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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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浦求仁低著頭靜靜的,他的安靜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意外,這種靜是活人無法達到的,這種靜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感覺不到浦求仁的呼吸,它就像一顆蒼老壞死的老樹,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時本該從身體中發出的律動都消失而不見。



    此刻,老將軍半睜著眼看著那無臉的女屍,他的女兒—浦善兒。片刻之後,老將軍靜靜的轉身離去,離去的腳步由慢至快。



    當浦求仁以近乎瘋狂的姿態奔跑時,從他的喉嚨裏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吼聲,吼聲持續許久逐漸遠去,慢慢又變成了輕輕的悲鳴聲。眾人看著浦求仁離去,那徹耳的悲鳴嘶吼聲依然回想在鬼酒營的操場上。



    浦求仁瘋狂的奔跑著,他衝出鬼酒營順著鬼門那金字形的高塔台階一路猛衝,很快便衝進了另一處營地—鬼食營。



    鬼食營中,士卒們手持長戟交替巡邏,而營中正在列陣操練的眾卒卻慢慢停下了手中長戟,他們聽到一個狂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嘶吼聲向著大營內行進。



    “浦將軍,你這是”



    “啪!”



    一個士卒見浦求仁如此行來,便上前詢問,穩定話語說完。隻見浦求仁左手一拳,直擊士卒行前銅甲,頓時甲碎骨斷,當即斃命。



    眾卒見狀紛紛上前阻攔,他們舉起手中長戟,將那老將圍作一圈,隻是無人敢動,若不是怕了浦求仁的拳頭,便是生怕傷到了這個鬼門的將軍。



    浦求仁一陣嘶吼,從腰間抽來一隻鐵葫,飲下一口淡酒,便是一噴。他轉身橫掃一拳,卻見那噴灑的酒滴,化作飛石,好似萬箭齊發,射向眾人。眾兵被那飛射而來的酒滴,打得紛紛退怯。



    “你們都要給善兒陪葬!!”



    浦求仁一聲大喝,直衝眾兵而去,拳打腳踢之間,隻聞眾卒慘叫連連,身甲崩碎之聲。浦求仁的每一拳都直擊要害,每一腳都直攻命門。



    就在眾士卒措不及手,各自狼狽之際。一個身披黑褂的將軍,畫出一道黑影,直逼浦求仁側身而去,速度之快隻見地上卷起一片塵土。



    “呼~”



    隻聽一陣風聲呼嘯,黑影已是撞在了浦求仁的拳路之上,頓時塵煙四起,將二人淹於塵灰之中。



    眾卒聞聲而探,卻見不得二人所向,隻聞塵中一陣打鬥聲起,伴著浦求仁的嘶吼。突然,吼聲停,鬥響也是即止。



    此時,塵土逐漸散去,黑褂將軍已是站在了浦求仁的身前,黑褂上的帽兜蓋在冠頂,將整個頭埋在深處,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就像當年帶走公上信的黑衣騎士一樣,這個人十年如一日的披著黑褂。黑褂將軍靜靜的將右手的五指並攏,好似一把戰矛,直直的頂在浦求仁的下顎。



    二人就此站立,對峙之間,四周一片安靜,隻留地上的殘兵敗卒,癡癡而望。此時,浦求仁已被那將軍的手矛頂在下顎,好似尖刀入喉,無奈踮起了腳尖。



    “吵什麽?”黑褂將軍疑問道。



    “還我女兒!!”浦求仁雖然被眼前的將軍以“兵刃”頂在喉上,但他依然帶著十足的氣勢,說話之間,滿口怨氣,恨意直發。



    “說清楚點。”黑褂將軍道。



    “我女兒今日遭人刺殺,單手穿顱,挖麵而去,這是你鬼食營的破天掌!!!”浦求仁氣憤的說道,眼睛裏滾動的淚珠,是一個慈父最後的悲傷。即便他曾經是一個心狠手辣,毫無良知之人。在他的語氣中,甚至可以聽得出一絲委屈和無奈。



    鬼食營的鬼將楚星源,是鬼門八名將軍之中近戰獨鬥最為強悍的,傳說楚星源的外功修為甚至已經可以與鬼王秦攝淵平起。麵對如此的對手,浦求仁無疑是隻能如此,委屈一道。



    楚星源的臉深深的藏在黑褂之下,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此人雖然寡言,終日將身體臉麵藏於黑褂之下,但行事卻非常磊落,從不會在背地裏做下暗殺,偷盜,竊聞之事。



    “沒有,我並未差人去碰你的女兒。”楚星源淡淡的說道。



    “那就是你鬼食營裏的人!擅自所為!你要把這個人查出來!!”浦求仁不知何時已經用左手緊緊的拽著楚星源的黑褂領口,他一臉惡泣,唾沫飛濺,開口急道。



    “主公”楚星源看著浦求仁那極度失態的表情,他知道浦善兒真的死了,但是對於楚星源而言,世間的任何感情都是多餘的,親情,愛情,友情,乃至同情全都是無用之物。



    雖然浦求仁此刻的神情讓人不免覺得可憐,那留在眼眶中遲遲不願落下的眼淚,滿麵的滄桑絕望,在楚星源麵前,這個昔日的老戰友無疑已經是個落馬之人。但即便如此,這披著黑褂的將軍,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用那淡淡的口吻,低聲言道“主公,並未吩咐,要我來查,請回。”



    “放屁!!我女兒是被你的人殺了,秦攝淵不叫查,你就不查了嗎?!”浦求仁聞聲,雙目一瞪,恨不得現在就將楚星源撲倒在地,一頓拳腳。他瞪目之餘,全身氣血一衝,緊追楚星源的話語,嗬斥而道。



    “死在破天掌下,也未必就是我的人。”楚星源躲在褂兜之下,淡淡而道。



    就在此時,公上允依然穿著信卒的衣服,他慢慢悠悠的步入鬼食營,一隻手揣在懷兜之內。雖然他一臉嚴肅,但行步之間,可以看得出,這個人現在,很是愉快。



    對於浦求仁而言,這個信卒非常眼熟,正是方才尋他簽下退職文書的人。公上允行至楚星源的麵前不慌不忙的從懷兜裏掏出了一本文書大聲的說道“這是浦將軍哦,不!這是浦求仁方才簽下的退職文書,已蓋上軍印,鬼旗先生說,浦求仁簽完文書,便要持此書通知各鬼營之後,再交還到先生手中。”



    公上允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退職文書內頁,一臉得意的將文書送到了楚星源的麵前讓他過目。



    未等楚星源探頭閱問,隻聽那“信卒”又開口道“所以浦求仁現在已經不是我鬼門的將軍了,他的兵權,軍俸,話權等等,現已全部廢除,僅僅剩下的就隻有傳位之責。”



    楚星源將臉從黑褂冒兜中稍稍探出,露出一張焦灼潰爛的麵孔,一對雙目,如同林間的野狼,青瞳角目。他看著文書,字裏行間,不知不覺已是將那頂在求仁下顎的手,使上了一股勁道。



    公上允見得楚星源的麵容,雖隻有眼鼻,但也是全身一緊,如見魍魎一般。他雙手似有一抖,稍後片刻,便急忙收回文書,麵容尷尬,微微行禮,勉強笑道“楚楚將軍!我還要去其他六營,這就不打擾二位了。”公上允話聲一畢,便是一個轉身向著營外,急切離去。腦海之中,楚星源的那張怪臉,卻是難以揮去,心中不禁暗道。



    ‘怪不得要躲在黑褂裏,原來是個怪胎!’



    看著信卒離去,浦求仁心中一陣詭異,隻覺其中有詐,所有的事情似有蹊蹺。自己的女兒被人刺殺之時,又巧遇自己簽下退職文書。如此一來,自己便是山窮水盡,有仇難報。



    就在浦求仁思索之際,楚星源那原本頂在浦求仁下顎的手已是在其喉間劃出了一道血痕。此刻,黑褂將軍話聲一變,如同麵對門外之人,開口道“近日主公並未吩咐過我什麽?若是有,那便是嚴守營地若有鬼門之外,不善來者,立斬不待。”



    雖然浦求仁此時心緒混亂,但依然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一根冰涼的手指頂著自己的下顎,就像一把長槍一支鋼戳,隨時都有可能貫穿自己下喉,直穿頭頂蓋骨。他看著眼前的楚星源縱使心中千萬的不甘也無奈隻好放棄,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這鬼食人—楚星源的對手。



    但如此的喪女之痛,挖麵之憤,又怎能如此窩囊退怯。浦求仁突然禦勁發力一掌打向黑褂將軍。楚星源不躲也沒閃,挺著胸膛硬挨了浦求仁一掌。隻聽一聲拍響,楚星源紋絲未動。



    此掌一出,浦求仁便知自己不論如何,都無法低過這審批黑褂的鬼營統領,便借著掌力向後輕輕躍出兩尺,一個轉身飛踏向著另一處營地急行而去。



    望著浦求仁離去,楚星源並沒有上前追趕,隻要這個不速之客撤離他的營地,他便也懶得去做多餘的事情。楚星源慢慢轉身行至他的操場向著列隊中的士卒們淡淡的吐道。



    “繼續。”



    眾卒聞聲,紛紛舉起兵刃,好似無事發生一般。就連先前被浦求仁一拳打死的士卒,也隻是靜靜的躺在大營門口,無人過問。那些受傷的步卒也是無人攙扶,隻好自己起身歸營修正。



    楚星源看著眾卒所為,便喚來一個副將,開口道。



    “把那死了的步卒,包起來。送到家中,照殉職來辦。”



    “是。”



    說罷,楚星源便一個轉身,靜靜的向著他的將軍宅邸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