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馮潤已命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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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郎中離開後,拓跋澄折返回來。

    秋兒和蘭香忙著去給忙著去熬靈芝汁,落依則忙著找紅糖。雖然是宗廟,平日裏也住著好幾個奴仆,落依找他們要紅糖。

    房裏隻有常姨娘陪著馮潤。

    馮潤精神不濟,閉著眼睛假寐。聽到腳步聲,微微睜開眼睛,見到是拓跋澄,掙紮著要坐起來。

    拓跋澄趕緊道:“大馮貴人不用坐起來,就這樣躺著好了。”又再道:“我不過是說幾句話而已。”

    於是馮潤就躺著。

    常姨娘也知趣,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落依有沒有找到紅糖。宗廟裏的那些下人,一個兩個都是狗眼看人低,說不定看到潤兒如今落難了,就是有紅糖也藏著不肯拿出來,如果這樣,老娘我非得把他們罵個狗血噴頭不可。”邊說邊走了出去。

    拓跋澄在床口坐了下來:“大馮貴人”

    馮潤打斷他:“我走出了皇宮的大門,從此我就跟他無瓜葛了,你也別叫我大馮貴人!這四個字,聽起來就像一場笑話似的。”喘著粗重的氣息,歇了一下,又再道:“任城王爺,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叫我潤兒便可。”

    拓跋澄倒也爽快:“潤兒”他問:“你恨主上?”

    聽到“主上”這兩個軍民聯防,馮潤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痛得無以複加。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排山倒海般襲來,籠罩在心頭,揮之不去。

    氣若遊絲問:“你說呢,我恨不恨他?”

    拓跋澄道:“主上是有苦衷的。”

    馮潤蠟黃的臉上現出一抹譏笑:“是啊,他是有苦衷的。”頓一頓,喃喃:“他的苦衷,就是宮中的女人太多了。那些女人,個個貌美如花,個個乖巧聽話,個個溫柔賢淑。重要的是,那些女人,順便挑一個,都能夠給他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潤兒”拓跋澄道:“你是誤會主上了。”

    “誤會?”馮潤虛弱,中氣不足,鼻子裏發出的一聲冷笑低不可聞。她問:“難道不是?”

    “這是因為太皇太後。”拓跋澄道:“主上獨寵你,太皇太後已有所不滿意,後來,你的孩兒沒了……太皇太後,她……主上為了保護你,才故意冷落你。但還是讓太皇太後識破了,主上沒法,為了保你周全,才要你出宮。潤兒,你白日遇到那場意外,我剛好出現救你,不是巧合,而是主上料想到你可能會在路途上出事,因此令我跟著手下人守在路上保護你。”

    馮潤盡管精神不濟,但腦子也還算轉得挺快:“主上料想到我可能會在路途上出事,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故意要除掉我?”

    這個問題拓跋澄不好沒答,所以沉默了。

    馮潤又再問:“是太皇太後要除掉我?”

    拓跋澄還是沉默。

    太皇太後對馮潤的厭惡,馮潤不是沒有感覺到。隻是想著,自己到底是太皇太後娘家侄女,她對她再失望,也不至於趕盡殺絕吧?

    沒想到,她還真的對她趕盡殺絕。

    馮潤歎了一口氣。怎麽也想不明白,自言自語喃喃:“我得了這病,也活不了多久了,太皇太後為何如此大動幹戈的要把我殺掉?難道我多活一日,對她來說就算一分危險麽?”

    她不知道,拓跋澄是知道的。

    真正原因,因為涉及太皇太後,拓跋澄也不能多說。看到馮潤對拓跋宏誤會極深,如此痛苦,拓跋澄想幫著拓跋宏分辨幾句,不希望馮潤帶著對拓跋宏地怨恨離開人世。

    說了這麽多話,馮潤體力不支,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接。拓跋澄給她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

    “我誤不誤會主上,也沒什麽關係了。”馮潤意氣消沉,過了半晌幽幽道:“人死如燈滅,灰飛煙滅!我跟他,很快就陰陽相隔。”

    “潤兒,你不能死。”拓跋澄看她,忽然激動了起來,抓住了她的手,語氣急促:“你要堅強起來!主上不要你,我要你!”

    馮潤怔怔的看著他。

    一瞬那,懷疑自己聽錯了。

    拓跋澄顧不了這麽多,此時不對她說,恐怕以後再說她再聽不到了。一時眼眶紅了,落下淚來:“潤兒,你可知道,三年前,在皇家禦馬場見到你,看到你跟廣陵王鬥嘴,又再跟彭城公主相作對,我就喜歡上你!那個時候,我多麽希望,能夠把你娶進門成為我的王妃,可是,我早已定了親……後來,你也進了宮。終是跟你沒有緣分。”

    馮潤茫然,神情愈發恍惚。

    忽然想起去年她隨拓跋宏出宮到任城王府去探望病中的任城王妃。當時任城王妃說了一番話:“……他的心,並不在我這……他喜歡的那位女子,並不知道他喜歡她。就算知道了也是沒用,因為她根本不會喜歡他,她已嫁了人,深愛她的丈夫……”

    難不成,任城王妃嘴中的“那位女子”便是她?怎麽可能?馮潤想,她定是想多了。要不身體太弱,出現了幻覺。

    此時馮潤的神飄飄忽忽。

    想起了她十六歲生辰到來的時候,任城王妃送的那把白玉扇子。

    上麵畫著漫山遍野盛開的桃花。成片的花海像彩霞片片,叢叢桃花嵌其中如繁星點點,紅得如火,讓人眩暈。

    上麵還提著一道詩。

    是任城王妃寫上去的。是任城王妃送給她的祝願,希望她跟拓跋宏幸福美滿,一生相隨同到老,偕手一起齊白頭。

    可惜,馮潤江沒有跟拓跋宏偕手一起齊白頭。

    她喃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閉上眼睛,聲音漸漸低下去,有淚搖搖晃晃溢出來,滴落到枕頭上。

    拓跋澄低下頭,歎息了聲。

    這詩,也讓他想起了他已去世的王妃。盡管他不愛她,但倆人相處了三年多,也是相敬如賓,有著親人一樣的溫存。

    常姨娘進臥房後,拓跋澄便告辭。

    他離開的時候,紅著眼睛。

    馮潤喝了靈芝紅糖汁,病情不但沒有好轉,還惡化了。不停的咳嗽,直咳得口腔裏有股**辣如烈火般的味道蔓延四散,咳著咳著,不但嘔吐,還咯血。

    到了第五天,馮潤已是奄奄一息。

    命在旦夕。

    常姨娘大急,六神無主。這個時候什麽揚眉吐氣榮華富貴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懷孕十個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骨肉,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才扶養長大的女兒,不能沒了!

    她到處找大夫。

    哪怕是醫術高明的衛郎中都搖頭說無能為力,可常姨娘還是不甘心,凡是懂得一點半點醫術的郎中,她都要請來,花多少銀子也不在乎。可每個郎中都搖頭,也都說無能為力。

    管宗廟的有兩三個奴仆也是熱心,七言八語的給常姨娘出主意,有的說請端公送祟的,有的說請巫婆跳神的。

    常姨娘隻能病急亂投各路神仙。

    一邊讓人備酒食祭祀又再親自去卜求神問禍端最後也請來了巫婆跳神,滿屋子彌漫著濃鬱的竹臘香味。

    馮潤仍然是沒半分好轉。

    整個人都陷於昏迷狀態。

    腦袋旁垂,雙目緊閉,呼吸微弱,一張蠟黃的臉毫無神氣,額頭周圍隱隱約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氣。

    看管宗廟管家李三的婆娘李嬸兒,是馮熙原配夫人博陵公主的陪嫁婢女。馮誕和馮清都是在她照料下長大,身份地位比一般的奴仆不同。

    此時她上前來勸:“常姨娘,事到如此,你也不必過於悲傷難過。俗話說,先注死,後注生,三百年前訂婚姻,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誰也奈何不得。”又再道:“依老奴看,不如讓人把棺槨備了,買來後世的衣履壽衣給娘娘穿了,讓娘娘早些去,也免受苦。如果常姨娘隻管著舍不得,娘娘這口氣不斷,會在那邊受罪不得安生。”

    常姨娘一聽,頓時又氣又急。

    瘋了似的衝到李嬸兒跟前,劈頭蓋臉的一個巴掌狠狠的落到她臉上,未了還不解氣,朝她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咬牙切齒地罵:“狗奴才!誰叫你來多嘴多舌胡說八道的?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爛了舌頭的不得好死該剮千刀落油鍋的下賤胚子,你是怎麽知道娘娘在那邊受罪不安生?你咒娘娘死,這對你有什麽好處?我告訴你,如果娘娘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全是被你咒的!到時候我非要你的狗命不可!”

    李嬸兒捂了臉,好不委曲:“老奴哪敢咒娘娘?老奴這是為了娘娘好,娘娘她……她看來是不中用了”

    話還沒說完,常姨娘已撲上前,要扯她的嘴。

    一邊哭罵:“下賤胚子,不要臉的狗奴才,你的舌頭爛了不成?你到底存的是什麽心?這樣咒娘娘!你再說,我就讓人把你的舌頭割了去!看你還咒?”

    李嬸兒在奴仆中地位再高,到底還是“狗奴才”,比不上半個主子常姨娘。不敢還手,隻是一個勁的嚎叫,一邊抱頭鼠竄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