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窮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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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昏暗的房間裏,一盞鑲著銀飾的油燈下,雜亂不堪。一個男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坐在自己宅院廳堂的酒桌前,他迷離著將手中的酒碗送到嘴邊,隻是這空碗和那枯盡的酒壺中,早已倒不出半滴酒水。



    屋內酒空糧盡,浦求仁看著酒桌對麵坐著的一個無麵女子,笑道“善兒,爹去取酒,稍後再來與你談心,我們父女好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原來浦求仁一直在對著這個,今早由衙差送至門前的“女兒”失神自語,他一邊說著一邊拖著自己搖晃的身子走向廳堂大門,隻是大門緊閉已經不知多久。正當浦求仁伸手開門時,這門卻被另一個人推開。



    老將軍看著推門入屋之人,若無其事的常笑而道“忠良,你來的正好,快去取酒,再吩咐炊班!備些小菜!善兒今晚與我共食,你看她”說到這裏,浦求仁再也壓製不住心中的悲涼,彎下腰癱軟的蹲在地上惡泣而聲。這種,悲痛到生而無味,心涼失魄的感覺,是他這一輩都未曾嚐過的。



    



    浦求仁十八歲踏入江湖,身懷絕世的拳術,雖然招式詭異狠毒,斷人筋骨,滅生脈,破七竅,但那時的浦將軍為人仗義,好打抱不平,凡有不平不善不公的事情,浦求仁都會用他的拳頭為百姓討回公道,不論對方是惡霸還是財主,是土匪還是無賴,哪怕贈他錢財千兩,浦求仁都是絕不斂財,愧對“公義”二字。



    但如此俠肝義膽的豪傑在江湖上,也僅僅隻混跡了兩年。三十年前,浦求仁因行俠義,仗義天下而聞名東城江湖,被人稱為鬼拳俠聖。隻是如此的盛名,依然敵不過國廷奸臣的惡權,俠聖最終落於獄中,受盡屈辱。自那時起,浦求仁便明白,不論多麽絕世的拳法,再過濟世的仁心,始終無法讓他落得一個好下場。



    同樣昏暗的監獄中,浦求仁被軍差押往刑場,罪名是弑官。然而他隻是打死了一條惡官公子,所養的獵犬。



    那日惡官之子攜惡犬及其護衛路經市集,不料惡犬見一女子突然發瘋,上前撕咬,無人敢阻,以至女子被惡犬生生奪走了性命。



    浦求仁得知此事,便帶著民女靈位,闖入官邸,打死惡犬。可未想,浦求仁那俠聖的名號,遠遠不如這國廷高官家中的一條狗,他被通緝,被圍捕,被嫁禍。



    浦求仁跪在罰場之上,一名衣著整齊的官僚坐於令台,宣讀著他的罪行“惡民浦求仁,於三月之初,闖入東城國南郡守府,刺殺國廷政官一人極其護衛。此人雖是一代俠聖,懲奸罰惡,除暴安良,行善為多!但此罪滔天,其~功無能抵過!故至罪於天海城,東門之外問斬,午時一到,便可行刑~~!”浦求仁知道,他隻是殺害了一個退役官僚家的惡狗,從來都沒有去過什麽郡守府,更沒有屠殺過什麽政官。



    浦求仁緊咬著牙關,他在牢獄的這些日子被不停的屈打,他們強迫他在不知來曆的供詞書上畫押,一共兩份不知名的供書。而直到官僚宣讀,他才知道自己犯的究竟是什麽“罪”。



    午時,浦求仁依然默默的跪在地上,反手而綁,卻遲遲沒有聽到行官下令斬首。



    末時,一個體型高大身披黑鐵寶甲,與浦求仁年紀相仿的男人,站在行官身邊,此人一臉英氣,話聲渾厚,身上的戰甲刻寫著一個醒目的白色鬼字。而他的名字,叫作秦攝淵。



    “這人我要了!這是軍部的書文,準他戴罪立功。”秦攝淵向行官遞出手中的文書,眼睛卻看著台下刑場的那名罪人,繼而開口道“帶著你的拳術,跟我走。隨我一起,剿滅邪教惡派,嗜人鬼黨。”



    從此,浦求仁便投入鬼門,化身鬼將四處征戰與秦攝淵一起整頓江湖之風,隻是此時的浦求仁已經不再是那過去的俠聖,他已經深刻的體會到,“權與利”才是真正的正義,有了權,有了利,他才能為天下人做主。



    隻是隨著時間的消磨,浦求仁雖然重權愛利,但卻已然不再記得,他的初心,一個曾經撫平天下苦民的俠聖。



    



    “我曾是一代俠聖,我曾為天下人揮拳,為何我現在會變得如此狼狽。”浦求仁癱跪在趙忠良的麵前自語道。



    “將軍,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主公下令,您要在七日內尋得繼任,否則您的退書就會作廢!!”趙忠良彎下身子,扶著浦求仁的肩膀說道。



    “不如,您現在就將鬼酒翁的軍座傳給我!待我掌握鬼酒營的兵權,就殺去鬼劍營,宰了秦信不對!是公上信!我一定宰了公上信給善兒報仇!”趙忠良一邊說著一邊帶著自信的笑容,他相信如此一說,浦求仁必定會同意傳給自己。



    “鬼劍營?公上信?”浦求仁慢慢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趙忠良,猛的伸出左手緊緊的抓住了這個曾經,最為得力的部下,將軍麵目猙獰,雙一瞪,脫口說道。



    “我浦求仁仇家眾多,光在這天海城,就有不下五目,公上信剛剛上任七日未滿,你又怎會知道,還如此的肯定說,害我善兒的人,就是他公上信?!何況善兒死於鬼食營的破天掌,你卻要帶人去鬼劍營尋公上信?!”浦求仁話進立身,勉強站起身來,看著眼下的趙忠良。而趙忠良此時卻已經嚇得,不敢動彈。



    “你怎麽不說話了?你知道些什麽?還是說,屠害善兒之事,你也參與其中?!”浦求仁見趙忠良被嚇得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便知道,這個“親信”恐怕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人了,甚至已經化為了自己的仇敵。



    “善兒的事,善兒的仇!待我浦求仁七日後複職,親自來辦!你給我退下!待我查清真相,再來尋你!”浦求仁雖然身形無力,但從語氣可以聽出,他心中的底氣和那份決心。



    趙忠良聽過浦求仁的話頓時心灰意冷,如此言論不單是否定了趙忠良的提議,更是徹底砸毀了趙忠良的升官之道。



    見自己已經無望登上鬼酒翁的軍座,趙忠良雙目一睜,開懷大喝而道“老東西!”順著喝聲趙忠良從地上站起,一掌將浦求仁推倒在地,他順勢抽出那掛於腰間的鐵葫蘆說道“信不信,我現在就用這葫蘆,打碎你的頭?!”



    浦求仁倒在地上,一臉的苦笑“打碎我的頭?你就那麽想坐我的位子?要不是因為賬本的事,我根本不會退”



    浦求仁話聲忽停,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片刻之後浦求仁麵露驚恐的叫道“難道!!鬼旗和你,都已是公上信的人?!”



    說到這裏他連忙起身,向著門外衝去。浦求仁知道,如果鬼旗也是公上信的人,那麽對於整個鬼門都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而如今自己這個已經近乎落難的昔日鬼將,恐怕也更是死到了臨頭。



    ‘必須馬上通知主公!!!!’浦求仁心中一陣念叨,衝向門外。



    突然,從他的右側臉頰飛出一隻鐵葫蘆,葫蘆上係著一條纖細的麻繩,速度很快就像那獄差手中甩出的皮鞭死死的勒住自己的脖子,緊隨著一股後勁將浦求仁猛的向後一抽。



    “啪”浦求仁左手緊抓住勒著自己脖頸的細繩,看著房梁一動不動的仰翻在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忠良見浦求仁被自己生拽在地上,便趕緊上前,一腳踏在老將軍的胸口,右手禦勁,收回葫蘆並順勢擺出預拳之勢。



    “你要殺我?!”浦求仁見此情形急忙問道。



    趙忠良右手握著鐵葫蘆,擺著預拳的架勢遲遲未動,“你養我,你育我!忠良銘記於心!但是如今你當我仕途!忠良唯有不敬!”



    趙忠良緊咬著牙關,雖然他滿心想要坐上,眼前這個被他踩在腳下之人的軍位。但浦求仁這些年來的確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而且還教了自己一身的本事。想到這裏,趙忠良一時還是下不去手。



    二人僵持片刻,趙忠良最終還是將那踏於恩師胸前的腳,放下。



    “來人!”



    趙忠良向著門外叫道。叫聲剛落,便從門外行入一隊士卒低頭行禮,待侍長法令。



    “從今夜起!你們輪流看守浦求仁,不可令他離開此屋半步!期間不得供水!供食!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見他!!”



    “領命!!”士卒行禮接令。



    趙忠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浦求仁說道“你什麽時候願意傳位,我什麽時候供你糧水。記住!不是我的錯!這條路,是你這個老東西,逼我走的!!”話聲一落,隻見忠良拂手而去,領著兩名士卒向著門外走去。



    浦求仁依然靜靜的躺在地上,眼角落下兩道傷淚,他知道以現在他的身體,即便強行闖出去,也完全敵不過鬼酒營的數千軍士。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唯有祈求,祈求一個活命的機會,一個願意出手相救的人,或者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