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著的是一個瘦弱纖細的女人，她雙眼紅腫，眼眸裏閃著點點淚花，她衣著簡樸，沒有化妝，臉上甚至帶著一絲疲憊，可是她白皙的膚色和柔美的五官卻給人一種溫婉純淨的感覺，簡直是符合所有影視劇中柔弱待嗬護的小女人形象。

    “小如？”許君延低沉而又略帶遲疑的嗓音擊碎了我最後的一絲僥幸。

    這一刻，我可以百分百地確定眼前的女人是周雲如。

    是死而複生還是根本就沒死，已經統統都不重要了。

    此時此刻，她就活生生地站在我的眼前，她半蹲著，緊緊地把君君摟在懷裏，可是她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許君延。

    她望向許君延的眼神是那麽的深情款款，她臉上的表情是那麽的期待雀躍。

    許君延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雙拳緊緊地攥在一起，可想而知他的內心是多麽的不平靜，可是他隻是站在原地，並沒有上前一步。

    “媽媽，你認識叔叔嗎？是叔叔把我送回來的，他還送了禮物給我。”君君稚嫩的嗓音突然打破了房間裏的沉寂，說完，他仰起頭望向許君延，語氣認真地說，“我喜歡叔叔。”

    一瞬間，我的腦海裏恍若閃過一道晴天霹靂，我的視線再一次轉向那一張酷似許君延的小臉，那樣相似的五官，那樣相似的神態——我知道，接下來我要麵對的恐怕不會輕鬆。

    “君君，你先回房間去，媽媽要和叔叔阿姨說說話。”出乎我的意料，周雲如抹了抹眼淚，竟然直接支開了君君。

    君君戀戀不舍地望了許君延一眼，雖然一臉的不情願，但還是聽話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的空氣像是結了冰，我和許君延坐在一起，周雲如坐在許君延的對麵，沒有人說話，氣氛沉重的令人窒息。

    “君延，我……”周雲如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她的臉上再次流下兩行淚水，“對不起，是我騙了你。”

    “你還活著，你沒有死。”許君延顯然還回不過神來，他盯著周雲如，眼眸裏閃過一抹濃濃的悲戚，“為什麽？”

    這一刻，我的心裏是說不出的痛楚和苦澀，雖然過了這麽久，可是許君延的心情還是糾結的，他的問題說明他的心裏已經蕩起了漣漪。

    然而讓我唯一覺得安慰的是，他並沒有問起君君，我記得他以前跟我說過他和周雲如是清白的，所以目前來看，局麵還沒有到不可控製的地步。

    “是我的錯，對不起，君延！你明明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的，可是你對我越好，我越覺得你是在同情我可憐我，我害怕有一天你會厭倦我拋棄我！我每天都在擔心都在胡思亂想，為了緩解情緒，我瞞著醫生吃了很多藥，有一些藥的副作用很大，我開始出現幻覺，越來越控製不了自己，我的精神也越來越狂躁，我甚至拿小刀劃傷了一直照顧我的mary醫生。”提到過去，周雲如的眼神變得淒楚又無助，她滿眼含淚地盯著許君延，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

    “後來的自殺是怎麽回事？”我深吸一口氣，索性直接把話題轉向了重點。

    話音剛落，我就覺得兩道幽怨而又淩厲的目光朝我射了過來，可是當我轉過臉望向周雲如的時候，她的目光馬上又變得怯怯的。

    “君延，她是你……”周雲如一副如鯁在喉的模樣，停頓了幾秒，才語氣弱弱地問，“她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許君延眼神複雜地瞥了她一眼，緊接著目光堅定地望向我，然後又把我的手緊緊地握在了手中，“她是我太太。”

    這一刻，我的心裏仿若注入了一股暖流，雖然我完全不懷疑許君延對我的感情，可是他如此毅然決然的態度，還是讓我的心情為之一振。

    “君延，原來你……你已經結婚了！”一瞬間，周雲如臉上的表情猶如愁腸百轉一般，她的語氣聽起來帶著幾分詫異，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我的心裏莫名地覺得不舒服，說的不好聽一點，你一個詐死歸來的女人，難道還想讓許君延為你守身如玉等你一輩子？

    短暫的沉默之後，周雲如又恢複了平靜，隻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眸裏，明顯地閃過一絲不甘和失望。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肯定是瞞不住你的，可是我真的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所以在我二十歲生日前的一個月，我故意堅持一個人去加拿大度假，其實是我父母幫我在加拿大聯係了一家精神療養院。去了加拿大之後，正好我住的公寓有一個和我年齡相近的華人女孩自殺了，也許是因為我就住在她的隔壁，也許是因為我和她長得有幾分相似，當地的華人報紙竟然把我和她搞混淆了，在報紙上登出了我自殺的新聞。”

    “當時我覺得自己再也好不起來了，所以索性默認了，因為我想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恐怕也不會願意照顧一個藥物上癮的精神病人一輩子吧！”

    說完，周雲如的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她望著許君延，聲音哽咽著，“君延，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胡亂吃藥，我不該假死，可是當時我每天都在作噩夢，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我夢見他們向我撲過來，他們按住我的手腳……”

    “別說了，小如！”一瞬間，許君延竟然站了起來，他的手無意識地從我手中抽離。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沉重而又悲痛，他的目光裏滿是憐惜和愧疚。

    我知道，周雲如的話勾起了他內心最深處的痛苦回憶。

    緊接著，不等我回過神來，周雲如竟然直接撲到了許君延的懷裏，她大聲地痛哭著，她的肩膀顫抖著，她的眼淚打濕了許君延胸前的襯衫。

    然而，許君延並沒有推開她，他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她在他懷裏哭泣。

    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同為女人，我同情周雲如的遭遇，而且因為她救過許君延，我對她亦懷有一份感恩之心；可是時隔多年，她竟然再次出現，作為一個普通的女人，我下意識地覺得反感，而此時此刻，許君延的表現，更是讓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他對她，終究還是有一份情的。

    隻是這份情，是憐憫？是愧疚？是疼惜？亦或是愛？

    我不得而知。

    “周小姐，後來怎麽樣了，能不能繼續說下去？”我抬起頭，冷冷地說了一句。

    話音未落，許君延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推開了周雲如，他轉身望著我，目光裏是濃濃的歉意。

    “對不起，剛才我太激動了。”周雲如擦了擦眼淚，重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許君延也重新坐回到我旁邊，他的手再次覆過來，可是我卻莫名地煩躁，索性直接甩開了他的手，可他卻不管不顧地直接把我的手攥在了他的掌心裏。

    “因為當時我的病情十分不穩定，誰都不想見，於是在醫生的建議下，我父母先回了國，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加拿大治療，後來我的病情漸漸地開始好轉，再後來我離開了精神病院，一個人在加拿大生活了下來。”周雲如一邊盯著我和許君延握在一起的雙手，一邊語氣柔弱地說著。

    可是，我覺得她的眼神並不像她的語氣那麽柔弱。

    而且我的心裏不禁浮起了一個疑問，周雲如隱姓埋名地在國外生活了這麽多年，為什麽偏偏選擇這個時候回國，而且還帶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想到君君，我的心不由地再次縮緊。

    “這麽說，你們一家人都在騙我？”許君延皺了皺眉，語氣冷了幾分。

    聽起來周雲如的詐死周家一家人都是知道的，可是除了周菁如曾經在生死關頭吐露過一絲蛛絲馬跡，其他人都是閉口不提，就連杜素心為了周菁如向許君延求情的時候，也聲稱自己不知道周雲如的下落。

    不過現在想來，大概也是杜素心的一種策略吧，畢竟如果當時許君延真的想找周雲如的話，對周菁如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的，君延，是我讓他們不要告訴你的，最初幾年的治療並不順利，我甚至接受了電療，我的精神幾度崩潰，最痛苦的時候，我甚至真的想一死了之。”周雲如的臉上明顯地浮現出一抹慌亂，可是當她把話題引向治療的時候，許君延的表情立馬變得不忍。

    我心裏不由地輕聲歎息，擁有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固然是幸運的，可是有時候，他的情義卻會讓人陷入兩難的境地。

    “你現在怎麽樣？病情得到控製了嗎？”許君延的語氣聽起來緩和了許多。

    “我已經好了，君延，醫生說我現在是個正常人了，我現在可以照顧自己，還可以照顧孩子，我真的挺好的。”聽許君延這麽一問，周雲如近乎討好似地點頭。

    可是她話音剛落，君君突然拿著一個相框從房間裏跑了出來，他的臉上滿是興奮的表情，看起來十分高興的樣子，“媽媽，你為什麽把爸爸的相片藏起來？”

    緊接著，君君把相框舉到了許君延的臉前，“叔叔，你長得好像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