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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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一家的遭遇, 傳到了蘇喬的耳朵裏。
她知道蘇展手段高明。但她沒想到, 好不容易埋下的棋子,竟然不到一個月, 就被他發現了。
愁多夜長,局勢不利。
陸明遠並不清楚蘇喬的處境, 當然也不可能協助她。隔天一早,他收拾好東西,乘坐火車抵達威尼斯。為了方便和人聯係, 他破天荒帶上了手機。
臨行前, 陸明遠將手機號留給蘇喬, 囑咐道:“這是我的新號。”
蘇喬掃了一眼,信誓旦旦:“我會背了。”
陸明遠認為她在開玩笑。
蘇喬識破他的懷疑,當場複述了一遍。她向陸明遠炫耀:“我七歲學會算賬,十歲會做財務報表……要背一串數字,看一眼就足夠了。”
陸明遠和蘇喬截然相反。
複雜的數學讓他感到頭痛, 很多情況下,他依靠的是靈感和直覺。或者說,他是沒有自知之明的天才。
不過聽聞蘇喬的特長, 陸明遠升起一絲敬佩, 他道:“你小時候過得挺辛苦,你父母從小培養你做公司繼承人嗎?”
蘇喬覺得他話中有坑。
但她選擇說實話:“對啊,我是獨生女, 到了將來, 肯定要子承父業。”
“子承父業”這四個字, 陸明遠的父親也對兒子說過。
可惜陸明遠拒絕了他,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當天下午,陸明遠從威尼斯火車站出發,乘船去往指定的碼頭——父親派遣了一名手下,在碼頭附近接應他。
蔚藍色的海麵一再鋪展,光影抖落在水浪中。
海鷗繞著帆船盤旋,混雜著悠長的鳴叫。碼頭邊聚集了一眾遊人,神態悠閑,說著各國語言,海風從遠處吹來,帶了點濕潤的氣息,融進這座浮在水上的城市。
那批遊客們就說,看啊,威尼斯的一切都讓人著迷。
陸明遠獨自出行,沒有夥伴。他拎著旅行包,坐在岸邊的長椅上,一隻雪白的海鷗靠近他,落在他的腳邊,來回踱步,富有涵養地討要食物。
旅行包裏裝了衣服、護照和錢夾,再沒有別的東西。陸明遠靠著椅背,和海鷗說:“你找錯人了,我沒帶吃的。”
海鷗撲棱一下翅膀,飛向了對岸。
對岸矗立著一座宮殿,流光璀璨,金碧輝煌,彰顯巴洛克式的奢靡。但是一艘遊船擋住了它的風光,隨著船隻越來越近,站在甲板上的那個人,吸引了陸明遠的全部注意。
她戴著一頂草帽,手腕搭在圍欄上,流風撩起長裙的裙擺,遮不住雪白的小腿。
正是蘇喬。
蘇喬也看見了陸明遠。隔著海浪起伏的淺灘,她一手扶著帽子,一手握住欄杆,對他笑了。
陸明遠起初在皺眉。後來眉頭舒展開,他極輕地歎了一口氣。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船隻靠岸的地方,蘇喬下船的時候,陸明遠向她伸出了手。
蘇喬調侃道:“你第一次主動牽我。”
“不是第一次,”陸明遠記得比她更清楚,或許是因為海風過於纏綿,他還說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難道我走到哪裏,你就要跟到哪裏?”
蘇喬摒棄了羞恥心,愉快地回答:“對呀,你才發現嗎?”
她緊隨他的腳步,沿著古老的石板街,走向城市的外圍——這裏有威尼斯的街頭藝術家。他們中的一些人將自己打扮成雕塑的模樣,模仿文藝複興時期的偉大作品。
蘇喬稍微駐足,掏出幾枚歐元硬幣,放進了雕像前的容器裏。
陸明遠下意識地詢問:“你喜歡這種造型?”
蘇喬脫口而出:“比起他們,我當然更喜歡你。”
“沒什麽可比□□,”陸明遠不以為然,“他們都是陌生人。”
街道的右側是一片海域,左側是連綿不絕的建築。穿著吉普寨長裙的女人站到門前招攬生意,她的店裏掛著耳環、項鏈、和手工臉譜,雜七雜八,毫無章法。
蘇喬立在櫥窗前,看中了一個發飾。
她一邊觀察銀色的發卡,一邊和陸明遠說話:“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真的,陸明遠,我沒和你開玩笑。”
陸明遠揣在衣服口袋裏的手,捏得緊了緊,又鬆開幾分。他仍然不肯相信她,遂敷衍道:“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
蘇喬輕笑了一聲。
店鋪的老板——那個吉普寨女人,已經走了過來,向蘇喬推銷精巧的首飾。
蘇喬壓低了嗓音,用英文悄悄和她說:“夫人,我丈夫和我吵架了。你的店裏有試衣間嗎?我想在安靜的地方和他聊天。”
她付出一些歐元。
得到一個裝修精致的小房間。
蘇喬把陸明遠騙了進去:“來呀,幫我試試那條項鏈。”
陸明遠提醒道:“下午四點整,我父親派來的人,要和我們在碼頭碰麵。”
蘇喬亮出手表:“還有一個半小時,你來得這麽早,時間充裕。”
試衣間內部狹窄,僅容他們兩人站立。蘇喬把長發向上撥,露出白嫩的脖頸,她邀請陸明遠給她戴項鏈,他沒有拒絕。
幽閉的密室裏,一盞鐵燈高懸。
燈輝搖晃,鏡子反光,陸明遠低頭看她,手指摸到了她的脖子。他輕輕地按了按,領略了柔滑的觸感,又從鏡中看到蘇喬漂亮的雙眼,瞳孔中隻有他的影子。
他分不清蘇喬是為了勾引他,還是為了試戴項鏈。如果是前者,她已經如願了。
“不用試了,”陸明遠忽然說,“你戴什麽都很適合。”
言罷,他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新鮮的空氣一霎湧入,激得蘇喬深呼吸。幾米之外,陸明遠正在付賬,店主幫他裝好項鏈,笑著問道:“先生,您還在和妻子吵架嗎?”
陸明遠握著錢夾,先是一怔,隨後道:“你誤會了,我和她相處融洽。”
他搞不清為什麽會這樣回答。
詞匯量也變得貧乏。
離開這家店鋪後,蘇喬又買了麵包,坐在椅子上喂海鷗。陸明遠送她的那條項鏈,被她珍重地放進了旅行箱——她有很多比這更貴重的首飾,不曾有哪一件如此討她歡心。
當天下午四點,陸沉指派的人沒有出現。
直到晚餐結束,陸明遠的手機才響了起來。
飯店內部,燭火搖曳,玻璃窗外是入夜的威尼斯。蘇喬用叉子挑起吃不完的意大利麵,把麵條卷成圓形,聽見陸明遠低聲道:“我不是一個人。今天下午,我和父親打過招呼。”
他握著手機,看向門外:“你遲到了五個小時,現在太陽落山了。”
門口站了一個彪形大漢,剃著光頭,身量健碩,左臂有青色紋身。他衝著陸明遠招手,嘴一咧,笑容可掬,牙齒整齊:“陸老板讓我來接你,走吧,現在上船?”
陸明遠知道不能以貌取人。
但他還是端起酒杯,對蘇喬說:“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你留在旅館,別再跟著我。”
蘇喬拉過他的手,低下頭,從他的杯子裏喝酒。
陸明遠伸了一下手指,指尖就擦過她的唇瓣。蘇喬的所作所為給人一種錯覺——陸明遠可以隨時隨地,把蘇喬按在牆上親吻。隻要他喜歡。
蘇喬的聲音打破了氣氛:“我必須和陸沉見麵。我也能保障安全,請你相信我。”
蘇喬難得嚴肅,陸明遠勉強答應。他省略了很多細節,故意不思考,減少對蘇喬的猜忌。但是夜間航行,穿過威尼斯的水道,駛向一個隱藏的住處——以上三點,都讓陸明遠放不下戒心。
他坐在一艘不起眼的船上,完全忽略了威尼斯的夜景。
蘇喬和陸明遠並排,撐船人是那個彪形大漢。他背對著他們,距離很遠,甚至看不清身形。
船頭掌燈,夜色為他們掩護,石橋從頭頂飄過,成千上萬的星光囿於一方水澤,十六世紀的建築坐落在河道兩側。
“真美啊,”蘇喬道,“不過我聽說,這裏很容易迷路。”
她手裏握著一個東西,微型便攜,很難發現。
陸明遠猜測,那是一個導航儀。他沒有出聲,相當縱容。
蘇喬又問:“你昨天跟我說,你會暈船……你現在暈嗎?”
“有一點暈,”陸明遠雖然承認,卻一再強調道,“隻有一點。”
蘇喬拿了一盒糖果,晃出“咣當”的聲響:“吃幾塊薄荷糖就不會暈了。”
自從知道陸明遠暈船,蘇喬提前做好了準備。她很少這麽體貼,她覺得自己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