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協議書幾個大字映入眼簾的一瞬間，我覺得我的呼吸似乎都停滯了，視線向下，落款處熟悉的簽字筆跡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戳透了我的心髒。

    我像是突然患上了閱讀障礙，紙上的文字漸漸變得扭曲、模糊，我的手指顫抖著，大腦裏的影像在一點一點地褪去，到最後，隻剩下大片的空白。

    突然想笑，離婚協議書是我留給許君延的，當我一門心思絞盡腦汁地想讓他簽字的時候，他沒有簽；當我和他重新開始幻想著美好未來的時候，他卻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沒有先兆的，我向他說對不起，他說不需要了，我跟他解釋了那麽多，他的反應冷淡而又平靜。

    然而，我心裏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因為對愛的執著和信仰而被忽略。

    可是，最終現實給我了沉重的一擊。

    有些事情，忽略不了。

    有些錯誤，無可挽回。

    門開了，我抬起頭，對上一雙深沉而又冷靜的眼眸。

    “你簽字了。”我舉起離婚協議書，靜靜地凝視著許君延，想對他笑一笑，可是笑不出來，“我以為你隻是想冷靜一下！”

    “是，我冷靜地想過了。”他望著我，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簽字以後，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老公，爺爺的死是個意外，我也不想的！”我的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急促，我強忍著眼眶裏的淚水盯著他，“我們經曆了那麽多，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失去我們的感情。”

    這一刻，我不在乎自己的低姿態，因為眼前是我最深愛的男人，而我想和他生活一輩子。

    “我知道，我沒怪你。”他淡淡地打斷了我，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我隻是沒辦法再麵對你。”

    “我曾經對自己說，哪怕和你糾纏一輩子，我也不會放手，可是我想不到你是那麽的恨我，那麽的想離開我，甚至給我下藥、把別的女人推給我……”他的唇角扯出一絲莫名的笑意，笑得讓我覺得冷。

    “是，我是曾經想離開你！”我不顧一切地衝到他麵前，我伸手捧住他的臉頰，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我沒有恨過你，我恨造化弄人，我恨世道不公，我恨周菁如，我恨錢紅和劉倩倩，我恨劉良義，我甚至恨過我自己，可是我唯獨沒恨過你。”

    天色陰沉，烏雲密布，透過落地窗向外望去，早有雨絲落下。

    一陣陣雷聲傳來，心裏亂的像是一雙無形的手在攪動著，攪的我五髒六腑似乎都移了位。

    “也許，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恨我了。”許君延轉過臉，目光凝重地望著我，“謝蓉，我們結束吧！”

    “不，老公，你再想一想，我要你冷靜地、仔細地想一想！”我的心跳的厲害，我盯著他，壓抑著心口的疼痛，不死心地掙紮著。

    他轉過臉，聲音愈發低沉，“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

    “你看著我，看著我！”我再一次扳過他的臉，我的聲音聽起來帶著說不出的熱切和期待，“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還愛不愛我？”

    我像是在深海中掙紮的溺水者，試圖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隻要許君延還愛我，我就不會退縮，哪怕要付出沉重的代價，我也要繼續愛下去。

    “不、愛、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著。

    像是一道強烈的電流擊中大腦，我一下子就懵了，近在遲尺的五官突然變得如此的陌生，我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滑落。

    片刻之後，我像是瘋了似的攥住他的手，攥的緊緊的，我的唇顫抖著，我想問他是不是在騙我，我想說我不相信，可是最終，他堅定的眼神讓我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許君延低下頭，一根一根地掰開我的手指，然後他輕輕地按住我的肩膀，幫我整理著額前的碎發。

    他的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

    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的響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著我——我和許君延，結束了。

    不知不覺，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遠了，他向後退去，我立在原地。

    兩兩相望，仿若隔了千山萬水。

    人們常說，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不一樣，女人每天都在說分手，可是可能一輩子都分不開；男人從不輕易說分手，可是一旦說出口，再也不可挽回。

    在愛情裏，我們都是普通人，誰也不能淩駕於誰之上。

    我曾在愛情裏汲取力量，也曾在愛情裏受過傷害；我曾在愛情裏甜甜蜜蜜，也曾在愛情裏心痛如絞。

    然而最終，我還是要跟愛情說再見，亦或是到了愛情跟我說再見的時候。

    我望著許君延，強忍著眼眶裏的淚水，“離婚協議我帶回去，我們約時間直接去民政局見麵吧！”

    “下雨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他望著窗外，似乎對我的話充耳不聞。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我仰起頭，試圖把噴湧而出的淚水憋回去。

    “別哭！”他低聲安慰著我，語氣是那麽的溫柔。

    這樣的溫柔，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推開門的瞬間，我停住腳步，對著他擠出一絲笑意，“再見！保重！”

    他輕輕點頭，然後轉過臉去，不再多看我一眼。

    雨還在下，我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跑著，任憑雨水打濕我的頭發。

    視線漸漸模糊，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怎麽擦也擦不完。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體力再也支撐不住，我找了路邊的長椅坐下，然後抱緊胳膊，全然不顧四周人們投來的好奇眼神。

    雨越下越大，我站到路邊想攔車，可是卻攔不到一輛空車。

    一輛呼嘯而過的汽車卷起地上的泥水，我本能地想閃躲，結果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正當我狼狽不堪地在地上掙紮的時候，我的耳畔響起尖銳的刹車聲，一輛黑色的跑車停下來，一個男人從車裏下來，然後撐開傘衝我跑過來。

    “跟我上車！”

    頭頂上的雨突然停了，一雙堅實的手臂把我扶了起來，我抬起頭，邵亞一臉嚴肅地望著我。

    “不！”我搖頭，轉身就走。

    邵亞一把拽住我，語氣變得嚴肅，“別跟自己過不去。”

    “我沒跟自己過不去，可是我現在隻想一個人待著。”想起醫院裏的一幕幕情景，還有他當著許君延的麵對我的“表白”，我真的不想再麵對他。

    “出了什麽事？”他皺眉，按住我手臂的手並不鬆開。

    “沒什麽。”我輕輕搖頭，然後再次試圖掙脫開他。

    “告訴我。”邵亞盯著我，死活不肯鬆手。

    幾番回合下來，我的情緒一下子失控，我毫無形象地衝他嘶吼著，“好，邵亞，我告訴你，君延要和我離婚了！”

    “我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可是我根本高興不起來，我隻想哭，我心裏疼得要命，我喘不過氣來！”

    “我是犯了錯，可我不是故意的，為什麽每個人都覺得許老爺子的死是我的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沒想害誰，我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邵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眼淚洶湧落下，這一刻，我不再掩飾自己的脆弱和無助，我靠在邵亞的肩膀上，哭的一塌糊塗。

    我不記得他是怎麽把我抱上了車，隻記得他在我的耳邊不停地低語著，“不是你的錯！”

    “不是你的錯”，簡單的一句話就像一劑安定劑，讓我終於安靜了下來。

    “送我去心苑吧，就是上次你送我去的小區！”我抽了抽鼻子，語氣盡量保持平靜。

    邵亞輕輕地點頭，然後他轉過臉望了我一眼，“要不要我打電話給何榛榛？”

    “不要了。”我衝他笑了笑，“她最近也挺忙的，我不想老是麻煩她。”

    邵亞不再說什麽，隻是目光專注地盯著路麵。

    我偷偷打量了他幾眼，他的臉上似乎還有一些淡淡的傷痕，想起那一天在醫院裏許君延毫不留情地對他揮拳的一幕，我更是覺得愧疚，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什麽騙他們說是你幹的？”

    “原因我說過。”邵亞語氣淡然，頓了頓，他像是自嘲似地笑了笑，“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不。”我輕輕搖了搖頭，不由自主地歎息一聲，“邵亞，答案你是知道的，我想我也沒必要再說一遍。”

    “算了，不提也罷。”他飛快地打斷了我，然後踩下油門，“你淋了雨，要趕快回去衝個熱水澡，否則會感冒的。”

    車速明顯地加快，二十分鍾後，邵亞直接把車停在了樓下。

    “要我送你上去嗎？”他貌似不經心地問。

    我搖頭，“不早了，你回去吧！”

    邵亞猶豫了片刻，說讓我在車裏等他一下，然後他一個人下了車，不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裏捧著一個紙杯，似乎還冒著熱氣。

    “薑茶不好打包，你趁熱喝吧！”邵亞把杯子遞給我，語氣平靜地說。

    先前淋了雨，我正覺得手腳冰涼，於是也沒跟他客氣，直接接過杯子一飲而盡了。

    上樓以後，我站在窗前向下望去，夜幕中，邵亞的車還停在樓下。

    他很好。

    可是我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