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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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將薄暮時, 蘇喬和陸明遠共進晚餐。

    那家餐廳是露天的,他們的座位靠近邊緣地帶, 緊挨著岩石堆砌的護欄。欄杆上掛著玻璃燈, 內置燃燒的白蠟燭, 再往下看,便是波光瀲灩的海水。

    陸明遠無心賞景。他把一塊石頭放在了桌麵上。

    今天下午,陸明遠給他爸打了一個電話,交待了顧寧誠的企圖。打完以後,他閑的沒事做,隨意玩弄一塊石頭,在上麵刻字——刻的是“小喬”。

    除了中文漢字,還有拚音xiaoqiao。

    陸明遠慣用斜體英文, 字跡潦草,筆走龍蛇, 除了他自己,基本沒人能看懂。

    但是當他雕刻蘇喬的名字, 他比平常工作時更認真。

    以至於蘇喬察覺後, 高興又吃驚。她一如既往地調侃他:“嘖,看不出來你冷冰冰的外表下掩藏了一顆浪漫的心。”

    調侃完畢,蘇喬得寸進尺:“你能不能把石頭雕成愛心的形狀?不用太細致,有個輪廓就行。”

    彼時陸明遠很低調, 沒有直接回答她。而現在, 他拿出來的那塊石頭, 已經被雕琢成心形, 觸感圓潤,光滑,微涼。

    “送你了,”他說,“你看看,滿不滿意?”

    蘇喬接到手中,仔細研究一番,道:“不行,還差一點……”

    她從包裏拿出鑽石胸針,用尖利的棱角在背麵刻字。她沒有陸明遠的技巧,字體歪歪扭扭,陸明遠勉強辨認出來,蘇喬寫的是他的名字。

    他的唇角勾起弧度,給出一個罕見的笑。

    當晚恰如昨日一樣。

    入睡之前,陸明遠詢問蘇喬,她的腰還酸不酸,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他將她壓在了身下。他的吻淺嚐輒止,讓蘇喬放鬆,但他深知她很可口,一點點輕吻時,就扒掉了她的衣服。

    纏綿到深夜,月亮都藏進雲中。

    蘇喬有氣無力,欲言又止。

    陸明遠仍在撫摸她,不斷親吻她的耳尖——因他發現蘇喬的耳朵極為敏感。

    他破天荒地說起了好聽話:“我昨晚上做夢,又夢到了你。”他握著蘇喬的腰,坦誠自己的秘密:“你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陸明遠的手上有繭,蘇喬早已骨軟筋酥。

    她眸色迷離,探究道:“嗯,是嗎……你都夢到了什麽?”

    陸明遠的回答讓人意外:“我說完了,你別笑。”

    蘇喬被他勾起求知欲,興致更高,輕啄了他的下巴:“我答應你。好了,你快說吧。”

    陸明遠嫌她調皮,輕拍她的後背,簡短描述了昨夜的夢境:“我夢見……回國以後的事。沒什麽稀奇的,就是從早到晚和你相處。”

    他帶繭的指腹順著她的脊背一路往上,搭在她的後頸處,彈琴撫玉一般,極為輕緩地摩挲。

    蘇喬想好的那一句玩笑話——“夢和現實都是反的”,竟然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她安靜地點頭,埋進他的懷中,描繪未來的藍圖:“我在北京有自己的家,一共三層。臥室都在二樓,還有好幾間空房,聽我的,都用來放你的畫好不好?”

    她不由自主,討取他的歡心:“你喜歡林浩家的牧羊犬,那不如我們也養一條吧。他們家的狗叫什麽來著……”

    陸明遠接話道:“叫漢堡。林浩喜歡吃這個。”

    話一出口,比往日更溫和。

    蘇喬若有所思:“呐,我們的狗叫糖果。你喜歡吃甜的。”

    她答應過不能笑,但是忍不住笑了。

    蘇喬的別墅總是空蕩蕩的,她想,如果有了陸明遠,肯定能增添人間煙火的氣息。

    陸明遠卻抱緊了她,沒來由地念道:“小喬。”他吻她的額頭,問了一句:“你喜歡我什麽?”

    這個問題將蘇喬難住。

    她並沒有慎重考量過。

    父母對蘇喬的教育很不一般,凡是她想要的,必須盡力爭取。大多數情況下,蘇喬都處於戒備狀態,她總要不露聲色,衡量利弊,掂量孰輕孰重。

    但在陸明遠這裏,蘇喬總是很放鬆。

    她回答道:“喜歡你長得帥,有才華……”

    蘇喬略一停頓,還沒有說完,陸明遠便中斷,不再強求:“這兩句也夠了。行了,我們睡覺吧。”

    毫無疑問,他已經被蘇喬那些同居計劃、養狗計劃弄得心腸極軟。

    先前的躁動無藥而愈。

    蘇喬沉思幾秒,執意補充道:“你真的很特別,和我身邊的人不一樣,他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目的,怎麽說呢,像各種顏色的玻璃珠子。”

    她努力忽略自己的腰酸,攀附著陸明遠的肩膀,與他四目相對:“我覺得,你更像純粹的鑽石,我沒見過你這樣的……我見識短淺,貪心慣了,很想要。”

    陸明遠啞然片刻,撫上了她的臉。

    他道:“不用想了,已經是你的了。”

    蘇喬強調道:“這還不夠,要一直是我的。”

    陸明遠的眼中有幽暗的光,他並未應聲,在蘇喬的臉頰上掐了一把。

    蘇喬卻知道他這是順從了。

    她睡得很踏實。

    直到次日早晨,她接到了一個消息。

    陸沉獲悉了蘇喬的籌碼,終於同意和她見麵,唯一的條件是,不能帶上陸明遠。

    他們的會談地點,位於陸沉的房子裏。蘇喬雖然熟悉那一塊地方,倒也沒有單打獨鬥,依舊帶著賀安柏赴約——她舍棄了沈曼,沒有通知任何人。

    在表麵上,沈曼還是她的助理。

    她甚至打算,拉著沈曼一同回國。

    賀安柏猜不出蘇喬的計劃,忐忑不安道:“大小姐,陸沉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我們都抓到他的把柄了……”

    “沒那麽簡單,”蘇喬道,“他這種人,肯定有後手。”

    他們被陸沉的手下領進室內。書房並不寬敞,陸沉就坐在椅子上,麵前擺了三份文件,整整齊齊,還沒拆封。

    陸沉擺了一下手,他的保鏢便出門了。

    而後他抬頭,慈祥地微笑。

    蘇喬會意,看向賀安柏,禮尚往來道:“好了,你出去吧。”

    賀安柏“嘶”了一聲,狐疑道:“可是……”

    蘇喬稍一挑眉,賀安柏不敢言語。他聽話地離開,蹲在外麵等候。他暗想蘇喬來這裏之前,都沒和陸明遠打招呼,也不知道那小子會不會來找她?找到之後,會不會打擾蘇喬和陸沉的嚴肅談判?

    陸沉反而沒有賀安柏操心。

    事實上,他相信這一次的協商,一定能順利進行到底。

    書房的窗戶半開,夏日暖風吹了進來。

    蘇喬落座在沙發上,自言自語般提問:“我聽周揚的朋友說,他們有一陣子沒見到他了,您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嗎?”

    陸沉答非所問:“不得了啊,小喬,這都瞞不過你。”

    話雖這麽說,他卻沒有絲毫驚訝。

    他笑著為她答疑解惑:“周揚呢,在我們公司任職二十多年,做出了不少貢獻。他也累了。我讓他提前退休,去鄉下養老了。”

    蘇喬將遺憾化作一聲歎息:“周揚的朋友們聽了些風言風語,不太信任您了。當然,我和他們不一樣,我認識您這麽多年,知道您的信用和人品。”

    她語調平緩地說:“所以,哪怕我早就拿到了你們的私賬,我也沒有想過,要把你們一鍋端。”

    陸沉為蘇喬泡了一杯茶。

    她沒喝,隻是握著杯子。

    陽光在杯中折射,她的手心被捂得溫熱。

    恍神之際,她竟然想起,早上從被窩裏鑽出來時,陸明遠拉住了她的手腕。她隻好重新返回,又讓他親了幾下,和他重溫昨夜的情愫。

    她無聲地調整呼吸。

    對麵的陸沉聽出威脅的意思,索性攤牌道:“蘇景山器重蘇展,這麽多年了,我都看在眼裏。不過,小喬,比起阿展,你還是有些長項……”

    蘇喬抬起頭,聽他笑著說:“比如呢,小喬,你比阿展孝順多了。”

    陸沉當著蘇喬的麵,拆開了擺在桌麵的文件——那是蘇景山的遺囑。

    共有兩封。

    陸沉微微彎曲了雙臂,左右手的掌心搭在桌麵上:“要我說,如果是阿展的爸爸,遇到了這麽些麻煩事,阿展才不會管。”

    阿展才不會管。

    這六個字,聽得蘇喬耳根發麻。

    的確,蘇展和他爸爸的關係,也沒有外人想象的那樣親密。其中的緣由甚至不容易解釋——或許是因為,蘇景山十分信賴自己的大兒子,又總是做出一副要把所有資產都傳給孫子的派頭來。

    事實也的確如此。

    蘇景山的第一封遺囑上,白紙黑字地寫明了,他名下的所有股份,都全權交托給蘇展。而剩下的那些小公司和不動產,則交給他的三位兒子平均分配。

    他似乎在盡量公正。蘇喬心有嘲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