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綺筠這一睡就是三天，藥石罔效的結果就隻能等她自己醒來，在她醒來後，第一時間玄天靖就給她下了禁武令，習武本是為了讓她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讓她好勇鬥狠，她在苦境一共和人動手三次，第一次是屠了紅樓劍閣部署，第二次是被玷芳姬追殺，第三次是接了藺無雙一掌。雖說第三次有玄天靖功體護身，可現在想想，根子應該是在第一次對紅樓劍閣出手時便埋下了。她要是想順利等到蒼和赭衫軍幫她修複心脈，就別再拿自己小命糟著玩。

    “綺筠，你這是……怎麽了？”

    風采鈴疑惑地看著愁眉苦臉從窗戶溜進來的香綺筠，才清醒沒兩天就想著往外溜？她是真喜歡上玩命了？她來替換下兩天沒合眼的玖夫人，隻是出去取煎好的藥這麽回功夫，怎麽就讓她溜了。

    “噓，彩鈴，別被我爹娘和那四個家夥聽見。”她躡手躡腳地溜回床上坐好，滿眼怒火仇恨地盯著風采鈴手上的藥：“求你了，放過我吧，我已經吐一輪了，這兩天喝的藥快趕上我過去那麽多年的數量了，又沒用，不過是騙騙嘴，求你替我倒了吧。”她方才溜出去就是跑去吐，換成誰從清醒到現在一天三頓加下午茶宵夜這麽喝藥都受不了。

    “嗬，你也知道是騙騙嘴，安玖夫人的心，那你當初為何要玩命玩的那麽開心。”風采鈴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倒是不再讓她喝藥，打開窗戶順手倒進了窗外的花叢。

    “噓噓噓，這個話題也不要談，被我爹娘聽見又是麻煩。”香綺筠一把蒙住風采鈴的嘴，把她拽到床上坐下：“好嘛，我知道我暫時是出不去了，那四個家夥把大門口守的蚊子都飛不進來一隻，反正我也沒打算再亂跑，那你總得給我找點事兒幹啊。讓我看看你最近恢複的怎麽樣。”香綺筠輕輕揭開風采鈴的麵紗，見她麵上的傷口疤痕顏色比起先前更加深刻，黑的嚇人，反而放心：“看來毒素已經全部順著你原先的傷口拔出，再過三天毒疤脫落，到時候再敷另一種藥，恢複麵容指日可待。”每次看到她的傷，香綺筠都為風采鈴的行為升起一股冷汗，根據風采鈴的說法，她在打碎的酒杯上塗了加重傷痕的毒藥，這才導致麵上像是被燒過一樣，從她自毀容貌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想過能有機會醫好自己的臉。最讓香綺筠心驚的，便是風采鈴根本不會武功，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答應崎路人自毀容貌，這得是有多絕望，真是造孽。

    “對了，彩鈴，你要不要習武？”香綺筠話鋒一轉，問道。風采鈴一愣：“習武？為何你突然這麽問。”燈蝶命她化身朱雀雲丹之時，便有刀獸劍禽保護，雖是博覽天下群書，卻是自身從來沒有接觸過武學，如今被香綺筠問起，有些猶豫：“就算我想學，以我現在這樣，不會太晚麽。”

    從床上跳了下來，香綺筠其實早就不想再在這個床上躺下去，要躺廢了：“放心吧，你看我這個樣子都能習武，你一定能學會，不過還是看你自己選擇，如果你想學來自保，我就去給你找本秘笈，要是你不想學呢，我就給你找幾個貼身護衛，集境雖然比苦境好點，但也要開始不平靜了，我可不想等到你和丈夫兒子重逢的時候你有什麽事，到時候苦境第一人還不得找我這來興師問罪啊。”她並不避諱在風采鈴麵前提起素還真和素續緣，這些事是不可逃避的，每一件事情必然有其因果，想成為素還真背後的女人，並不是那麽簡單而已，怕是當風采鈴用情至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過無數個可能會發生的預想。一想到這裏，她就更想替風采鈴把崎路人胖揍一頓，盡管嚴格來說造成這一切的起因都在於當初的天蝶盟的大罪魁禍首燈蝶。

    捉住香綺筠的手，風采鈴勾起了嘴角，露出笑容：“如果我不能放下對崎路人的恨意，你就算殺了我，以你的能為，也沒有人會知道，但是你沒有這樣做，因為你是一個正直的人。”應該說是一個集各種矛盾體於一身的人。正直，護短，桀驁，謙和，冷靜，衝動，各種相對立的性子綜合在她一個人身上，卻是一點也不突兀。如同她所說，如果香綺筠把她殺死在集境，或者先前在苦境就先下手為強，斷絕自己向崎路人尋仇的可能，那就算是素還真來了，也不可能察覺半分。然而她沒有這麽做，而是隻讓自己慢慢解開心結，說到底，終究是因為各種不同的立場，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麵，然而香綺筠原本可以置身事外袖手旁觀，卻心甘情願卷入這場爛攤子，隻因為崎路人是他結拜兄長。這種重情義的性子，的確讓人感慨。

    “哎呀，什麽正直不正直，這種形容詞對我來說不適合吧。”香綺筠罕見地有些臉紅，要說正直，太君治才是一本正經的正直的人吧。她確實沒有思考過殺掉風采鈴的可能，因為她從一開始就認定是崎路人的錯，所以才想要用各種方法補救。

    “說起來，我對你和素還真的故事很感興趣誒，要不要說來聽聽。”那可是苦境大名人，能讓對方拜倒，風采鈴的手段也可見一斑，讓人忍不住想要八卦啊。

    “沒，沒有什麽好說的啊。”風采鈴臉上有些發熱，想到不夜天的一杯酒，好像連麵上的傷疤都燙了起來。她越這樣，香綺筠就越好奇：“說嘛，要不我們交換，你說說你和素還真的故事，我給你找一本絕對能打的崎路人滿頭包的秘笈，然後把我那個腦袋壞掉的困起來送你麵前，隨便當沙袋。”

    你這是為了聽八卦，把你的結拜兄長豁出去了麽。風采鈴目瞪口呆地瞅著她，這話都能說出來，看來這孩子是真憋瘋了。不過這個交換條件的確有點心動，既然她此刻身在集境，那就先不要去想苦境的事了，人總不能一直被不好的回憶困住，多想想那些美好的回憶，再想想以後的重逢，相信時間並不難過去。

    喔喔喔，一杯下了藥的酒，放翻了苦境名人素還真，一夜暴擊中獎珠胎暗結誕下了素續緣。

    香綺筠呆呆懵懵的樣子著實是千年罕見，她看著風采鈴的樣子仿佛看到了神。她再離經叛道都沒想過真的會有人用這種方法，這種飛蛾撲火一樣為了追逐美好回憶而燃燒自己的做法……她真的是甘拜下風。

    被香綺筠的表情弄得有點手足無措，但是並沒有從對方眼中看到對她這種做法的鄙視，有的居然隻是佩服，風采鈴越發搞不清楚香綺筠的大腦構造究竟是怎樣，眨眨眼睛，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對了綺筠，那日你昏迷之後，破軍府的軍督抱著你回房間，一直到玖夫人來，過了很久他才把你放下，玖夫人也並不在意他的舉動，這麽說來，你和破軍府軍督之間……”

    “我和那個萬年冰山死娘受之間什麽都沒有！”這反駁來的有點快，快的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所以話一出口她的臉就徹底紅成了山楂果。完了，按照風采鈴的說法，那個死娘受抱著自己，還被她和玖夫人一起看到，指不定被太君治和弑道侯也看到了，她可以提著頭保證，就算她再說自己和燁世兵權之間沒什麽，也沒人信了。最多隻能說是沒有發生過什麽事，但是之間有沒有事兒……瞎子也能分辨出來。

    “不，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香綺筠總覺得自己有越描越黑的感覺，臉上的顏色從淺紅到深紅再到淺紅轉了一個圈，她終於還是歎了口氣，有的話她沒法對玖夫人說，但是對風采鈴說說倒是可以，畢竟玖夫人是她母親，會有所顧忌：“好吧，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但是……在我確定自己能恢複正常之前，我是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的。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哪有什麽談情說愛的資格，倒不如趁著還有時間，幫他把該做的事能做多少做多少。能有現在的結果我已經很開心了，至少在他心裏，不是隻有一統集境這件事。”她太清楚燁世兵權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是他成為現在這樣的誘因。當年她墜崖之後，他一己之力打上東集，生扛三宮六院十八樓，雖以一身武功震驚東集，可自己也是浴血而戰，若非聞訊趕來的香獨秀太君治弑道侯出手，隻怕他當年便要折損在此。從此之後他一反火爆舊態，在追尋武學和強權的道路上一走不回頭。這也是為什麽當年她自崖底歸來後，與燁世兵權長談一個下午，怒掀書案自此和東集勢不兩立手段強硬的原因。

    也正是因為從那件事之後，她和燁世兵權之間的氣氛就變得……各種怪異。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痊愈，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所以她根本不敢往那個一直想要的未來去想。八成燁世兵權是在等她自己打開心結，然而這心結是無法打開的，結果隻有兩個，要麽她能打破蒼和赭衫軍的封印，期待兩位師兄能徹底救她，要麽……壓在心底一輩子，至死方休。反正離開她，燁世兵權也能活，他不是兒女情長的人，有集境這個擔子在他身上，他就不會輕言放棄。

    “我隻能這個樣子繼續走下去，所以我才想替崎路人做點什麽，他對你的錯誤看法，導致你容貌被毀，夫妻骨肉分離，我不想你一輩子這樣，所以把你帶來集境，幫你恢複容貌，讓你留在苦境，是因為素還真現在處在亢龍有悔自身難保的陌路，如果你在，反而會對他造成困擾，素續緣還是繈褓中的嬰兒，有高人相助，自然會有辦法逢凶化吉，但你不會武功，無法自保，一旦走到不可回頭的路上，就真的沒有辦法彌補這個遺憾。當我確定你能在苦境那個亂七八糟的環境裏安然自保時，我自然會送你回苦境與他們團聚，你也不想成為素還真的負擔吧。”

    “我明白，在所有人都懷疑我對素還真有所企圖，擔心我對素還真造成影響，被人抓住成為人質，成為他的拖累，擔心我會對素續緣成長造成影響時，隻有你是從我的角度來思考，不願意讓我因為素還真和續緣的緣故遇到危險，因為崎路人對我的看法導致我自毀容貌，而感到憤憤不平，我相信，如果不是因為他是你的結拜兄長，可能你會比我還要憤怒，但如果他不是你的結拜兄長，我也不會因此結識你。所以……這段仇恨，就像你說的，我等著以後你幫著我，我們一起揍他一頓，讓他親口對我道歉就好。”若是夫妻母子團圓，容貌恢複，一切都可以揭過去。

    “多謝……”香綺筠轉過頭去，閉上眼睛，風采鈴笑笑，伸手摸摸她的頭，順便抹掉了她臉上的淚：“好啦，我不該問你和破軍府軍督的事，說起來這話題也是我引起的來的，作為賠禮，我去替你向玖夫人求情，解了你的閉門禁令如何。”

    “好，這是你說的，我等你的好消息。”用力抽了一口氣，把腦子裏有的沒有的全都轟走，她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香綺筠，這種小兒女姿態，不適合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