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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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被齊恒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無歡大驚失色,聲音也拔高了些許:“那個,齊恒,你,要做,做什麽!”



    “噓。”齊恒將食指放在無歡唇邊,笑道,“朕既然是爬牆過來與你私會,你若是太大聲將薛府的人都引來,不是暴露了嗎?”



    齊恒那廝笑的人畜無害,無歡卻是滿頭黑線——爬牆過來與她私會?怎麽好像在tōu qíng一樣!他們倆根本沒關係好嗎!



    見無歡氣鼓囔囔的模樣,齊恒笑道:“歡兒莫要生氣,若朕不點了你的穴道,你又像上次那樣朕的話還沒說完你就跑了,那朕會很尷尬的。”



    “……”您老人家這幅德行,哪裏有半點尷尬的樣子?無歡忍住想罵髒話的衝動,她記得齊恒這人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怎麽現在臉皮變得這麽厚了,人也油嘴滑舌了許多?還有這滿眼桃花的樣子,再配上這幅迷惑人的皮囊,怎麽看怎麽像畫本子裏的采花大盜。



    無歡心中的小九九齊恒自是不知道,不過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沒少在心裏罵自己,齊恒笑道:“有些話,該說遲早要說,不如今夜,就一次說完吧。”說完不等無歡開口,便圍著她轉了一圈,將她手中的東西奪了過來。



    “你竟然知道朕在這裏埋了東西,想來是薛老夫人告訴你的,對麽?”



    無歡臉頰上爬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坨紅,嘴硬道:“不,不是,我沒事挖著玩,挖到的。”



    “歡兒,朕說過每次隻要你一撒謊,朕就能看出來的。”



    “……”



    齊恒慢條斯理的將荷包中的東西拿了出來,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張早已發黃的絹帕,似是喟歎,似是在像無歡解釋:“這張帕子,是那日在‘素玉齋’你替朕擋那隻凳子時,掉下來的。”



    無歡愣了一下,“素玉齋”?隨即想起來,是那次!



    齊恒見她許是想起來了,繼續開口道:“那日麒麟將你背著走了,留下了這張帕子,本來是想扔掉,或者挑個日子還給你。可是卻不知怎的,竟是一直帶在身邊。”齊恒說著,揚了揚手上那張紙箋,“這上麵寫的,也句句屬實。當時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又從這樹下挖出了你寫的願望,以為此生無望,便想著,若有來生,朕定會娶你。”



    他的話擲地有聲,直接橫衝直撞撞進了無歡的心裏。



    “歡兒”齊恒走近,低下頭死死的盯著無歡,認真的開口問道:“朕說的每一個字皆是真心,朕說過喜歡你的話,也是真的。這些年,每當午夜夢回,朕總是在後悔當初做的那些傷你心的事,可或許是上天垂憐讓你死而複生,歡兒,你可願再給朕一個機會,讓朕彌補?”



    無歡被他灼熱的目光逼得無處遁形,退無可退,於是幹脆與她直視,澀然道:“皇上,這話若是在八年前聽你說,我想我一定會歡喜得瘋掉。可是八年後你再說這話,你不覺得,有些好笑嗎?”



    齊恒眸子閃過一絲苦澀:“所以你還在恨朕?”



    “無關愛恨,就說我顧家滿門的命橫在你我中間,你以為我還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歡天喜地的和你在一起?”無歡一臉冷寂,反問道。而齊恒卻是無話可說。



    “皇上,覆水難收破鏡難圓,我們,早已回不去了。”無歡深吸一口氣,鼻尖略微有些酸澀。



    “那要如何,你才肯放下心結?”齊恒麵色凝重,鍥而不舍的問道。



    “心結?皇上,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幾年發生了什麽嗎?我告訴你。”無歡深吸一口氣,將那些無邊黑暗的日子娓娓道來,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一般,語氣平淡,聽不出起伏。



    曾經,齊恒一心想聽無歡親口告訴他她曾經發生過什麽,可是當親耳聽到,卻有種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撲麵而來,壓得齊恒幾乎要喘不過氣。



    無歡就這麽平靜的講著自己經曆過的一切,包括娘親被糟蹋,包括那日複一日的折磨,包括那毒發時瀕臨死亡的絕望和不甘,包括她獲救恢複神誌後絕望得自殺……這一切的一切,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講給這個人聽,可是沒想到,說這些話時,無歡除了悲涼,卻再沒有絕望。



    “皇上,若是易地而處,經曆過這麽多,你還能毫無芥蒂的與我風花雪月嗎?”無歡淡淡的開口,眼前竟有些模糊。



    齊恒袖長的手指攀上無歡的臉頰,輕輕的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慢慢將她擁進懷裏,澀然道:“弦歌,對不起。”



    “恒哥哥,今生今世,我們都不可能會在一起的。”無歡的語氣很淡,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而此時她的心裏,卻像是坍塌了的城牆,一片荒蕪。



    “朕會等,等到你放下的那一天。這輩子不行,那便下輩子,下輩子不行,還有下下輩子。”齊恒的聲音也帶著些許的鼻音,無歡甚至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流進自己的衣領,幾乎要將她灼傷。



    “嗬”無歡笑道,“這可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話呢。”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齊恒才鬆開無歡,並解了她的穴道。



    無歡終於深吸一口氣,在臉上胡亂的擦了一把,笑道:“時間不早了,皇上早日回宮歇著吧。”說著盈盈一拜,轉身便走。



    留下齊恒一個人站在那裏,孑然而立,渾身上下散發著巨大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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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歡在床上翻了很久,直到天邊泛著魚肚白,這才慢慢睡著。



    齊恒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紮在她的心中,拔不出來,鈍生生的疼。她不敢去想那時他的表情有多認真,不敢去想他為何轉變如此之大,不敢去想他出於何種想法在這時候跟她袒露心跡,可那時他話中深沉的無力感卻是讓無歡感到莫名的悲傷。



    從前她曾想,若是齊恒能像對宋子衿一半好的對自己,她都能高興得飛起來;可是現在齊恒站在她麵前,告訴她他心裏有她,可是她們卻早已失去了在一起的資格。



    而她呢?



    心裏是否還有他?



    無歡卻不敢多做探究了,她怕想的越多,就會更難過。



    都道是世事無常,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可無歡卻發現,她的人生,好像沒有多少是如意了的。



    無歡甚至不敢問他那日他手中的荷包,是不是便是自己送的那一枚,或許她心裏早已有了dá àn,可是卻害怕從齊恒口中再確認一次。既然注定沒有結果,那何苦再多做糾纏?



    此生,究竟是深情錯付?還是時不與我?無歡竟是茫然了。



    無歡才睡著沒多久,便聽外麵傳來急促的拍門聲,於是睜著迷蒙的雙眼,披了件外衫去開門。



    “是巧兒啊,什麽事,這麽急?”見是薛奶奶身邊的丫鬟巧兒,無歡打了個嗬欠,靠在門口。



    “葉姑娘,老夫人,老夫人去了。”巧兒哽咽道,豆大的眼淚往下砸,無歡竟是愣在那裏,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冷風呼嘯著往屋裏灌,無歡隨意披在身上的外衫被吹落在地,這才一個淩激徹底驚醒過來,一把拉著巧兒的手牙齒打顫的艱難開口問道:“你,你,說什麽?”



    “老夫人沒了,原以為老夫人隻是睡得久了些,方才奴婢去看時,卻發現她身子已經冰了,床邊還有這個。”巧兒哭著將手中之物交給無歡,後者像是渾身被抽幹了力氣一般,靠在門框上,差點沒拿住那隻瓶子。



    無歡的手抖得厲害,放在鼻下聞了一下,卻是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無歡重重的倒在地上,腦袋磕在地板上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巧兒大驚,慌忙去扶她。腦袋這一磕,無歡算是清醒了一些,但腦子還是有些不大靈活。巧兒手忙腳亂的給她掐人中,約摸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無歡這才緩過這口氣,咬牙爬起來,身上就穿著寢衣便踉踉蹌蹌的朝薛奶奶的屋子跑。



    見她往外衝,巧兒慌忙從木施上取下一件披風,也跟著跑了出去。



    屋裏站了好些下人,各個都在哭,見無歡進來,都給她讓了條道。所有人都知道,薛老太爺和老夫人沒有後人,這個葉姑娘是薛老的徒兒,也算是唯一的親人,就連給薛老扶靈的都是這個葉姑娘,於是也都心照不宣的將她當做這薛府現在唯一能做主的人。所以出了事,第一個找到的便是她。



    無歡跪在腳踏上,顫抖這手去摸薛奶奶的脈,觸手一片冰涼,指腹下也感受不到一絲脈搏。



    “薛,奶奶。”無歡艱難的開口,像是有人掐著她的喉嚨,您怎麽可以這樣,您昨兒不是還說,至少有我在您身邊陪著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無歡卻是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眼眶漲得厲害,想哭,可是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無歡就這麽跪在那裏,一直抓著薛奶奶的手,一臉木然,原本皎若星辰的眸子瞬間黯然失色,空洞無一物。



    巧兒心有不忍,將那披風披在無歡身上。



    “葉姑娘,這是在老夫人枕邊找到的。”一旁的何嬸紅著眼將一隻信封遞給無歡,何嬸在這薛府也待了快二十年了,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了這麽久,早已把老夫人當做自己的娘一樣在伺候,如今老夫人沒了,她心裏也難受。



    無歡木然的接過,信紙上的字跡依然漂亮,不過或許薛奶奶年紀大了,握筆不穩,所以字跡虛浮,也沒什麽筆鋒。



    “鈴鐺,好孩子,奶奶要走啦,要去陪你薛爺爺,他一個人又粗心記性也不好,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我活了這大半輩子,早便看透了一切,可是唯一看不透的,還是這生死。奶奶活了這麽多年,也活夠久了,我並非害怕餘生將會有多少寂寞孤單的夜需要一個人度過,我隻是怕若是我去得晚了,他先過了奈何橋,萬一下輩子認不出我了怎麽辦?鈴鐺,你是個好孩子,記著奶奶跟你說的話,上一輩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你們是無辜的,不要再活在過去的陰影中了,相信你的爹娘也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度過此生的。我死後,記得將我和你薛爺爺合葬在一起,我和他,總歸是要在一起的。我和你薛爺爺也沒有後人,今後這薛家便由你做主吧,我們倆也攢了些銀子,放在我床下的暗盒裏,鑰匙在梳妝台裏,你自己看著辦吧。鈴鐺,對不起,要你再勞累一次,為我老太婆送終了。語兮字。”



    無歡反反複複將那封信看了不下十遍,似是在確定這是否是薛奶奶親筆所書一般,最後還是閉了眼,將那信折好,小心翼翼的收進懷裏。然後爬起來開始安排薛奶奶的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