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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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媒官自己心知肚明,卻沒有掛在臉上,任由其他幾位媒官不明所以的刁難新來的。

    有句話秦未沒說錯,官媒衙門這種地方的確什麽人都有,捧高踩低是大多數人的天性,盡管他們自己也未見的高貴到哪去。

    洛陽城這個地方就如同吃人的妖怪,進來乍看光鮮亮麗,實際人人心裏都住著心魔,上層士族奢靡成風,奢靡裏頭還要分出三六九等,誰比誰會享樂,誰比誰高雅有學問,誰又比誰出身高,祖上興盛了幾代都要拿出來掰扯。這種攀比之風層層侵染,哪怕縮放到這麽一個小小的官媒衙門裏,都硬要分出個高低貴賤,好像不如此就抬不起頭來一般。

    聽聞葉長安隻是邊陲小地方來的庶民,看她的眼神立時就多了幾分輕蔑,隻要是別人不如自己的時候,大都能心安理得。

    有一個姓方的媒官,三十歲上下,屬於下等士族,跟河南郡府裏的一位主薄沾親帶故,本朝主簿皆乃長官親吏,故而權勢地位較重,是以這位方媒官向來自覺良好,除了趙媒官以外,誰都不大放在眼裏。

    “原來乃常樂縣人士啊,上過戶籍沒有啊,沒上戶籍之前,在我們衙門可沒辦法登記在冊呀。”

    葉長安眼皮子動了動,心知這位是在故意刁難,她又不是不懂門道的人,即便有這種不成文的流程,卻沒人會拿出來刻意說事,這裏又不是正經官署,隻要有門路,江洋大盜都能混進來。

    “那便改日再登記好了。”葉長安十分配合,“敢問您如何稱呼,下回登記可還是找您?”

    誰不知道登記之事是管事親自負責的,趙媒官沒說什麽,方媒官便越俎代庖的多嘴,被葉長安如此回問,臉色頓時便有些尷尬。

    “你啊小地方來的就是不懂規矩,這事得勞煩趙媒官親自來,連個眉眼高低都不會看。”

    葉長安歉然道:“那是我逾越了。”

    葉長安見無人搭理她,便知其他人是在故意看笑話,這個方媒官自視甚高的出頭找茬,正如了別人的意,都想借此來觀察她葉長安到底深淺高低。

    她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脾氣並不比什麽人好,但有一點好處是不會事無巨細的與人計較,似這種不疼不癢的雞毛蒜皮,她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當然該打臉的時候也不會含糊,不過一般情況下為圖個清靜,便懶得計較。

    方媒官在她這裏沒順氣,見她自顧找了個空位坐下,便又說道:“葉娘子,咱們這裏的規矩是沒登記在冊的媒官便不能上職,你都不問問能不能坐嗎?”

    葉長安心說這還有完沒完了,坐她們家的地盤了嗎?

    葉長安笑了笑,“有人來我再讓便是,不過您的意思我倒是糊塗了,莫非上職與否是憑著登記來定的嗎?”

    又有一媒官笑說,“方媒官快別跟她開玩笑了,一個座位罷了,葉娘子你盡管坐便是,既然來了,自然就要上職的。”

    方媒官得了台階,嘴上還要壓人一句才肯算完,“就你會做人,豈不知葉娘子這樣的年輕人,初來乍到就要賴人提點,不然往後吃了虧豈非得不償失。”

    “前輩提點之情,葉長安記在心裏了。”

    見她還算懂事,方媒官便消停了,趙媒官等人看在眼裏,暗道葉長安小小年紀很懂得看人臉色,眉眼間並沒有初來乍到的小心謹慎,麵對著或刁難或冷眼旁觀的一屋子前輩,神態自如,毫無惶恐之意。

    可見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好拿捏。

    葉長安剛來沒多一會,官媒衙門就來了一大幫子人,這幫人一看便知來頭不小,個個錦衣華服人模狗樣,走到哪都自帶開道之效。

    葉長安好奇的打量幾眼,約莫有四五個人,皆是公子哥的打扮,極盡輕佻張揚之能,跟文子欺比起來簡直不相上下,總算知道文子欺為何如此風騷了,原來洛陽城裏的公子都一個德行。

    為首的一位中等身量,紅唇白麵,稍有圓潤的臉一看便知富貴,他一進門,趙媒官立時就站起身,“賀公子一早大駕光臨,可有甚指示?”

    這位賀姓公子乃開國縣公賀雲之子賀添,正經的世家公子,他手中執一把羽扇,裝模作樣扇了兩下,掃了眾人一眼,“趙媒官明知故問嗎不是,沒事誰到你這來那,自然是來說媒啊。”

    其他媒官很有眼色的紛紛起身讓座,無奈賀公子瞧不上眼,“行了,這種位子如何坐得,沒得坐皺了我的新衣裳。”

    身後另有一個瘦高的公子,麵相較之駭人一些,口氣不善的說道:“都裝什麽糊塗啊,全洛陽城都知道咱們賀爺心有所屬,前陣子不是著人來打過招呼的嗎,不放在心上怎麽著,有營生shàng mén都不上心,怕賀爺虧待你們嗎?”

    全洛陽城不光知曉賀添心有所屬,還知曉他屬意的那位娘子壓根看不上他,不是有營生不做,是實在出力不討好,兩家都是得罪不起的權貴,且人家娘子根本就拒絕媒官shàng mén,有力也沒處使啊。

    似趙媒官這等見多識廣的媒官,見過強娶的,見過癡男怨女不能在一起的,更有女子倒追的,就是沒見過賀公子這樣來為難媒官的。您稀罕人家娘子,要麽去跟人家小娘子套近乎,要麽就讓自家長輩去遊說,實在不成仗著家勢權威去搶都成,明知道小娘子無意,卻硬要媒官shàng mén,關鍵人家壓根閉門不見,總不能爬牆進去吧?

    要爬牆也該是賀公子爬呐!

    可官媒衙門又不能得罪賀添,這要來一句說不成,那往後就不得好日子過了,瞧門外站的這幾位,那得牽連多少世家。

    “賀公子您別急,說媒這事是個喜事,著急不得,上回賀公子派人來的事我記著呢,當天就親自去了徐府,隻是大概去的不巧,徐娘子不見客,後來又去了幾次,皆因故沒見到,是以才拖到今日。”

    趙媒官說的可謂相當含蓄了,知情的人都聽得懂,就是見官家也不至於幾次都見不著吧,明擺著是人家徐娘子不想見。

    說到這裏,葉長安就算是鬧明白了來龍去脈,心說這位賀公子要麽是好日子過燒了作天作地,要麽就是癡情想不開,倒是也不排除他實在屬意這位娘子,又不願強取豪奪委屈人家這種可能。

    “趙媒官,本公子能親自過來,是相信諸位的辦事能力,洛陽城裏頭不找你們,難不成還要本公子去找那野媒婆嗎!”

    看樣子賀添是打定主意要訛上官媒衙門了。

    “你們就說這事能不能辦吧!”方才那個瘦高公子一腳踩在椅子上,像是世家子弟裏頭的土匪,“這點事都辦不好,我看官媒衙門也該重新換人了!”

    “齊梁,對諸位媒官客氣些。”賀添的視線冷不丁停留在葉長安身上,“咱們這裏頭還有這樣年輕的小娘子,臉生的很,是才來的嗎?”

    “賀公子您說的沒錯!”方媒官開口先笑兩聲,那模樣跟介紹自家閨女似的,“您別看她年歲小,說媒的本事一等一的好,說媒這事就包在咱們官媒衙門沒問題,您就擎好吧!”

    趙媒官不由皺眉,她這麽大包大攬的,萬一最後沒說成可如何是好,何況新來的葉長安還不知道有幾斤幾兩,要是弄巧成拙,沒準連秦將軍也得給得罪了。

    此時的趙媒官倒有些後悔沒挑明她的猜測,方媒官沉不住氣為難葉長安,她自己當了好人,又不擔責任。

    葉長安訝異地看著方媒官,“您不是開玩笑吧,方才不是說沒登記在冊不得當職的嗎?”

    賀添臉色明顯不大好看,葉長安雖然不情不願的跟著一道站起身,但渾身上下都沒有分恭敬之態,要麽是她眼拙不認得幾位大駕,要麽就是沒腦子。

    “這是何意?找個不懂事的來搪塞公子我嗎!”

    “長安呐,你這就不懂事了不是,登記不過走個程序,賀公子的事要緊。”方媒官極力解釋,“賀公子您放心,長安很能幹的。”

    “是啊賀公子,方媒官說的再沒錯的。”

    這滿屋子的媒官,葉長安被方媒官難為的時候沒有人說話,此時倒是口徑一致的把葉長安推出去,生怕賀添指名道姓的指派給誰,這可是連趙媒官都碰了釘子的,隔誰頭上誰倒黴。

    葉長安嘴角勾著淡笑,算是徹底看清楚了她未來將要共事的這幫婦人,不過對她而言這根本就是習以為常的事,常樂縣的時候,除了劉媒官對她尚有幾分人情,其他人都是這種德行,照樣是哪樁親事不好說才會丟給她。

    說白了她當媒人以來,便沒遇上過什麽好差事,再往深了說,即便明知不是什麽好事,她也隻有遵從的份兒,因為這同樣是她眼下賴以生存的差事。

    “要我接並非不可以。”葉長安看向賀添,“但是賀公子得配合我,不行的話,您還是另找別人的好,至於最後能不能說成,得看緣分,當然,您若覺得我這麽說屬於坑人的話,我建議您還是去搶親比較實際。”

    賀添覺得好笑,認為這姑娘很會異想天開,“不能什麽話都讓你說了,這樣吧,你說的我都同意,但有一點,若這事不成,諸位以後還是換個別的營生吧。”

    葉長安無可無不可,很痛快的應了,可其他幾位媒官的臉色卻齊刷刷的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