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發現，王大同的鬼魂恢複了三十出頭的樣子，從知天命的年紀回到了壯年。同時，他的身體變淡了。這是因為他在中午出現在戶外。雖然是陰涼處，陽氣仍蠶食著他，使他變得虛弱。

    

    待王大同哭過了，雲舒將一粒牛淚與雀尾融合製成的顯形丹遞給王大同，示意他吃下。這本是她為了小梨而煉製的。普通的牛眼淚煉製成丹是給活人服下，可以見到鬼怪，這種特製的丹藥是給鬼魂服下，可以讓鬼魂暫時有可以接觸的實體。

    

    不多時，童欣就驚喜地撲了上去：“相公！”

    

    王大同撫著她的頭發，緊緊地抱著她：“我在，相公在。”

    

    二人你儂我儂，膩不夠的樣子，還是雲舒咳了一聲才分開：“這丹藥隻能維持一炷香的功夫，你二人抓緊時間，商量一下日後如何。”

    

    王大同先開了口：“欣兒，我知道你怎麽想。可你當真準備好了麽？我希望你活下去。你知道，我不會離開你。我願意在你身邊，等你二十年。”

    

    童欣捂著嘴吃吃地笑：“相公，我這番容貌，除了你誰不嫌棄？我肯定是回不到村裏生活，可我一個女人家，怎麽在這山林中過日子呀。”

    

    王大同急急辯解：“瞎說，欣兒在我眼裏最好看，誰也比不上。誰說你一句閑言碎語，我不會放過他。”

    

    “我跟著你，不就免了別人閑言碎語？再說了，你我二人做了鬼，才真是長長久久在一起，天荒地老也不用分開了。”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我現在都夠醜了，難道你要我二十年後又老又醜去見你麽？”童欣呲牙咧嘴地伸出拳頭往王大同身上招呼。

    

    王大同苦笑：“你這丫頭，牙尖嘴利倒是沒變過。”

    

    “所以你就一如既往聽我的。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二十年後死了也不理你。”

    

    “欣兒，你……”王大同自然明白童欣的情誼，他又何嚐不是放不下她呢？可他又不忍心她離開人世。

    

    “好啊你個王大同，你猶豫什麽，是不聽我的，還是說你就是想離開我二十年，再去找一個漂亮的。原來你也嫌棄我。”說罷竟是紅了眼眶。

    

    童欣故意做出無理取鬧的樣子。夫妻多年，她把他吃得死死的。她太了解王大同這個人，他最怕她生氣怕她哭，每次都會亂了手腳。

    

    果然這次也不例外。王大同一下慌了：“別哭，欣兒你別哭，我哪裏嫌棄你，我聽你的就是。”

    

    童欣破涕而笑，撲上去念叨“相公你真好”，眼裏閃過一絲狡黠。

    

    “哎——，”王大同似乎有一點不甘心，沮喪地發出長歎。“真是生死都栽在你手裏了。”

    

    童欣嘿嘿一笑，拉著王大同跪倒：“還望雲婆婆成全！”

    

    王大同沒有出聲，童欣一把掐了過去，他才悶悶地發出聲音：“望雲婆婆成全。”

    

    雲舒的身子僵直。她已經間接殺了王大同，如今，還要她殺了童欣麽？

    

    童欣看出雲舒的猶豫：“雲婆婆，若您不取，等您離開，我也會自己了斷的。您對我們有天大的恩情，我二人無以為報，就當這是我們最後的心意，還請您收下。”

    

    良久，雲舒艱難開口。

    

    “好！”

    

    童欣這才站了起來。在她眼中，王大同的身影已經開始變淡。她深情地給了他一個擁抱，輕聲說：“相公，辛苦你了，再等我最後一下。”說罷，她原地盤腿坐下，向雲舒投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雲舒不再猶豫，在她身前盤膝而坐，對掌將神識向她體內傳了過去。

    

    有了第一次在王大同身上的摸索，這次雲舒熟絡的許多，順利地達到了眉心存放壽元的地方。靈識化為白色的尖刺，向著壽元的外殼刺去。

    

    童欣一聲悶哼。一切，開始了。

    

    很快外殼就被刺穿。靈識將壽元導出，化為一個紅色光芒的圓球。

    

    一年，兩年……十八年，十九年……二十年……

    

    殼內再也流不出什麽了，被刺破的外殼也沒有如同上次一樣愈合，反而不再散發光澤。二十年壽命散發著奇異的光芒，靈識包裹著它退了出來。與此同時，童欣身子一歪，倒下了。

    

    雲舒睜開眼睛，眼前已是一個毫無生命力的軀體。

    

    她起身，從腰間的乾坤袋中拿了個玉盒，把壽元放進去，又裝進了乾坤袋中。然後，和王大同一起屏息看著雲舒的身體。

    

    慢慢的，一個淡淡的身影在空中顯現，化成了童欣的樣子。她閉著眼，若有若無地漂浮在空中。

    

    “雲婆婆，她沒事吧？”看童欣遲遲不睜眼，王大同很是焦急。

    

    雲舒沒說話。她心裏一樣沒底。隻能緊緊盯著童欣的變化。好在這個身影慢慢凝實，過了一會兒就睜開了眼睛。

    

    “相公……雲婆婆……”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

    

    “欣兒，太好了！你醒了！”王大同和雲舒總算鬆了一口氣。

    

    童欣舉起手，好奇的觀賞自己剛剛凝實的身體。她一聲驚呼：“我，我的手！”

    

    雲舒的心一下子又吊了起來，生怕又出了什麽簍子。

    

    “相公！我的手，不是潰爛留疤的樣子了！”童欣驚喜的叫道，立刻撫上了自己的臉，雖然沒有溫度，但是她感受到了光滑。

    

    “我的臉！我的臉也恢複了！”童欣掩著麵，竟然喜極而泣。

    

    雲舒反應過來，她的確變回了生病之前的樣子。王大同也恢複了模樣，想來是人為更改了壽命，並不影響化為鬼魂的樣子。

    

    王大同比雲舒反應還慢。半晌才轉驚為喜，衝上去抱住童欣。

    

    童欣趴在王大同懷裏，竟是放聲大哭：“嗚嗚……我變回來了，嗚嗚……太好了……不然我可怎麽見人……太好了相公……”

    

    雲舒表麵不動聲色，心裏翻騰地厲害。死都沒哭，恢複容貌卻哭了。原來這個姑娘，隻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安撫王大同和自己。正當好時候的姑娘，怎麽可能不在意自己的麵貌。不知道這兩月有餘，這個可憐的姑娘，不露痕跡的心裏獨自發生了怎樣的絕望和掙紮。此番意外恢複容貌，才敢放肆地表現出來。

    

    王大同也簌簌流下淚來，倆人抱著誰也不撒手。雲舒挖了他們腳下一坯泥土，然後悄悄離開了，又進了屋子尋了幾味草藥，到屋前空地練起了丹藥。

    

    雲舒煉丹的時候，半天不見蹤影的小蘿卜又出現了。他顯得很拘束，隻敢在雲舒附近待著。

    

    “你剛才去哪兒了？”雲舒發問。

    

    小蘿卜拘謹著眉頭，還有些惶恐地瞟向王大同二人的方向：“我變回人參了。”

    

    “怎麽了？”

    

    “第一次見到死人。我害怕。”小蘿卜緊緊攥著雲舒的衣袖。

    

    雲舒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