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無論你到哪裏,朕都給你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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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西暖閣聽聞蓅煙醉鬧皇後芳誕,震怒異常,連暖轎都沒坐,裹了件江綢玄狐皮端罩,急匆匆便往外走。他一路小跑,眼睛裏冒著火星子,倘使蓅煙此刻站在他眼前,說不準會被他生吞活剮。待真到了坤寧宮,一見蓅煙被繩子捆著跪在地上,麵色蒼白,渾身瑟瑟發抖,周圍一堆吐出來的淫物,立馬又沒誌氣的心軟了。
平妃原本打算命人將蓅煙捆去慎刑司,先關押著等皇後芳誕過了再做懲處。她琢磨著這下可算是拿住名頭了,即便皇帝當真要給江蓅煙撐腰,也非得挫挫江蓅煙的銳氣不可。未料驚動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道:“把所有人都拿下,哀家倒想審審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一個個吃了雄心豹子膽麽?竟敢在皇後的壽宴上鬧事。”
倏然間,笙簫鼓樂驟停,坤寧宮冷寂得可怕。
相關人等通通被繩索綁著,跪到台階下聽太皇太後訓話,太後、皇後及眾妃嬪則立在旁側靜默侍立。太皇太後曾見過楚研,遂指著她問:“你是禦前當差的,應該明理,你來說。”
楚研素來膽子小,以前蓅煙同人打架,她都是鑽進桌子底下躲著的那個。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當年北五所的掃灑宮女,場麵和見識都曆練過了。她重重的叩首,又直起身子,眼簾低垂,擲地有聲道:“奴婢是乾清宮奉茶司的宮女楚研,今日宮裏唱大戲,皇後娘娘有旨意,無差事的宮人皆可往坤寧宮聽戲。奴婢與江蓅煙一麵是來給皇後娘娘賀壽的,一麵也是想過來聽聽大戲。方才江蓅煙身子乏力,吐了一口淫物,實乃無心之舉,請太皇太後明查。”
平妃眉梢挑起,凜冽道:“聽說今兒是江蓅煙的壽辰?”
“回稟平主子,是的。”
“你們在給她敬酒賀壽?”
“是”
楚研一聽平妃的聲音就覺心慌,雙手攢著衣襟,大冷的天,滿手心都沁出了汗。平妃走到太皇太後身側,言辭激烈道:“江蓅煙不過是一個宮女,竟敢在皇後娘娘大喜的日子,拉幫結派,夥同各宮宮人在坤寧宮吃酒耍瘋,為自己過壽,此風若漲宮裏還有什麽規矩可言?”
平妃把皇後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皇後隻覺舒坦,坐在鋪了軟墊的黃花梨六螭捧壽紋玫瑰椅裏長長的舒了口氣。太後亦覺此事極不妥當,再者,她幾次有心拉攏江蓅煙而不得,早有心思打壓打壓她的氣焰,遂道:“是該好好懲處。”
宜貴人正想著如何出頭呢,既有機會,自然不肯放過,她大膽的走到太皇太後麵前,屈膝道:“此宮女舉止張狂,不管有心還是無意,皆擾亂了宮中秩序,理應受罰。”
其她妃子忙跟著附和。
太皇太後手裏捏著一串佛珠,她沉思良久,一粒一粒的數過去,方道:“宮裏有宮裏的規矩,江蓅煙傲慢不遜,目無法紀,擾亂皇後壽宴,罪不可恕。來人,把她們通通押去慎刑司等候哀家的命令,哀家要親自處置。”
平妃得意,自作主張道:“此等小事不必太皇太後費心,交予臣妾便可。”此言一出,太皇太後臉色微變,到底沒有發怒,隻是拍拍平妃的手,“哀家是擔心你捱不住”平妃沒聽懂太皇太後話裏的意思,正欲進言,卻有太監吼著嗓門傳唱,“皇上駕到。”
太皇太後饒有意味的看了平妃一眼,“來了。”
康熙來時滿臉的怒意,狠狠的瞪在蓅煙身上,把蓅煙滿是求救滿是期盼的小眼神硬生生給瞪回去了。等他忍著性子給太皇太後、太後請了安,再回頭一看,蓅煙那廂滿臉淚水,麵色寡白如紙,不停地哽咽,跪在地上也就罷了,雙手還被繩索給綁著。康熙下意識的朝她走了兩步,眼中的怒火悄然散盡,變成了無限的疼惜。
他駐足,高高俯視她,“怎麽回事?”
蓅煙強忍住哭泣,抽搭著鼻子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很想吐,頭也暈乎乎的,胃裏也難受可能是前些天淋了雨,生了風寒我一杯酒都沒喝,真沒有耍酒瘋”
康熙看著旁邊還沒來得及清理的淫物,心裏已然明白大半,又是疼惜又是恨鐵不成鋼。但不得不裝出盛怒的樣子罵道:“朕知道你近來身子不大舒服,讓你在屋裏好好修養,你怎麽就不聽?誰讓你來的?誰允許你來的?你就是欠教訓,是該讓太皇太後好好修理你了!朕不管你了!”
他罵她的語氣跟訓斥小孩子似的,一點威嚴都沒有,全是違心的話。可到了蓅煙同學耳朵裏,卻成了一百句“朕不喜歡你了,朕不喜歡你了,朕不喜歡你了”嚇得她六神無主,連哽咽都忘了,眼睛直直望著康熙,淚水跟打開的水龍頭似的往下滾。
康熙回身恭恭敬敬道:“太皇太後打算如何處置她?”
太皇太後心如明鏡,“哀家聽皇上的,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康熙正欲開口周旋,詫然聽見有人大呼:“蓅煙蓅煙”康熙轉過頭一看,蓅煙竟然暈倒了。她原本就小小矮矮的,身子也瘦弱,眼下縮成一團躺在地上,真比那些被主人拋棄的流浪小貓小狗還要可憐。
康熙實在僵持不住了,他幾步走到蓅煙身側,麻利的解開玄狐皮端罩裹住她,將她齊膝抱起,吼道:“太醫!”自打皇後有孕,坤寧宮一天到晚都有太醫和醫女當值,一聽皇帝喊人,太醫還以為皇後出事了,緊趕緊的擠進人堆朝皇後跪去。
皇後語氣清冷,“皇上把人抱進屋了。”
烏雅氏並不知道蓅煙為何許人,她擔心的是楚柔。蓅煙雖然被皇帝抱進了殿中,其她人等卻都還跪著未動,太皇太後、太後、皇後等人也呆在原地未動。烏雅氏想上前與楚柔說兩句話,問問她與皇帝抱走的女子是何關係,問問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她動都不敢動,周圍的空氣如同靜止了一般,每個人都變成了木頭。
平妃突然跪下,委屈道:“太皇太後您瞧瞧,那個江蓅煙可把咱們萬歲爺迷得神魂顛倒了。她不僅裝瘋賣傻搗亂姐姐的芳誕,她還會假裝暈倒討皇上的疼惜,她”
兩名太醫小跑著飛奔而來,跪在太皇太後麵前。
太皇太後問:“如何?”
為首的太醫麵有喜色道:“恭喜太皇太後、太後,那姑娘乃喜脈。”簡單的一句話似五雷轟頂般劈在皇後身上,頓時頭昏目眩,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耳邊傳來劈裏啪啦似的聲響,把眾人說話的聲音全部掩蓋了,她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了。
“可是胎兒生病?這突然暈倒”
“初次懷孕之人常有嘔吐、乏力、頭昏目眩等症”
岫研見皇後臉色不對,忙喚道:“主子皇後娘娘主子”皇後悚然回神,迷茫的眼神一閃而過,旋即便笑了,“快,快去殿中給皇上道喜。”說完,扶著兩個丫頭,強撐著氣勢,領著眾妃嬪走入殿中。她看見江蓅煙躺在自己榻上,皇帝坐在旁邊,用她從未見過的神情替江蓅煙拭淚。他說:“想睡就睡吧,沒事了。”
蓅煙氣息微弱,蚊聲道:“我要回去,我要睡自己的床。”
“好好好,回去。”
康熙草草與眾妃嬪客套了兩句,便抱著蓅煙坐暖轎走了。皇後立刻命人將床榻上所有的寢具連同帷幕、踏板通通叫人換下新的。這張床是中宮才有資格睡的床,即便沾了一絲半點別人的氣味,都能叫皇後發狂。尤其是,一想到江蓅煙曾在此休憩過,皇後便恨得不能自己。
如此鬧了一出,皇後的壽宴變成了宮人嘴裏嚼不爛的閑話,也算是蓅煙正式在所有rén miàn前粉墨登場。從此以後,江蓅煙便成為了所有後妃心裏嫉恨的具體對象。
蓅煙終於躺回了自己的床榻,舒心暖意,胃裏也不翻滾了,頭也不暈了,說話也順溜了。先前康熙急著去坤寧宮找蓅煙,把一大堆大臣撂在西暖閣裏,此時沒時間與蓅煙溫存敘話,分享喜悅,便又要急著離開。
他說:“好好歇著,凡事別動氣,也別囂張,在坤寧宮也有你的不是。”
蓅煙的心思百轉千回,她拉住他的袖口,最終化成一句話,“你還管我嗎?”
康熙撐不住一笑,勾勾她的鼻尖,“那些都是場麵話,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他的唇貼近她的耳垂,呢喃軟語道:“一輩子很長很長,無論你到哪裏,朕都給你撐腰。”
蓅煙心滿意足的闔上眼睛睡覺,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
睜開眼睛後飄進蓅煙腦門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昨兒才滿了十九,今兒就要當娘了?天啊,說好的二十歲之前不生小孩,天啊,這是啥時候懷的孩子?蓅煙滿腦子的疑問以及對康熙滿腦子的不滿意以及憎恨。她在床上揮手蹬腿,惱得大叫。
素兮不知發生了何事,闖門進屋,著急道:“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木兮,快去告訴皇上。”木兮欲要走,蓅煙忽然猛地坐起,平心靜氣道:“你你去告訴皇上,讓他帶個禦醫來,這孩子我是絕對不會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