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站原本捧個破碗站在酒樓門口，衣衫襤褸，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要飯，現在碗也碎了，就一個人直愣愣的站著。

    他抿著嘴唇，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好幾次想伸出手乞討，又收了回來。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下了決心，攔住一個剛從酒樓出來，穿著富貴的中年男子。

    “借我五兩銀子，我會還。”

    那穿著富貴的中年男子楞了一下，看他衣衫襤褸還瞎了一隻眼睛，一副乞丐模樣，但偏偏口氣堅定，便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我們認識？”

    那小孩搖搖頭：“不認識”

    中年男子問道：“我為什麽要給你銀子？”

    那小孩說道：“不是給，是借“

    中年男子問道：“我為什麽要借給你”

    那小孩說道：“看大夫，我媽病了”

    中年男子這才反應過來，惱羞成怒之下想伸手打人，但看到那小孩身上又髒又破，一層厚厚的油膩，怕弄髒的自己的手，伸出去一半又收回來，像吃了蒼蠅一樣，罵了幾句急忙繞開。

    那小孩孜孜不倦堵在酒樓門口，看到有人進出就重複剛才的話，每次不是被人看作是神經病，就是找罵，甚至挨打，直到店小二手裏拿著一根胳臂粗的木棍走出來，他才不得不離開酒樓。

    兩天沒吃飯，又站了這麽久，被打了幾頓，他覺得有些冷，頭暈眼花。身上被打的地方還很痛，有些傷口還滲著血，走路有點一瘸一拐，他像是一頭受傷的孤狼，舔著傷口獨自流浪。

    幾年前他父親還在的時候也算家境殷實，當時眼睛還沒瞎，他回憶起那時候很快樂，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他知道自己不是乞丐，他也不想當乞丐，雖然他家裏很窮，但現在他和他母親相依為命，母親會幫人做活，賺的錢也能勉強糊口。

    自從父親失蹤後他經常在半夜聽到母親哭，他總是裝睡，他知道母親不想讓他知道，所以他裝著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母親被壞人人欺負，為了不讓那人得逞，母親將自己的臉劃破。

    那天回家，他看到母親鮮血淋漓的臉，不聲不響的從廚房拿了把刀就衝出門，卻被他母親死死抱住，母子兩哭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那戶人家就把他母親辭退了，接著母親就病倒了。

    沒過幾天，家裏的東西也吃完了。

    他看到有乞丐守在酒樓門口，總有好心人會施舍，他也去了，還高高興興帶回來一些吃的，結果被她媽媽全部扔掉，第一次重重的打了他一頓。

    母親告訴他，“記住，你是個男子漢，男子漢要有骨氣！餓死也不能當乞丐，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第二天母親就拖著還未痊愈的身體出去找活幹，他也想出去幫忙，但找了好幾個地方，都嫌他太瘦小沒有力氣。

    直到有一天，他和母親在外麵被人撞見，那人就是之前欺負他母親的那個男人，說了很多羞辱媽媽的話語，他終於沒有忍住，從地上抓了一塊石頭就衝了上去，結果非但沒有報仇，反而被那個男人的隨從打瞎了一隻眼睛。如果不是母親當時拚命用身體互助他，當時他可能就沒命了。

    從那天以後他就開始沉默，即便對著母親也很少說話，看起來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剛開始他母親很擔心，後來時間一長也就慢慢習慣了。

    他漫無目的的走著，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想到病倒在床上的母親那蒼白的臉，想念失蹤的父親，他恨自己的無能，恨那個欺負媽媽的無賴，恨那個打瞎自己眼睛的人，總有一天他會去報仇。

    他好幾天沒吃飯了，為了照顧母親更是好幾天沒好好睡覺，剛剛又被打了好幾頓，他覺得有些頭暈眼花，瘦小的身體搖搖晃晃，直到撞到什麽東西，才讓他清醒過來。

    他撞到的人正是方浩成的一個侍衛，侍衛見他搖搖晃晃的走過了，迅速的不動聲色的擋在方浩成身前。

    他彎了彎腰表示道歉，準備繞開，卻被人叫住。

    方浩成看著他覺得有些眼熟，突然記起那小孩不正是那天去安親王大壽的路上遇到的那個小孩嗎？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體貌幾乎沒有什麽變化，還瞎了一隻眼睛，所以才能一眼認出。

    ”你怎麽一個人，你媽媽呢？”，方浩成走過去問道。

    那小孩聽到聲音，抬起頭，有些警覺的望著方浩成身邊幾個身形健壯的侍衛。

    方浩成說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們見過，那時候你媽媽也在。”

    那小孩回憶了一下，猶豫的問道：“馬車？糕點？”

    方浩成見他記起來，高興的點點頭。

    那小孩也露出一絲笑容。

    方浩成記得那時候他跟著他母親，穿著雖然樸素，但幹幹淨淨，現在他身上邋裏邋遢，又傷痕累累，問道：“你怎麽了？”

    “我媽媽生病了”，那小孩黯然道。

    方浩成好奇：”那你在這裏幹嘛？“

    那小孩有些為難的道：“我媽媽病了，要看大夫，但我沒錢”。

    他突然眼睛一亮，向方浩成伸手道：“借我五兩銀子，我會還的”。

    方浩成愣住了，他本想問問這些年他們的情況，如果有需要就盡幫助他，誰知道對方沒說兩句話，突然伸手問他借錢。他堂堂太子出門哪裏會自己帶錢。

    那小孩看著方浩成的驚愕的表情，目光暗淡下來，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低著頭準備離開。

    方浩成急忙喊住他道：“我沒帶錢，但我認識大夫，可以幫你媽媽看病”

    那小孩猛地抬頭，將信將疑問道：“真的？”

    方浩成點點頭，對一個侍衛說了幾句話，那個侍衛就急匆匆走了。

    那小孩將信將疑的看著離開的侍衛，他不確定方浩成是不是真的能找來大夫，但他聽見方浩成吩咐侍衛的話。經受了這麽多的白眼和辱罵，甚至毆打，他已經對人沒有信心了，隻抱著一絲忐忑的僥幸。

    看著那小孩很急，方浩成也不去吃飯了，他叫一個侍衛去打包了些吃食，自己跟著那小孩去他家。

    那小孩惴惴不安的帶著方浩成幾人往家裏走去，不停的用餘光看著方浩成，生怕走了一半方浩成就會溜走。

    方浩成跟著那小孩，邊走邊和他聊天。

    “你叫什麽名字”

    “周無憂”

    “我叫方浩成，你多大了？”

    “十一”

    “啊，十一歲了，我還以為你和我差不多呢，我今年六歲”。

    營養不良的原因讓周無憂看起來非常瘦弱。

    “你媽媽病了幾天了？”

    “五天”

    “你為什麽身上那麽多傷痕？”

    “打架”

    “你和誰打架了？”

    聽到這個問題，周無憂腳步頓了頓，沒有回答。他不想讓人知道，是因為自己去乞討被人打的。在他的心中，母親的話一直牢記著。對話到此結速，少年沉默不語，一行人也隻好沉默的走著，不知不覺離開繁華的街道，來到一片房子低矮，滿眼破爛的地方。

    方浩成從未見過如此的肮髒和敗落，說不出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

    地上到處是腐爛的垃圾，還未到夏天，蚊蟲蒼蠅已經亂飛，腳底踩著黏糊糊軟綿綿的不知道什麽東西。

    若不是看著周無憂在前麵焦急的帶路，他可能走不下去了。

    深居皇宮的太子，即便讀書再多，也難於真正理解現實和書本的差距，若非切身體會，永遠隻是文字的描述。而這真實的感覺，即使是再豐富的文字描述也難於帶來實際的感官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