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楚柔受難,殃及蓅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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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很快過完了,秋風一吹,滿庭皆落葉。蓅煙艱難的搬著綠菊往涼閣裏擱,原本以為秋天來了該降溫了,結果下了幾天綿綿細雨後,急轉而上的豔陽高照簡直要把所有的花花草草都直接曬死。康熙夏天沒往涼閣裏搬,秋天倒命人收拾鋪蓋睡過去了。涼閣四四方方的通風,廊下從早到晚的垂著竹簾,樹蔭濃密,流水嘩嘩,康熙夜裏也能好好睡覺了。

    蓅煙躲在廊間吹過堂風,她頭昏目眩,感覺自己中暑了。但事兒沒做完,她也休想一直歇下去。喂魚司的海蓮、婉容跟著到涼閣當差,其她人依舊在遠處。婉容在給剛搬過來的魚缸換水,烈日炎炎,一身衣裳都被汗澆透了。

    海蓮笑道:“果真清水出芙蓉。”細細看去,婉容穿著夏衫薄裙,是喂魚司特製的宮服,衣衫貼在周身,勾勒出平素根本看不出的腰身線條。蓅煙坐在橫凳上瞧著,果真美豔動人,使人無法移開目光,心裏不禁想:若她沒有進宮服役,大約已經嫁到富貴人家做福晉了。

    婉容一身又是汗又是水,黏黏糊糊,煩悶得很。聽著海蓮的調笑沒覺高興,反而生了怒意,“別站在那兒幹瞧著,幫我提兩桶水緊要。皇上去慈寧宮請安快回了。”

    蓅煙隔著竹簾問:“要不要我幫忙啊?我的事兒做完了。”

    “我可不敢支使你!”婉容語氣頗衝,似乎對蓅煙有一股怨氣。蓅煙淡淡一笑,“不敢支使就甭支使唄!”反正有康熙給她撐腰,得罪誰她都不怕,確實有些囂張。

    蓅煙扭身進涼閣,小顧從暗處跑來,耷拉著臉賠笑,“姑奶奶們,怎麽了?”海蓮噘噘嘴,示意小顧不要多問,“你去茶房提兩桶涼透的滾水過來。”

    小顧應了一聲,麻利去了。

    院子裏宮人們忙忙碌碌,海蓮壓低聲音道:“你跟蓅煙較什麽勁?她如今是什麽人你不知道麽?”婉容一下子火氣衝到了頭頂,張口就罵:“她什麽人?她成什麽人了,不就是鮮花司的宮女麽?在北五所是掃街宮女,西暖閣是喂魚宮女”

    海蓮連連噓了幾聲,左右看看,蹙眉道:“好了好了,算我狗拿耗子瞎操心!”

    婉容還想再說,海蓮提起水桶就往外走,“我去茶房提水。”婉容看著海蓮的背影,又看看躲在陰涼處一臉閑適的蓅煙,怒不打一處,恨恨道:“放心吧江蓅煙,有你好受的!”

    夜裏婉容去惠妃房裏說話,提及蓅煙,她又嫉又怨,倒是惠妃安慰,“你管她做什麽,她越囂張越好呢,越招人恨。你好好管著自己的身子,胭脂水粉的不要省,少了再問我要。秋末選秀,我想法子在皇後跟前提一提你。”

    婉容頓時喜笑顏開,“婉容謝謝惠主子。”

    隔著兩日,天氣稍涼,皇帝想帶著太皇太後、太後去景山遊玩,乾清宮的宮人開始拾掇包裹物件,小桃紅忙得腳不沾地,喊住蓅煙,“你去敬事房找吳公公拿樣東西,你就說是我要的,一說他就知道。快去吧。”

    蓅煙應了,飛快跑到了敬事房。

    敬事房主管太監和宮女的獎懲,蓅煙在裏頭是吃過幾回虧的,此時大白天過來,仍覺陰森恐怖,惦著腳隻想快點把東西拿到回乾清宮。還是乾清宮亮敞幹淨。

    進了偏屋,同裏頭的宮人說了,吳公公從昏暗無光的巷子裏走來,堆著笑臉問:“小桃紅真是客氣,我正打算親自送過去呢。”蓅煙也沒問是什麽東西,提起吳公公手中的木盒就走。可能是從陽光底下走進房中,眼睛還沒適應,隻覺到處都是黑乎乎的。她絆住小矮凳打了個趔趄,撞在長桌邊,桌邊放著一朱漆盤子,盤子被打翻了,綠頭牌摔了一地。

    老太監尖著嗓門大叫,蓅煙腦中卻轟隆大響,像是有火車開過。

    綠頭牌上用蠅頭小楷細細寫著平妃、惠妃、容妃、宣妃、張嬪旁邊擱著兩張白條,白條上寫著幾月幾日,誰誰誰侍寢之類的話。蓅煙隻能看懂大概,心卻像掉進了冰窟裏,連膝蓋撞紅一大塊也絲毫不知疼痛了。她麻木得如同一塊石頭。

    明明知道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明明知道他可以擁有所有女人,也值得被任何女人所擁有,可當現實剖開在麵前的時候,還是鮮血淋漓。

    她恍恍惚惚的回到涼閣,“咚”的一聲暈倒在廊間。

    小桃紅連忙叫人把她抬到房間,請來醫女說是中暑了。婉容在那冷笑,“今兒整整一日,她就往太陽底下走了一趟!竟然中暑了?!可真金貴!”

    不知是誰在禦前多嘴,總之康熙很快就知道了。他夜裏悄悄過來看她,蓅煙對他有氣,撇過臉望著窗外。康熙問:“聽說你沒有吃晚膳?朕給你拿了兩包點心。”

    蓅煙一眼都沒有瞟他,說:“拿給宣妃去吃吧。”

    康熙聽她話裏有話,揮手讓兩個小太監帶shàng mén出去。康熙細聲細語問:“怎麽了?宣妃找你麻煩了?”把她留在身邊而沒有直接丟到後宮,就是為了自己能看著她管著她,出了事可以替她擋著,有時候後宮位分不高的小主過得還不如禦前的宮女。後宮的規則,沒有人比康熙更清楚。深得寵愛的女子,明裏暗裏總會有人算計著惦記著。

    蓅煙眼圈兒紅紅,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

    她說:“不是你掀了她的牌子麽?”

    康熙一愣,眼中露出火光,慍怒道:“你打探朕?宮裏的規矩你不知麽?打探朕的行蹤罪可至死!”此話乃火上澆油,但康熙一發威,自有一股帝王氣勢,把蓅煙的脾氣給硬生生壓了下去。天知道,整個大清朝大概也隻有康熙真正的包容著蓅煙。

    蓅煙弱弱道:“我在敬事房摔了一跤,不小心打翻了綠頭牌看到了冊子”她一邊說一邊生氣,又是委屈又是難過,眼淚嘩啦啦的,片刻間就滿麵淚水。康熙見她哭,忍不住坐到炕邊,把她的頭攬進懷裏,微聲細語道:“朕是皇帝,綿延子嗣乃大清社稷”

    那些大道理蓅煙如何不懂,但她就是生氣嘛。一想到每天晚上他會和不同的女人在內殿的龍榻裏翻滾,她就止不住的胃裏犯惡心,簡直再也不想進他睡覺的地方了。

    秋意稍涼,康熙帶著太皇太後、太後、皇後、平妃、容妃、宣妃等人去了景山看秋景。因鮮花司的事兒多,蓅煙沒有安排在隨扈的宮人裏。蓅煙也不想看到康熙和他的女人們卿卿我我,眼不見為淨,挺好的,就沒有跟著去。

    宮裏隻剩惠妃和張嬪、博爾濟吉特氏三位後宮小主,惠妃位分最高,故而張嬪每日都會往延禧宮給惠妃請安。一日,楚柔捧茶時,腳邊不知被誰給絆了一腳,把滿盅的茶水都潑在了張嬪身上。張嬪燙到失去理智,往後退時撞上了木凳角,痛到動了胎氣。

    惠妃二話不說,直接命人把楚柔送進了慎刑司。

    楚研跟著皇帝去了景山,絲毫不知宮裏情形,蓅煙亦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楚柔被關了。她急匆匆跑到慎刑司,慎刑司都知道蓅煙的來路,當日她關在這兒,可是皇上親自領回去的。故而看守之人給了她幾分薄麵,讓她進了小黑屋探望。

    楚柔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見到蓅煙想哭都沒有力氣。她氣息奄奄道:“蓅煙,我姐姐呢,你去告訴我姐姐好不好?”任何時候,隻有楚研才是她最信任最依賴的人。

    蓅煙道:“她隨扈去景山了。到底怎麽回事?”

    楚柔抽抽搭搭的邊哭邊說,蓅煙知道大半,寬慰道:“宮裏沒有張嬪娘娘小產的消息,想必是沒有大礙,你安心在這呆著,我會想辦法救你。”又從袖子裏掏出兩隻饅頭塞進楚柔手裏,便轉身去了。楚柔狼吞虎咽,哽住了喉嚨,想起自己爭強好勝,到頭來被主子彎彎手指就懲處了,頓有心灰意冷之感。撐不住,又哭了起來。

    蓅煙性格急躁,直來直往,在陰奉陽違的宮裏根本就處不好關係。如果沒有康熙在背後耕耘,她早死一百遍了。此刻楚柔出事,康熙不在宮裏,她當真不知道可以找誰。

    幸而北五所還有幾個好友,雖然都幫不上多少忙,但總能想想辦法。

    若湘一聽到消息就來找蓅煙了,蘿兒、暮秋也跟著來了。幾個姑娘嘀嘀咕咕半天,跟無頭的蒼蠅似的,沒有半點法子。蓅煙沒有康熙在背後撐腰,平素也沒有注意經營,禍到臨頭,才發現自己無能又無力,失去了倚仗連條狗都不如,隻能仰頭接受命運的責難。

    次日蓅煙去慎刑司探望楚柔,發現她被用刑了,趴在小黑屋的木板上一聲不吭,連shēn yín都沒氣力。蓅煙除了哭,沒有一點辦法。

    蓅煙硬著頭皮去求婉容,平素兩人關係不好,麵和心不和,蓅煙原本並未抱多少希望,卻不料婉容竟然道:“我已經替你求過惠主子了,大家都是宮裏的姐妹,唇亡齒寒,理應相互關照”沒等蓅煙道謝,婉容又接著說:“但惠主子也沒法子,事關龍嗣,誰也拿不定主意。昨兒夜裏平主子回宮裏,一切還得看平主子怎麽說。不如我陪你去求求平主子罷。”

    蓅煙想也沒想,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