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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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喬並非公司高層, 內部堆積的問題,她能知道多少?

    她的伯父稍加權衡, 鎮定地笑道:“股權變更不是小事, 要按公司的規章製度操作。你拿到了遺囑,想管理股權,我理解你, 支持你。但是,小喬,蘇家的財產分割, 不該拿到董事會上細談, 我們蘇家人對遺囑的內容都心知肚明,哪方得利?哪方占理?現在說多了, 傷害自家人感情。”

    而後, 他才念起自己的兒子。

    他相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蘇澈的身份遲早會暴露, 蘇喬在爭.權之前買到了消息,這本身並不令他驚訝,他索性試探道:“阿澈的童年不順利,但是他苦盡甘來了。在座各位,也曾和公司一同經曆過風風雨雨,我懇請諸位先以大局為重, 把公司的未來放在第一位。”

    好一派場麵話。

    蘇喬凝神思索, 接話道:“伯父, 除了我們蘇家自己人, 董事會裏的其他成員, 都是宏升集團的老朋友啊。我相信在這裏,沒人不希望公司的未來一片光明。”

    她回頭,向後望了一眼。

    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站起身道:“我是蘇小姐的私人秘書,來自金河律師事務所。蘇景山先生的遺產分割聲明……”

    話沒說完,葉姝把杯子一摔,輕聲細語道:“我爺爺生前最喜歡的孩子,就是我大哥蘇展。他給後輩留東西嘛,首先考慮的,肯定是我大哥。”

    此話不假。

    事實上,蘇景山確實將蘇展放到了第一位。

    可是誰讓蘇展突然重病了呢?

    現實世界的奇妙之處就在於,它不會按照你的設想發展。

    蘇喬興致盎然:“姐姐說得沒錯。我知道,大家對我爺爺的決定有異議。不過爺爺的股份全部轉移到我爸爸的名下,是有先決條件的——條件就是,爸爸同意加入宏升集團,合並我們的業務往來。”

    她挑了一個好聽的說法。

    “同意加入”,顯得他們掌握了主動權。

    葉姝眉頭一凜,與她爭鋒相對:“小喬,貿易合並是好事啊,你怎麽忍到現在才和大家說呢?”

    蘇喬笑而不語。

    她故意牽引話題:“我能猜到各位心中的顧慮。我雖然資曆不足,但我父親絕對是優秀的領導者……我也明白大家對蘇展能力的看重,等蘇展情況穩定,我會第一個探望他。”

    蘇喬說話的口吻,儼然是公司上層。

    依照宏升集團的內部規定,倘若蘇喬真的拿到了股權和管理權,那麽總裁的位置,便要由她自己來坐了。

    這場會議,可謂石破天驚。

    散會後,葉姝靜坐良久,心緒不寧。她拉著伯父說話,沒注意顧寧誠出門了。

    顧寧誠仗著腿長,很快追上蘇喬。他沒問遺囑的事,反而問起了蘇展:“小喬,蘇展的康複期,真有三年那麽長?”

    蘇喬道:“那都是我瞎編的。”

    她瞥他一眼:“我的話你也信?”

    兩人間距一尺,足夠相互審視。蘇喬穿著一套西裝,腰身裁剪得當,那細腰不盈一握,偏偏還胸大腿長,看得顧寧誠心潮起伏,沉聲叫她:“蘇總。”

    蘇喬單手抱臂,用文件夾擋住了半張臉,壓低嗓音道:“你是在提前恭喜我嗎,姐夫?”

    顧寧誠道:“我了解你,你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蘇喬嗤笑,揶揄道:“原來你不是在恭喜我,而是在恭維我。顧總監,我要是當了你的上司,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調離人事部。”

    顧寧誠落落大方地回複:“我以前跟你抱怨過吧,我並不適合待在人事部。”

    他一手插.進西裝口袋,稍微靠近一步,漫不經心道:“ 你還記得嗎?”

    蘇喬搖頭。

    她橫亙著文件夾,擋在她和顧寧誠之間,又說:“葉姝快出來了,你注意一點,不要給我惹事。”

    話音未落,另一個男人的高大身影迫近。

    他不在乎蘇喬的“距離威脅”,轉眼來到了蘇喬身邊,伸手在她的腰間一摟,把她整個人帶進了懷裏。

    顧寧誠保持著微笑:“陸明遠?”

    他反複打量著對方,目光停留在陸明遠摟緊蘇喬的那隻手上。他還發現陸明遠穿著公司保衛科的統一製服——白色襯衫與黑色長褲,布料純棉,款式古板,果然是宏升集團的手筆。

    陸明遠瞧見顧寧誠目不斜視,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回話道:“顧寧誠。”

    陸明遠自認為能和顧寧誠打個招呼,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他最煩別人盯上自己的老婆,亦或者自己有老婆還要盯別人的老婆,顯然顧寧誠占全了以上兩點。

    顧寧誠不知好歹地與他攀談:“你找不到設計部的工作,就進了保衛科嗎?你……至少是陸沉的兒子啊。”

    陸明遠順著他的意思說:“你……也至少是顧家的兒子吧,怎麽不回家工作?”

    因為他另有所圖。

    蘇喬心想。

    他們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誰也不會直說。

    走廊這一帶,人跡罕至。連葉姝都沒有找過來,隻有一個監控攝像頭,立在頂端,紅光微閃。

    顧寧誠交握雙手,與他們告別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踏出一腳之後,他又回頭凝視蘇喬:“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見蘇展?叫上我一起吧。”

    蘇喬報以一笑:“我可不想牽連您,慢走。”

    顧寧誠消失後,陸明遠才開口:“顧寧誠對你是什麽意思?”

    蘇喬含糊地回答:“鬼知道什麽意思。他那種人,十句話有八句假。”

    陸明遠把顧寧誠放在一邊,又忍不住詢問:“你要去看蘇展?”

    “嗯呐。”蘇喬承認道。

    而且是非去不可。

    如果搞不定蘇展,那封遺囑……就相當於一張廢紙。蘇展在爺爺心目中的地位太重,為了給他洗脫罪名,爺爺幾乎殫精竭慮。

    陸明遠聽出蘇喬的敷衍,仍然追問道:“你想從他手裏,拿到什麽好處?”

    用不著蘇喬回答,陸明遠自己猜測道:“說服他同意股權轉讓?”

    蘇喬還是沒出聲。

    陸明遠喃喃自語:“你在董事會認識多少人?忽然搞出大動作,風險不小。”

    蘇喬當然知道這一點。

    她心不在焉,捏了捏陸明遠的手,半開玩笑道:“我要是失敗了,就帶你跑去南方,找我爸爸媽媽。南方氣候更暖和,哪怕是冬天,你也能去室外釣魚。”

    的確,釣魚是陸明遠的愛好之一。

    陸明遠卻道:“我覺得,南方北方,沒什麽區別……”

    他說:“你好才是真的好。”

    他自然地流露心聲,讓蘇喬把持不住。

    蘇喬垂頭,輕聲應道:“對我而言,你也是最重要的。”

    她拉起他的袖子,略有躊躇:“我經常想,因為我認識了你,才讓你換了一個生活環境。如果我給你帶來了額外的困擾,那就是我的錯。”

    陸明遠沒繞過這個彎。

    幾秒之後,他才明白,蘇喬的意思是——蘇家的勾心鬥角,也影響了陸明遠。

    陸明遠反駁道:“跟著你回來,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還學會了逆向思考:“小喬,假如我遇到了困難,你會幫我麽?”

    蘇喬決然道:“當然了,這還用問麽?”

    陸明遠連連點頭:“我和你想的一樣。”

    蘇喬報以曖昧的一笑。

    他們兩個人好幾天沒有正常生活,由於蘇喬太忙,晚睡早起,陸明遠自覺充當背景板。但他畢竟是有脾氣的——比如現在,陸明遠踹開附近的木門,走進一間無人使用的會議室。窗簾恰好緊閉,室內沒有一絲亮光。

    陸明遠就將蘇喬扣在門後。她身上真的好香,他特別喜歡那個味道,不知不覺便開始親吻她,粗魯又謹慎,像是幹渴的旅人在汲取沙漠綠洲的最後一汪水澤。

    蘇喬還戴著耳環,精致耀眼,像銀色的月亮。

    陸明遠將耳環也含了進去,吮著她的耳朵,低微喘息。

    蘇喬還有閑心去看表。

    ——五點四十,早下班了。

    她生出玩鬧的心思,調戲道:“我要在上麵。”

    陸明遠愣了一下,竟有些抗拒。

    他說:“這裏不行。”頓了頓,又解釋:“辦公場所,別鬧得太過。”

    蘇喬沒想到他還挺有原則。她故技重施,用腿彎去蹭他的膝蓋,撒嬌道:“回家行嗎?”

    陸明遠心知蘇喬說的“她要在上麵”,必然是滾床單的時候,她要占幾次主導地位。他試著假想了一下,低頭和蘇喬談條件:“今晚分兩個小時給我。”他熟稔地誘惑道:“保證讓你爽。”最後強調了一句:“爽上天。”

    蘇喬飛快地答應了他。

    相比於蘇喬蜜裏調油的生活,蘇展那邊,無疑艱難了許多。

    他將近三十年的人生歲月裏,從沒栽過這麽大的跟頭。

    倘若用兩個字形容——那便是“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