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永別了。玄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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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妃借故回宮,完全是為了掌控大局。事情一環套著一環,蓅煙根本沒來得及想清楚,便已跟著婉容到了平妃跟前求饒。平妃性子爽利,有後台撐腰,做事情不像惠妃她們畏手畏腳。沒等蓅煙開口,平妃先說:“聽說你很想出宮?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要麽離開皇宮回長沙,要麽眼睜睜看著楚柔被打死。”

    回長沙,一直是蓅煙的夢想,她穿越的地方就在長沙。想穿回21世紀,大概隻有回到長沙才能想出法子。她本來就是土生土長的長沙人,穿回清朝才第一次到北京。

    蓅煙沒有怎麽權衡利弊,在回答的那一刻,她的腦子裏隱隱的閃現過康熙的眉眼,但她沒有猶豫,便斬釘截鐵的回道:“好,我回長沙。但你記住,如果楚柔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平妃倒是喜歡她的氣性,眼中多了分尊敬,“你放心,我赫舍裏斯怡說到做到。”

    蓅煙垂下眼瞼,從地上站起,接著道:“我去景山和皇上道別。你也放心,我江蓅煙也會說到做到。”婉容正要訓斥蓅煙失儀,卻聽平妃笑道:“我允你去景山,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在皇上麵前說話做事都要小心些,否則我保證楚柔活不過三日。”她說話悠悠然,令人寒心刺骨,毛骨悚然。

    夜半時分,翊坤宮的涼閣仍然亮著燈火。

    平妃一身寢衣,懶懶歪在床頭,簾幕卷起,惠妃坐在外間炕上說話。

    惠妃道:“其實您不必特地回一趟宮。有我在”

    平妃青絲鋪肩,臉上彌留著淡淡的稚嫩之氣,她桀驁道:“畢竟是醃臢事,多一個人撐腰,也能給惠姐姐壯壯膽不是。此事事關重大,一定要趕在皇上回宮前處置妥當,且要讓任何人都挑不出刺兒。有我在,你隻管放心大膽的下手。出了事自然有我擔著。江蓅煙回長沙的馬車可備好了?”

    惠妃年紀比平妃大,氣勢卻弱了三分,她道:“皆已安排妥當,你盡可放心交與我。”

    平妃頷首,“夜深了,你去吧。”

    “是。”

    蓅煙在景山別苑裏等了康熙兩個時辰,待黃昏日下,才見康熙與臣子說說笑笑回來。蓅煙從暗處走到明處,輕聲喚:“皇上。”

    康熙吃驚,到底是歡喜的笑了,眼睛裏透著異於平常的喜悅,又有點甜蜜的味道。臣子們都停下步子看著,康熙走到蓅煙麵前,“你怎麽來了?”

    蓅煙望望康熙身後黑黑壓壓的人群,欲言又止。

    康熙擺手讓眾人退下,周圍隻剩二人,夕陽已完全沉落,楓葉被夕陽暈染成血紅色。

    蓅煙道:“辛者庫遣我來景山送沐浴用的鮮花。”

    她忍不住哽咽,很勉強的忍住才說完一句話。康熙聽著別扭,還想再問,蓅煙猛地撲進他懷裏,像是溺水的人,緊迫的攢住他的袖口。

    康熙心尖上一軟,拍了拍她的背,“怎麽了?有人欺負你了?說給朕聽,朕給你做主。”

    蓅煙含含糊糊嗯了一聲,“沒事。”

    她倚在他的懷裏,望著遠處的霞光漸漸歸於灰暗,沉沉夜色如一張大網鋪天蓋地而來,她的心也悲慟到無法呼吸。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肩膀,繁複的紋路剮得人疼。

    蓅煙說:“我想你了。”

    康熙環抱她的臂力緊了緊,笑道:“朕後日就回宮。你要不要留下?”

    蓅煙頓了片刻,道:“嗯。”

    從別苑出來,下了景山,已有馬車在路障處候著。平妃說話算話,應該說皇後說話算話,並未打算要蓅煙性命,況且她們也不是那麽狠毒的人。蓅煙上了車,最後望了一眼景山,月色迷離,如同第一次見到康熙的那晚。

    蓅煙眼淚雙流,在心裏暗暗道:“永別了。玄燁。”

    過了三日,康熙方知道蓅煙找不見了。這三日裏他幾乎沒有睡覺,連夜開會,商議如何對付吳三桂。就在蓅煙離開的那天晚上,平西王吳三桂在雲南、四川發動叛亂,攻陷了成都。

    等康熙發現之時,一切皆已晚了,康熙知道是皇後搗的鬼,旁人沒有權利、也不敢瞞著他趕走蓅煙。皇後乃厲害角色,早已求了太皇太後做靠山,皇帝還未發威,就被太皇太後壓了下去。太皇太後是這樣對康熙說的,“皇後乃六宮之主,若一介宮女都懲戒不了,如何幫你護住這大清江山?她是皇後,甭說是鮮花司的宮女,就算是平妃、容妃、惠妃、宣妃倘使她不喜歡,照樣有權趕出宮去!懂麽?”

    康熙無話可說,也沒有時間說。雲南、四川各城各縣被攻陷的消息不斷傳來,令他已經沒有任何時間去思考旁的事。直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平西王吳三桂、靖南王耿精忠先後奏請撤藩,康熙被扼住的脖子才真正的喘了一口氣。

    蓅煙回到長沙家中,方知道父親根本沒有兌現承諾善待母親,更別說扶正做大老婆。母親病重躺在床上,連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平素隻有一個老婆子送來三餐和茶水。蓅煙被送回家後,這種待遇有增無減,在江無眼裏,蓅煙這個女兒根本不是親生的,隻是賤婢生下的一隻狗一隻貓,任憑她自生自滅,與自己毫無幹係。而且更過分的是,父親江無在蓅煙頂替嫡女江蓅玉入宮後的第二個月,就新娶了同僚的女兒做繼妻,去年生了小兒子江蓅寶。

    蓅煙跑去與父親對峙,“你怎麽說話不算話?你答應過我,我替江蓅玉入宮,你扶正母親做大夫人。現在倒好,母親病成那樣了,你”

    “姐姐不叫姐姐,直呼名姓成何體統!”

    江無怒吼,擺出威嚴家長的樣子。他旁邊坐著新婦江夫人,江夫人大約二十來歲,總之比蓅煙大不了多少。她唯唯諾諾,坐在江無身側,一聲不吭。

    江蓅玉從外麵走來,笑嘻嘻跑到江無麵前,“爹,我看上了一匹新料子,你給我買!”

    江無臉上的怒意消失大半,“再過兩個月你就要過門了,不要總往外麵跑,被何家的人撞見,成何體統!”才說到何家,就有小廝飛奔而來,遞上一張帖子,“老爺,何少爺求見。”

    何少爺?難道是何家小兒子何子燁嗎?蓅煙見過他,剛穿越到清朝那會,何子燁常常找她玩,還曾帶她去街上吃喝玩樂,有一陣,甚至有意無意的說要娶她。蓅煙當時一心想穿回21世紀,自然是沒有給他任何遐想的機會。然而沒想到,她才走不到兩年,何少爺就跟江蓅玉訂親了!江蓅玉一聽何公子求見,惦著小腳提起羅裙就往後院躲了。何子燁三步並兩步的跑來,一見蓅煙,整個人就變了個樣子,滿臉神魂顛倒失魂落魄。

    何子燁悻悻抱拳,“江大人好。”

    “您來得正好,前頭吳知事送了幾本好書給我,你拿去看。”江無邊說邊起身,見蓅煙立著未動,氣不打一處,“沒見我有客嗎?快回房去!”

    江夫人朝江無福了福身,扶著丫頭離開。

    蓅煙兩眼冒火,卻無可奈何,隻能甩袖退下。她回到房中,與母親說了一會話,覺得眼前躺在病榻上的小女人實在可憐。幼時與母親一並賣給江家做仆人,十三四歲之時糊裏糊塗的跟少主人睡了,十六歲生下真正的江蓅煙,接著和女兒一起失寵,再未享過半點福氣。而她的下半輩子,可能要永遠的躺在榻上度過。蓅煙最開始還能以頂替江蓅玉入宮做籌碼獲得一點點的優待,可如今被皇後直接趕回長沙,便已失去了最後一點與江無談判的資本。

    何子燁私自尋到蓅煙住的小院落。他站在窗下,長衫飄飄,是少年青澀的模樣。

    “蓅煙”

    蓅煙望著青紗上的影子,冷不丁的推開窗戶,把何少爺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過去的蓅煙對何子燁是怎麽個想法,誰也不知道了,但現在的蓅煙,對他沒有半點曖昧情緒。蓅煙探出頭,笑靨擺在唇角,“何少爺,進來喝碗茶罷?!”

    何少爺躊躇不定,到底是進了屋子,站在牆角邊,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蓅煙從白瓷茶葉壺裏倒出幾點陳年的碎末,用半開的水泡了遞給何少爺。蓅煙母親躺在榻上時有shēn yín聲,她打起精神朝何少爺道:“您快請坐。”

    何少爺問:“姨,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

    何少爺看向蓅煙,窗戶開著,她站在陽光底下,隻見她眼神落在母親身上,一臉的愁色。何少爺客氣道:“好幾次想來看看姨,總是被事情絆住了。”

    蓅煙母親蒼老無力,“多謝惦記著。”

    屋中靜了靜,半響,才聽得何少爺對蓅煙道:“山上的楓葉紅了,你想去看嗎?”他說的山,是指嶽麓山。何少爺就在嶽麓書院攻讀詩文。

    蓅煙是從嶽麓山穿過來的,一直想到穿過來的地方瞧瞧,無奈沒得機會出門,聽何少爺如此說,忙的答應,“你明日來接我。”

    “好。”何子燁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