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情深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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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禦書房內時不時便會傳來咳嗽聲,元寶小心翼翼的端了藥進來,道:“皇上,藥端來了,先喝了吧。”



    “先放著。”齊恒並未抬頭,仍舊低頭批著折子,時不時掩口幹咳兩聲。



    “這藥已經熱了好幾次了,您看”元寶的話還沒說完,齊恒已經不耐煩的打斷,“朕說了先放著!”



    元寶一個激靈,慌忙應諾,將藥丸放在書桌一腳,然後老老實實的退到一旁大氣不敢出。



    自從葉姑娘失蹤後,皇上就變得格外暴躁易怒,下麵的宮女奴才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一點事便惹得皇上不高興。元寶知道,皇上是在為葉姑娘的事著急上火。



    那日,皇上眼見著葉姑娘跳下懸崖,呆呆的在那裏站了好幾個時辰,即便下大雨了都不肯離開。皇上因此染了風寒,加上心中鬱結,這病竟是拖了快兩個月了,仍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元寶為此也跟著著急,三天兩頭往太醫院跑,太後也總是召王院正去問話,王院正這廂急得直撓頭,原本就稀疏的頭發現在愈發顯得珍貴了。



    都這麽久了,一直沒有葉姑娘的消息,元寶心下明白,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去,隻怕……可是皇上始終不信葉姑娘會就這麽沒了,一直讓人去找,總不肯放棄。每次連枝回報仍舊沒有消息時,元寶都能看見皇上眼中的光芒瞬間消散,然後格外頹喪的坐在那裏,似是安慰自己似的喃喃自語:“隻要沒見到屍體,那便是活著。”



    元寶知道,若是再像八年前那樣,有人告訴他葉姑娘死了,皇上或許會崩潰。



    所以這些日子他也總是在心裏求老天爺,保佑葉姑娘福大命大,隻要活著就好。



    “今天什麽日子了?”齊恒手中的筆頓了頓,問道。



    元寶想了想,答道:“回皇上,今兒正好七月初一。”



    “七月初一。”齊恒沉吟片刻,隨即臉上染上了一層憂色,馬上就是她的生辰了啊。



    想到這裏,齊恒心中愈發沉悶,將手中的筆放下,起身站到了窗邊,看著窗外夜色正好,但聒噪的蟬鳴聲卻是讓人愈發煩躁。



    已經入了夏天,由於剛入夏便一直下雨,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的夏天來的更晚些,眼見著都已經七月了,好像也並不似往年那般燥熱。可許是人的心不靜,所以才格外煩躁吧。



    “弦歌,你在哪兒?”齊恒眉頭緊擰,手不自覺的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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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歌的身子既然已經好了許多,南門逸也不準備再在這宣城待久了,畢竟他這次出門老爺子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去大梁見識一下齊帝一直提到的那個藥人,要知道,這“藥人”可是難得一見的,若是能為他所用那可真是賺大發了。



    不過對於南門逸來說,這次出門可真是收獲頗豐啊!平白無故撿到一個“藥人”不說,大梁齊帝那裏竟還有一個,不是說這“藥人”極難練成的嗎,怎的他一下就能撞見兩個?難道是他的人品太好了?



    帶上弦歌上路,南門逸當然是有私心的,不過他的話倒是說的冠冕堂皇,說什麽:“姑娘反正你也是一個人,不如咱們一起做個伴。在你想起以前的事之前咱們就一路吧,順便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完全,至少讓在下將你臉上的疤去掉吧。”



    弦歌也並沒有拒絕,雖然南門逸口口聲聲說的是為自己好,但是她看得出來,他是有目的的。至於這目的,隻怕是自己這一身的血吧。



    其實此事她原本是不知道的,隻是有一日瑞月和祥年在一邊嘀嘀咕咕,她無意間聽見了,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藥人”,而自己這一身的血又極具價值,世間難尋。雖然知道南門逸不過是想利用自己,但是至少自己還有利用的價值不是?



    於是也點頭應允了。



    幾人一路往汴京走,一路吸引了不少人關注的目光。



    南門逸就不說了,本身就極好看,走到哪兒都一定是眾人關注的焦點。而且這廝一向騷包,出門也從來都不說易個容遮擋一下容貌什麽的,倒是坦然的由著別人看個痛快,而且看他的人越多,他反倒越開心。再說他身邊的瑞月和祥年,一個丫鬟一個護衛,也都是相貌上等,若非知道這兩人隻不過是下人,想來不少人都會以為這是哪家的xiǎo jiě公子呢。



    這三人走在前麵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所以相對的,倒是沒多少人關注走在他們身後帶著帷帽的弦歌。



    “哇塞!公子,這就是京城啊!”瑞月格外沒見識的樣子,高興地上躥下跳跟猴子似的,經常一不注意就跑沒影了,然後被祥年拽著領子拎回來。



    南門逸十分騷包的搖著手中的玉骨折扇,指使著祥年:“去,打聽一下,這京城哪家客棧最好,咱們住哪家。”



    “是。”祥年剛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轉身,身後一路都保持沉默的弦歌卻是突然笑了:“汴京最好的客棧,那當然是‘祥雲樓’了。”



    “哦?你竟然知道?”南門逸轉過身,上下打量這弦歌,眼中帶了些許探究。



    弦歌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脫口而出,愣了一下,隨即尷尬的笑了笑:“那個,我也不知道,就突然就冒出這麽幾個字了。”



    “是麽?”南門逸挑眉,還是讓祥年去打聽,沒多久祥年回來,看著弦歌的眼神變得高深莫測:“確實是‘祥雲樓’。”



    話音落,三人都是麵色各異。



    倒是瑞月是個沒心沒肺的,高興的跑到弦歌旁邊一把將她挽住:“弦歌,這麽說,你以前一定是京城人士咯?”



    弦歌想了想,搖頭:“我記不起來了。”



    “記不起來就算了,不用勉強。”南門逸轉身,跟在祥年身後朝“祥雲樓”走去。



    一路走去,街上都是熱鬧非凡,瑞月東摸摸西碰碰,忍不住問道:“老伯,怎麽這麽熱鬧啊?”



    那擺攤的老伯聽她好像不似本地口音,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日乃是乞巧節,汴京每年乞巧節都會有廟會,晚上還會有燈會,滿城的公子xiǎo jiě都會出來玩,頂熱鬧哩!”



    “真噠!燈會?一定很好玩!”瑞月轉過頭扯著祥年的衣袖,“有燈會耶!”



    “燈會就燈會你扯我幹什麽?又不是我辦的。”祥年翻了個白眼,沒理她。



    “就是啊,到時候姑娘可以出來走走,討個好彩頭,嫁個如意郎君啊。”擺攤的老伯跟著附和道。



    “嗯嗯,那是一定的。”瑞月的心已經徹底飛了出去,滿腦子都是玩的。倒是旁邊的南門逸若有所思的盯著弦歌,問道,“這個,你可有印象?”



    弦歌反應了一下明白他這是在問自己這大梁風土人情,於是搖了搖頭,南門逸隨意的“哦”了一聲,未置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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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府中。



    自從老太爺和老夫人雙雙仙去後,這薛府就已經散得一塌糊塗了,葉姑娘給每個下人一筆銀子,大夥都走的差不多了,這偌大的蕭府便隻剩下何嬸一家人了。原先雖然人少,不過也還算熱鬧,可如今,卻是冷清到這個地步了。



    今日是七夕,何嬸也不再像那些年輕人還上街逛燈會,早早的將老太爺和老夫人的房間收拾幹淨,便準備回屋了。不想卻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院子下的那棵銀杏樹下,何嬸被嚇得不清,驚呼出聲:“你,是誰!”



    那人慢條斯理的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何嬸看清來人,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顫抖著聲音道:“皇,皇上。”



    以往老太爺還在的時候,每年七夕皇上都要來薛府坐一坐,何嬸自然也是認得的。



    “不必多禮,朕一會便走,你自下去忙吧。”齊恒又轉過頭,盯著頭頂的銀杏樹,不知道在想什麽。



    何嬸知道皇上不欲被人打擾,於是忙磕了個頭退下,留下齊恒一個人站在那裏眉頭緊鎖。



    以前他以為她死了,所以每年七夕都到這裏來,因為原來的顧府早已被查封,父皇甚至下令將顧府全部推了在上麵重建了一座宅子,賜給了朝中一位將軍。所以這裏,是他唯一能用來懷念弦歌的地方了。



    其實去年七夕齊恒一個人去了她落腳的客棧,遠遠的站在屋頂上看著她一個人喝著悶酒,他本來想上前奪下她手中的酒壇,可沒想到齊商來了。看著她給齊商跪下,他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悶悶的難受。去年的生辰他隻能在暗處陪她過,原以為今年的生辰他可以和她一起過的,可是沒想到她卻生死不明。



    齊恒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弦歌,你我之間,難道竟是真的無緣至此嗎?



    齊恒在那裏站了許久,終於歎了口氣你轉身離開,不多時又回來,手上拿著一隻小巧的鏟子。然後蹲下來,在樹下慢慢的挖著。



    待挖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坑後,從懷中拿出那枚被弦歌挖出來的荷包,那年他滿心傷悲的將這枚荷包埋進土裏,沒想過它有朝一日會重見天日,可既然被弦歌挖出來了。自己的心思也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哪怕他說了這麽多,可他們之間橫著顧家滿門的性命,橫著她受的這麽多年的屈辱,又豈是能輕易抹掉的?



    齊恒自知此生無望,卻還是不滿足的想,那麽下輩子呢?



    齊商成親後曾經進過一次宮,將弦歌當年寫著心願的那張小紙箋給了他,雖然那上麵的寫的內容他早已看過,可是此時再看到,他還是覺得心髒隱隱的抽痛。



    “嫁給恒哥哥。”



    弦歌說的沒錯,若是當初他便將自己的心事告知與她,或許後來便不會多出這許多波折。



    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隻可惜,一切早已回不到當初。



    齊恒歎了口氣,將弦歌寫的那張小紙箋和自己寫過的那張“如有來生,吾心亦然”的紙箋一同放荷包,正準備埋了,不想卻瞥見泥土中有一個藏青色的一角,齊恒心下好奇,扯住那一角,不想竟扯出一隻荷包。



    齊恒滿腹狐疑的將荷包打開,裏麵有一枚長命鎖,齊恒一眼便認出這是弦歌的長命鎖,而裏麵有一隻小竹筒,齊恒抽出裏麵的紙箋,看著上麵寫的蠅頭小楷,愣了一下。



    “來世再見。”



    片刻的怔忪後,隨之而來的一陣狂喜——這是弦歌的字!



    就是說,其實她心裏一直是有他的對嗎?她之所以說他們此生都不可能的話,不過是因為過不了心底的坎,可是她還是希望來世再見的對嗎?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她的心果真還是沒有變的對嗎?



    齊恒強壓下心中的酸澀,將那張小紙箋緊緊的攥在手裏,身子有些隱隱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