要出門,想要熱鬧,至少是不要再過這樣每一天都仿佛在重複的無聊生活。

    然後,在某個夏日的清晨,謝小介一睜開眼,就如願以償了——他在他的床頭現了一枚紅彤彤如血玉的種子,拿在陽光下照看還會閃過流光溢彩,比娘親的寶石還要耀眼。

    謝小介第一次不等女使來伺候,就自己穿上了對襟短衫,著急忙慌下肯定會穿的亂七八糟,但他依舊興致勃勃,如一陣風似的闖進了娘親的房間,對著睡眼懵惺、糊裏糊塗的娘親說:“娘,娘,看我現了什麽!這是神仙的種子!”

    聞天哪怕還沒有睡醒,也能分辨出來他兒子在說傻話。那玩意根本就不是種子好嗎?大概是女使為了哄謝介開心,專門找了一塊或者做了一塊像種子的寶石給他。

    聞天也起了促狹之心,用沙啞的聲音問:“那神仙的種子能做什麽啊?”

    “當然是能種出來爹啊。”謝小介仰頭看著床頭的娘,一臉“你怎麽這麽笨啊”的無奈樣子,黑色如葡萄的大眼睛裏寫滿了篤定,“昨天晚上有人告訴我的,對,沒錯,有一個穿著奇怪銀色衣服的大哥哥告訴我的,他希望我能把它種下,精心澆灌,然後就能把他種出來了。我覺得那個人有點像爹,所以肯定能種出來爹的!”

    “……那你種一個給娘看看吧。”聞天最後這樣道,順便一把就把她的傻兒子摟上了床,肆意的親了個夠。她兒子怎麽能這麽可愛呢?連做夢都夢的如此可愛。

    ……回憶結束……

    以謝介如今的身體情況,他自然是爬不了山的,哪怕那山隻是一個小土包。被人抬上去都不太現實,非把他顛吐了不可。

    所以,“親自請回天石”這個任務的具體完成流程是這樣的:

    在謝大郎和謝小四陪著謝介在廟會上買角子的時候,謝二郎和謝三兒已經跑腿上山,通知了天寧萬壽的大和尚,我們世子來了;

    兩炷香後,角子吃完了,謝二郎和謝三兒正好也從山上下來了,他們身邊還陪著兩個身著染衣的小和尚,一左一右的捧著用金筆寫滿了梵文的紅色錦盒,還沒在謝府的牛車前站定,他們就一刻不停的像是甩脫什麽包袱似的,把盒子遞給了謝大郎;

    謝大郎和謝二郎確認無誤後,再通過牛車門口能向上卷起的竹簾,遞給裏麵伺候謝介的女使;

    女使當著謝介麵把盒子打開,進行了又一次無毒無害的確認後,砸的謝介好幾個月生活不能自理的天石,終於被送到了謝介手上。

    鑒於大長公主把這群在天寧萬壽開會的大和尚特意扣下,“陰差陽錯”的讓他們避免了不知道多少的戰亂往事。如今,在這幫大和尚心中,聞天和謝介母子那就是最可愛的人,對謝介是真的盡可能的全了禮數。

    兩個圓頭圓腦長的就很像佛珠的小和尚,還在牛車外有板有眼的傳達他們師父的法意:“師父說,此物從九天而來,身懷孽障戾氣,蒸不透,砸不爛,砍不傷……”

    這些話在謝介聽來就是巴拉巴拉廢巴拉巴拉話,他隻低頭,專心致誌的研究起他手上還不及巴掌大、表麵凹凸不平、黑的紫的石頭,實在是不敢相信就是這麽一個玩意砸的他差點去和他爹一家團圓,最重要的是——

    ——怎麽能這麽醜呢?!

    一輩子都在講究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謝世子,對這塊據說最好和他形影不離的石頭產生了極大的抗拒,不是因為它砸過他,而是因為它真的太!醜!了!

    越看越醜!

    以免心情被徹底破壞殆盡,謝介決定當下去就去南湖放燈,轉移注意力。

    謝三兒抱著給他預留的角子,邊吃邊走,順便聽了一肚子謝小四的第二十三次戀愛是怎麽失敗的。

    謝三兒雖然是個直的,卻也覺得他弟這麽追人,日後肯定還有得敗。於是壓低聲音,熱心參詳:“你不能再這麽嘴賤了,你知道嗎?不管是小子還是丫頭,有哪個會喜歡別人說他的?你還不服?你不服什麽?

    “咱們家郎君也嘴賤?咱們郎君是世子,你是嗎?咱們家郎君的親娘是大長公主,你娘是什麽?咱們郎君一家子皇帝,你一家子什麽?最重要的是你看咱們郎君身邊有誰?誰都沒有!

    “咱們郎君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要貌有貌,這樣都沒人能忍他的嘴,代表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謝介:“……”他真心想說,這牛車的隔音並不好。

    南湖很快就到了。

    南湖是錢塘江的一部分,一個淡水性的觀賞湖泊,也是江左的臉麵。

    可惜南湖在前朝並沒有得到多少該有的尊重。在大啟接手時,南湖已經因長年沒有得到治理而放飛自我,搞得半麵湖都是水生物,雜草瘋長,螃蟹稱霸。

    就在朝廷還在研究到底該不該為了和前朝作對,而浪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去搶救南湖的時候,一位曾經兩度出川赴京趕考最終考上的大才子站了出來。這位蘇才子直接上了《乞開江左南湖狀》給皇帝,斷言“江左之有南湖,如人之有眉目,蓋不可廢也。”隱含之意是,連自己老家的臉麵都不修,你是不是傻?

    當時在位的還是謝介的大舅仁帝,一個被考生在殿試上打臉,用答題諷刺今政,也能因為對方說的有道理而重用對方的心大人士。

    都說宰相肚子能撐船,謝介總覺得他大舅這風度,都可以在肚子裏撐杆跳了。

    所以,這位蘇才子雖然放出了豪言,卻並沒有得罪仁帝,反倒是引得仁帝終於不在猶豫,做出了整改南湖的決定。

    當然也有傳聞說,真正打動仁帝的不是蘇才子的狂,而是這位兼職美食家的才子曾私下和友人表示,南湖的螃蟹真的很好吃,這話騷到了老聞家上下的心。

    孰真孰假,自由心證吧,反正南湖的整改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據說,朝廷動員了近二十萬的勞役,才把南湖疏浚完成,雜草挖出,螃蟹吃掉,並築起了橫貫整個湖麵的長堤。為紀念這位讓大家得以吃河鮮吃到吐的才子,長堤就成了“蘇堤”。

    就謝介個人感情來看,在這段往事裏,最騷氣的部分還不是把螃蟹從泛濫吃成了瀕危,而是相傳江左民間如今最流行的一道硬菜“東坡肉”,正是因為蘇大才子在勞役們辛苦工作後作為犒賞,而廣為流傳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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