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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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又是三年,這是……最後的三年。”
“王權,這就是王權?嗬嗬嗬嗬,可恥,當真……可恥啊……”
“母親,從今以後,孩兒隻能將您的靈位帶走,這一片葬身之所,卻是不會再歸。若您在天有靈,便看著孩兒,如何一步步,將淩辱賜予吾等之人,踩在腳下。”
五年的驅逐,六年的淩辱,三年的囚禁,又是三年的解封,這罪惡之地,已不再有人記得一個卑微渺小的名字。
剝去了本就微薄可憎的榮耀,留下的,是苟延殘喘的身軀,不言放棄的掙紮,活在最邊緣,隻為活下來,歸去,以恨,奪天。
即便是如此遙遠的所在,依然可以看到最頂端的巍峨宏偉,那裏,埋葬著多少醜惡。不要急啊……總有一天,這些罪惡,會有人清洗,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麽?
無盡的黑暗之後,總會得來應有的天明之時,而天明之時的期限,是永久還是短暫,卻僅僅隻在人心的抉擇。
“少爺,為何此番雅苑年試,少爺要挑選這蒼沼罪地?”
書童打扮的少年,謙謹地問向自家少主,他不明白,為何以少主出身,竟會在年試中主動請纓這連貧士林都罕有人願前往的罪惡之地。
“有些事,總要有人做,好勇鬥狠雖是無謂,但能為人所不能為之事,也是對自己的磨練。”
不看盡所處之地全部風貌,又怎知是否能有自己未來。
“依照規定,接下來的試煉,已不是你所能陪同,就在此地之外等候便是。”紫衣華服的少年淡淡地道。此地本就是慈光之塔三大惡地之一,莫說秀士林,就算是出身貧士林的學子,也很少有願請纓來此的。此地充斥著肮髒,罪惡,恐懼,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負麵情緒,都能在此地的人事物中表現出來,來這裏的,若非罪大惡極或遭遇流放者,便是如同他一般想要挑戰自身極限的人。而這種事,向來是出身貧士林的學子才願意做的事,唯有行常人所不能行之路,才有可能被特選破格升入秀士林中,改寫自身命運。
這片罪地,是連永晝的光明都遮擋不住的陰暗,從踏入這塊土地起,便能感受到透骨的寒冷。
“這樣的所在,這樣的地方,是你這樣的人,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嗎?”
“你,怨恨嗎?不忿嗎?技不如人,死無埋怨,要恨,就恨你這副與吾相同的皮囊,吾在此蟄伏修行多年,今日,卻是你自己送上門來。”
“你這眼神,倒是怪異,是你受不住誘惑,死,又有何不甘?這世界是公平的啊,活著,什麽都沒有,死了,一樣什麽也帶不走。”
“阿娘,你說……對嗎?”
不瞑目的屍身被推入幽暗的泥沼,再不複存在,鮮血,順著唇角落下,癲狂的神態,抽動的肩膀掩蓋著無聲的笑,而後被劇烈的咳嗽替代,這具身體,早就垮了,如非深埋怨恨的意誌支撐,隻怕連現在都活不到。想報仇,要報仇,那便……活下去,再痛苦,也不能停。
這身為慈光之塔三大惡地之一的蒼沼罪地,是地處詩意天城與慈光之塔交接的罪惡之地,可此地深處盡頭的沉沼,是連這些凶人都不敢探尋的,傳說,沉沼深處藏有惡魔,每每誘人於無形之時,凡是深入沉沼中的人,無不化做虛無,就此在這世上失去了蹤跡。從沒有人見過惡魔真正的樣子,隻是偶爾會聽到聲聲入魂的哀淒歎息,被這歎息吞噬的生命,逐日增加。
隨著紫衣少年不斷的深入,擊斃了數名或是想要從他身上奪取錢物,或是單純想要殺戮的惡人後,他發覺,心懷不軌的人漸漸的少了,一來是因為他的身手,二來,則是對沉沼惡魔的恐懼。惡人縱然再惡,也對自身的性命格外愛惜。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我,我知道錯了,求你饒我一命,放,放,放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一聲慘叫,出現在紫衣少年眼前的一幕,是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
漫天血紅如雨如霧,明明是極其殘忍的手段,卻硬生生帶出了絕美的景象。
掌銳如刀,一顆頭顱衝天而起,九尺壯漢的身軀轟然倒地,砸起飛舞的塵埃,一腔鮮血迅速染紅了地麵,而取他性命的,竟是一名比女子還要俊秀的少年,隻是這名少年麵色帶有不正常的蒼白,眼神中更是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戾氣。
“放過你?若非你技不如吾,吾落入你手中,隻怕比你這身首異處的下場還要淒慘。”少年語聲幽冷,一身白色衣衫竟是滴血不染,腰間墜有一塊竹牌,昭顯著他出身貧士林的身份。
“想不到有人與吾同樣,選擇此地作為試煉,這位同窗,在下冒犯了。”紫衣少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對方,分毫不受這絲絲血河的影響。
白衣少年不待他說第二句話,未見作勢,人已是攻到他麵前:“你,是何人?”
這人好重的殺氣。紫衣少年半步側身,閃過他的攻擊:“秀士林,無衣。”頃刻間二人已是交換了二十餘招。
“秀士林?”白衣少年停了攻勢,目光落在無衣腰間玉牌,“嗬,倒是吾……呃……”他目中凶光一閃,複而清明,左手揚起,捂住左半麵頰:“你……快走,吾不想傷你,快離開這裏……”
無衣方才注意到,距離這少年不遠之處,竟已有數十具失了生命的軀體,無一不是缺頭少臂,竟沒有一具是完整的。這都是死在他手下的?
“吾以為,吾下手夠狠,你倒是比吾更狠。”
無衣皺皺眉,內心卻是為蒼沼罪地的惡人升起一種名為同情的無力感。今天大概是罪地的倒黴日,他下手清理了一批,又被這貧士林的同窗殺掉了數十人,看來未來數年,此地要清靜不少。
他絲毫不畏白衣少年身上異狀,起手揚指,搭在他腕脈之上,眉頭一皺,這人體內真氣怎地如此混亂,難怪他顯得神誌混亂,隻怕此地這些被他殺掉的人,正處在此人瘋狂之時。
“做筆交易,吾以將你轉入秀士林中,換你跟在吾身邊如何。”將人按在地上,無衣替他暫時化解了一部分逆衝的真氣,收功之後淡然道。
這是什麽交易?白衣少年怔愕地看著他:“你不怕吾?”
“嗬,吾若是怕你,就不會幫你。”無衣神色從容,什麽沒經曆過,不過是下手狠了些的場麵罷了,不至於嚇到他。
“吾之名,清音渺。”
白衣少年沉默半晌,報出了名字。
“甚好,待此間試煉結束,吾便替你去辦理轉入秀士林之事。”他架起這自稱清音渺的少年,因為被頭發遮擋住了麵部,他並沒有看到對方唇角勾起的苦澀,和眼中複雜的情感。貧士林也好,秀士林也罷,哪裏,都一樣。他隻是……天不收地不收的一縷殘魂,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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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你其實是取代了原本那位真正的清音渺,從貧士林轉入秀士林咯。”
臥在她那張金燦燦的招牌臥榻上,香綺筠單手托腮,看著‘坐’在她對麵的女子,她沒有玄天靖那麽渾厚的功力,無法在離開法陣之後還能替清音渺維持住臨時凝聚的實體,隻能讓她以靈體的方式待在自己房間裏,是說決不能讓她那個怕鬼的奇葩兄長看見,不然指定嚇死過去。不過好在清音渺也不能離開骨刀一定範圍之內,就某種意義來說,是這把骨刀讓她有了不會魂飛魄散的依附,如果想毀了她,將骨刀毀掉是最直接的做法,不過想破壞骨刀,起碼也得是六弦之首蒼那個層次的人。
“是啊,吾取代了他,取代了他的人生軌跡,取代了他應得的一切,但是吾不後悔,吾也不覺得殺了他有什麽錯誤,四魌界,本就是一個強者生存的世界。”從清音渺的口中出現的四魌界,刷新了香綺筠最新的世界觀。聽她所言,這似乎是一個不存在於四境之中任何一境的空間,這個空間單獨成立,卻又與四境絲絲相連,如果實力足夠強大,便可破境而入,抑或是擁有特殊的穿境道具,比如北集境出產的挪體超空儀,或是東集境出品的穿境儀。
“我也沒說你做錯了啊,不過我給你講你過去的時間,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你附在我身上,對老軍頭做那些事的原因,如果你過去的遭遇不能為此做一個完美的解釋,我還是要揍你。”論記仇的本事,這位大小姐也是一絕,她可不想就這麽輕易揭過這讓自己出糗的一篇兒,別說她現在不敢去見老軍頭,估計老軍頭在破軍府指不定要躲她幾天呢,還好當日隻有將百師,那貨的膽子比卸羽鳳凰要小,否則當天看見那一幕的換成卸羽鳳凰,說不準她要把他毒啞巴了或者宰掉滅口。
清音渺靜靜地看著香綺筠,從對方身上展現出來的活力,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她抬起手,穿過香綺筠頰邊的長發,唇邊揚起足以掀起四境之戰的笑:“吾是真的羨慕你啊……”
羨慕你的性子,若是吾當年有你一半的開朗,或許,便不會有響徹四魌界的上天罪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