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隻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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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是人的本能,死亡令人覺得可怕,然而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黑暗中,潺潺的水流聲,像倒計時的鍾表在提醒著我,仿佛提醒著生命的流逝。

    我盯著漸漸升高的水麵,大腦在飛速地運轉。

    我不會遊泳,等會兒水麵高度升上來的時候我會害怕我會掙紮我會抓狂,溺水會讓我失去理智,求生的本能會讓我不顧一切地抱住許君延。

    我會拖累他,甚至害死他。

    我不能這麽自私,我絕對不能。

    這一刻,我的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我愛許君延,我想讓他活著即便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

    紛亂的思緒攪亂心頭,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像一個考拉似地掛在許君延的懷裏。他背靠著牆壁,雙手托著我的兩條腿,他的胸口在劇烈地喘息,他似乎在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撫向他的眉間,他在皺眉,他在煎熬,我猛地想起他背上的血痕。

    他受了傷,而且傷得比我重。

    可是他一直在強撐著,甚至在水淹過腳麵的時候不顧我的強烈反對把我抱了起來。

    視線漸漸模糊,喉頭一緊,我掙紮著想下去。

    “別鬧!”他低喝一聲,語氣嚴肅,“水太涼,你受不了!”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想掉淚,“我受不了你就受得了?”

    “廢話,我是男人!”他拿下巴蹭了下我的臉頰,聲音帶著些許的疲憊。

    “許君延,我想過了,再這麽耗下去我們誰都活不了!你會遊泳,等水位升高的時候你趁機浮起來,然後等水住滿的時候你就扒著石壁上去,你是男人,體力又好,我相信你可以堅持下去的。”我望著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謝蓉,你給我聽好。”他突然曲了曲膝蓋,把我的雙腿盤在他的腰上,然後騰出一隻手攥住我的手,攥的比任何時候都緊,“你是我的女人,隻要我在,我就不會讓你死,你聽明白了嗎?”

    他說著最簡單的情話,沒有任何的甜蜜因子,沒有任何的誇張修飾,隻是最直白的生死之約,而我的心早已軟的一塌糊塗。

    一瞬間,我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地滾落,我輕吻著他的臉頰,“我會拖累你,我會害死你,我不能……你知道,我不能!”

    “你不想讓我死,就陪我一起活下去!”他回吻著我,語氣是那麽的堅定。

    我含著淚點頭,雙手攀住他的脖頸,把臉深深地埋入他的頸窩中。

    他的深情,撫慰著我內心的煎熬,我打起精神,默默祈禱著救援快點到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君延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跟周菁如的婚約早就解除了,帶你見過我爺爺之後,就解除了。之所以一直不對外公布,是因為我答應了周伯伯。周家現在的資金運轉不太好,和正清的合作利於他們擺脫困境,謝蓉,你相信我……”

    “別說了,我相信你。”我按住他的唇,想讓他保持點體力。

    黑暗中,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後,他語氣溫和,甚至還帶著一絲絲笑意,“還記得我們的天台之約嗎?”

    一絲甜蜜湧上心頭,我故作調侃,“記得,我等你等的花兒都謝了。”

    “對不起,我失約了。”他輕笑一聲,聲音帶著歉意。

    小學時的青蔥之約,許君延的失約一直是不可觸及的話題。

    每次我問起他他都諱莫如深,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是遭遇了綁架,期間還經曆了親生母親的離世,為了不刺激他,我從來也不主動問起。

    我能理解他的痛苦,我又怎麽忍心讓他自揭傷疤。

    “他們綁架我的時候,小如也在,我讓她跑,可是她不聽……”

    我心一顫,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他的語氣聽起來心酸而又無奈。

    緊接著,許君延告訴我綁匪把他和周雲如帶到郊外一處偏僻的民居裏,然後開始打diàn huà索要贖金,他說綁匪還跟他說隻要拿到錢就會把他和周雲如完好無損地送回家。

    周雲如畢竟隻是個小女孩,根本經不起驚嚇,於是在綁匪的誘騙下給自己父母打diàn huà,哭得梨花帶雨,周家也因此一次又一次地把大批的xiàn jīn送到綁匪指定的地方。

    可是許君延說他當時隻有一個念頭,不能相信綁匪,於是他開始計劃逃跑。

    他表麵上跟周雲如一樣順從綁匪,並且乖乖地給家裏人打diàn huà,可是私底下他無時無刻不在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第三天,他終於找到了機會,綁匪頭目去拿錢,隻留了兩個人守著他和周雲如。

    大概覺得小孩子不足為慮,兩個綁匪一邊喝酒一邊打遊戲,悠閑之下竟然還答應了他帶著周雲如去院子裏逗小貓的要求。

    於是他按耐著激動,若無其事地陪著周雲如在院子裏跟小貓追逐嬉戲。

    他盯著屋裏的兩個人,當其中一個人離開座位,另外一個人舉著啤酒**盯著遊戲機屏幕的時候,他知道機會來了。

    他拉著周雲如的手悄悄地鑽過柵欄,出了門,他們開始拚了命地跑,一直跑到高速公路的橋上。

    兩人瘋狂地對公路上的車招手攔車,可是沒有一輛車停下來。

    綁匪們追了過來,千鈞一發的時刻,橋下一輛大貨車經過,許君延作出了一個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符的決定跳下去。

    他說他其實並不知道跳下去意味著什麽,他當時隻有十二歲,他聽著綁匪的叫罵聲,他望著橋下的車流,他的世界一片混亂。

    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隻知道他不能再落入綁匪的手裏。

    “於是你們一起跳了下去,然後得救了,對不對?”我聽得心驚膽戰,忍不住打斷他。

    “得救的是我,小如救了我。”許君延的語氣淡然,卻蘊含著化不開的悲痛,“在我翻越護欄的時候,綁匪們追了上來,她為了讓我逃脫,自己引開了他們。”

    “我想回去救她,可是翻過護欄的一瞬間我踩空了,就這麽神奇地掉在了貨車裏。”

    “周雲如呢?”我追問。

    “第二天早上jǐng chá在高速公路外的樹林裏找到了她,她還活著,可是她遭遇了一個女孩一生中最可怕的事情。兩個綁匪並沒有把她帶回去,他們……”他的聲音一下子很輕很縹緲,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虛弱而又沉重,“醫生說她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

    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同為女人,這一刻,我對周雲如隻有同情和痛惜。

    “後來她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再後來我們一起出國,她的病情日益加重,甚至服用藥物都難以控製。”

    “我曾經想照顧她一輩子,可是在她二十歲生日的當天,她自殺了。”

    “她從公寓的陽台上跳了下去。”

    “她留下遺書,說不想再拖累我。”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許君延為什麽說寧可替周雲如去死。

    她為了他,遭遇了如人間地獄一般的經曆,遭遇了長達十幾年的精神折磨,最終,她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還是為了他。

    所有的好奇和疑惑都釋然,然而釋然過後,心裏卻泛起深深的苦澀。

    原來,我真的是周雲如的替代品。

    “我和她,並不是戀人!”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額頭,語氣波瀾不驚。

    我一下子懵了,“你在說什麽?你剛才明明說……”

    “小如在患了抑鬱症之後,徹底把感情封閉了起來。她抗拒任何人的接觸包括我,我跟她在一起僅僅是照顧她,我們之間,自始至終都是清白的。”

    我驚得下巴差點兒掉下來,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所以我不是她的替代品?”

    “可是我跟她長得那麽”

    話音未落,我的大腿猛地從他的腰間滑了下去,一個不穩,我差點兒跌倒,許君延眼疾手快地一把攬住了我的肩膀。

    恍然一驚,水竟然已經到了腰間,刺骨的寒意滲透肌膚,我不禁打起了冷戰。

    黑暗中,我們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傾聽著彼此的心跳。

    “乖,我不會讓你死!”許君延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吻著我的頭發,不厭其煩地安慰著我。

    此時此刻,我心裏突然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在想即便我和他都不能活著出去,我也死而無憾了。

    “抱緊我的脖子!”許君延低沉地命令道。

    緊接著,我還不來及反應,他就把我高高地舉了起來。

    “寶貝兒,接下來你要聽話,我說什麽你就幹什麽,好不好?”他像是哄小孩似地哄著我。

    我懵懂片刻之後,終於明白過來。

    他是在拚著最後的一絲力氣把我舉起來,想讓我踩著他的肩膀爬出去。

    可是,他泡在這麽冰冷的水中,他受了這麽重的傷,他還在流血,就算我能出去,他能堅持到我叫人回來嗎?

    我哭了,我哭得撕心裂肺。

    我說許君延你不能這樣,你把我放下來,我什麽都不在乎了,我隻想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死我也認了。

    回答我的隻有他艱難而又粗重的喘氣聲和他的雙手摩擦在水泥壁上的聲音,尖銳而又刺耳,像一把鋸子,一下下地鋸著我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