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夫妻肺片、扒原殼鮑魚、蟹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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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進長春宮後的小半月,蓅煙一直處於忙碌狀態。以前在乾清宮她什麽都可以不管,因為有康熙撐著,任誰都不敢造次。而眼下,她一夜之間成了主子,不說事必躬親吧,總有大大小小的瑣事要請示她。她真心感覺煩,所以越發想不明白大家為什麽爭著搶著要當主子。
伺候蓅煙的一共有六個宮女、四個太監、兩個嬤嬤。六個宮女裏木兮素兮為掌事大宮女,若湘、暮秋為掌事宮女,還有兩個負責掃灑奉茶端菜之類的小丫頭采兒、允兒。另外兩個精奇嬤嬤一個是太皇太後送來的班嬤嬤,一個是太後送來的葉嬤嬤,都說蓅煙有孕,身邊該有兩個知道生養的嬤嬤當差。兩嬤嬤各司其主,又相互製約,天長日久的反而相安無事。
至於四個小太監成二、吳康、小權子、小栗子,有的曾在辛者庫當差,有的則混跡於各宮各司,一個個都是鬼機靈。康熙仔細調查過他們的身世背景,皆清白無勢,與後宮各主子都不曾有過交集,倒可以先用著看看。
眼下宮女太監嬤嬤們通通跪在枕霞閣的花廳,對著蓅煙畢恭畢敬道:“奴才見過江嬪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蓅煙坐在紫檀雕荷花紋的寶座裏,盯著滿眼烏黑的頭頂,從心底深處慢慢湧現出一股說不出來的勁兒,她鎮定道:“都起身吧。”
大家輪流著給蓅煙做自我介紹,從幾時入宮,曾在哪兒當差,主司何職,如此等等足足說了一個時辰。至響午間,又有喂魚司的海蓮、婉容、淑蘭、雅琴過來請安。
她們帶來了喂魚司上上下下湊錢置辦的賀禮幾十條各式各樣的觀賞魚苗。當日海蓮曾幫助過蓅煙,故而在麵前說話時,也帶著幾分底氣,她笑說:“娘娘若有喜歡的魚兒,盡管遣人告訴奴婢一聲,奴婢一定幫你挑好的送來。”接著鮮花司的掌事太監湯珅領著他的徒子徒孫們抱著大束小束的鮮花跪到麵前,討好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若有想戴的想看的花兒草兒,請提前半日告訴奴才,奴才一定緊著給您預備,萬死不辭”
如此,竟然鬧了兩天。
冬夜彌漫著冷霧,長春宮燈火輝煌。蓅煙拉著葉嬤嬤在燈下學繡虎頭鞋,她學得極為認真,一針一線都超過了以往的耐心。葉嬤嬤撚著棉線,比劃著經緯,道:“線要撚勻撚細,每一次落針的方向要比劃好,力道不能或輕或重”她說得振振有詞,蓅煙亦聚精會神的聽著。素兮看看天色,端來一碗牛奶,柔語道:“主子,該歇息了。”
蓅煙嗯了一聲,“什麽時辰了?”
素兮望著櫃格裏的西洋鍾,“已經過了亥時。”蓅煙伸了個懶腰,放下針線,接過素兮的牛奶慢慢喝著。葉嬤嬤見她麵露乏色,忙收拾了針線盒子,笑道:“奴才告退。”說完,提起針線盒要走。蓅煙忙道:“你去吧,針線留下,我還想琢磨琢磨呢。”葉嬤嬤臉上顯出讚揚的意思,放下針線盒告了退,至悄無人煙之處,拐進小巷去了壽康宮。
葉嬤嬤這樣稟告太後娘娘,“江嬪娘娘實在可人,賢惠!”
若湘怕蓅煙冷,把銀炭堆得老高,燒得極旺。又道:“那天晚上明明是我先進後花園,是我先要抓偷肚兜的小偷,怎麽就讓你先遇見皇上了?要是我一個人去捉小偷就好了。”
“你是不是不想伺候我了?直接回北五所不就得了?非得怨聲哀道。”蓅煙笑她。
若湘急了,氣道:“我何時說我不想伺候你了?我何時說要回北五所?我才不回北五所,這兒吃好的喝好的,還有一個好主子,你以為我傻啊,好端端的回北五所喝西北風!”
蓅煙直勾勾盯著她,眼中饒有意味:“那你說要一個人去捉小偷?”
若湘被堵了片刻,似笑非笑,“你沒懂我的意思。”蓅煙偷笑,麵上一本正經,“你的意思是,你一個人去捉小偷,你就能先遇見皇上,然後現在當主子的人就成了你?”若湘聽見自己的心思被蓅煙當眾說出來,有些不大好意思,“我”
“呸!”蓅煙沒等若湘開口,眉飛色舞的打斷道:“告訴你,就算你先遇見皇上,到頭來當主子的還是我。為啥?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會喜歡我。不管是先遇見還是後遇見,不管是在禦花園遇見還是在宮街上撞見,總之這是命中注定的!”
要不然,她怎會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兒來談戀愛?
素兮見兩人越吵越沒了尊卑,忍不住輕聲斥道:“若湘,怎可如此同主子說話?”若湘挺怕素兮的,遂笑:“我不說了不說了,反正也說不過她,她都是理!”蓅煙心滿意足的笑了笑,下意識的推開窗往外瞧了一眼,寒風剮過臉頰,生生發疼。她不覺有些失落,在乾清宮時康熙可日日往她屋裏坐坐,倒沒覺得想見他。如今搬到長春宮後,見不著了,方覺那時可貴。她不經意的輕輕歎了口氣,神情惘然,沒下炕反而側身臥下,“咱們聊會天。”
暮秋、若湘、木兮、素兮再加上蓅煙五人圍著火爐子,坐在炕邊說話。若湘坐在蓅煙身邊,抱著雙腿,笑道:“昨兒芳洲特地來找我,說想見見您”
素兮板臉:“該自稱奴婢。”
“好好好!”若湘重新說道:“昨兒芳洲特地來找奴婢,說想見見蓅煙江嬪娘娘,給娘娘請個安。她自己不敢來,怕你生氣。”
芳洲汙蔑蓅煙偷膏脂一事猶在眼前,細細一算,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了。
暮秋性子軟,求情道:“主子,你大人大量,別和芳洲一般見識。她也求過奴婢幾次,奴婢都沒敢擅自答應她。主子,看在她當年為了救您出慎刑司出謀劃策還算有點良心的份上,您見她一麵,了卻她一樁心事。省得她日日擔驚受怕。”
蓅煙懶懶的,雖然同她們說著話解悶,心裏卻想著玄燁今兒會不會來。她道:“你讓她來吧,都幾年了,我的氣早就消了。你隻管傳話給她,就說我早就原諒她了。”
“噯。”暮秋歡喜的答應,“明兒奴婢就讓她過來。”
外頭忽有聲響,蓅煙心思一動,忙的轉臉往門口瞧去。木兮看在眼裏,站起身,“該是成二過來上夜值了,奴婢拿床被子給他用。”
蓅煙失落,“去吧。”
蓅煙等到半夜,康熙也沒有來。翌日天未亮,蓅煙帶著素兮坐暖轎往坤寧宮請安,坐在偏殿等候召見。一時幾個禦前的太監急匆匆跑過,蓅煙偶然瞥見,心中頓時五味雜陳。她一直都知道康熙的女人不止她一個,但她假裝看不見聽不見不打探不追問,可現在,無論她如何的閉眼閉耳,都無法阻攔她知道許多她不想知道的事情。
沒多久,康熙果然從裏麵出來,陪在他身邊的是挺著大肚子的皇後。
蓅煙起身往門口疾走兩步,站在門檻裏,喚道:“皇上。”
冬天的黎明仍然夜色沉沉,康熙回頭搜尋片刻,眼神終於落在蓅煙身上。他板著臉,始終沒有笑意,靜靜看了一會,什麽話沒說,坐上暖轎就走了。
與蓅煙同坐的有宣妃、僖嬪和宜貴人。蓅煙其實是知道宜貴人的,她曆史學得不好,但電視劇看過幾部。大名鼎鼎的宜妃娘娘,可是康熙著名的寵妃。宜貴人見皇帝沒有理會蓅煙,便輕輕一哂,扶著瓊華起身,朝著比她品階高的三位後妃微微肅了肅,道:“咱們進殿去吧。”
在坤寧宮的會麵幾乎沒什麽可說的。皇後冷漠,當蓅煙是空氣,隻和宣妃、宜貴人說話。蓅煙也沒想要插嘴,默默喝完茶,待差不多的時候,就跟著宣妃、宜貴人告退。
才回長春宮落腳,芳洲、語蘭就來了。
兩人如今仍然在平妃宮裏主司喂鳥一事,對蓅煙是萬分的欽羨。如果她們能隔一兩天再來探望,蓅煙肯定不會給她們擺臉色。可偏偏是今天,今天她早上沒睡醒去坤寧宮請安,現在還有起床氣。又撞見康熙在皇後宮裏不痛快,再加上她叫康熙一聲康熙沒搭理她,越發的滿肚子都是火氣。她唬著臉,沒有笑容,把芳洲、語蘭原本想好要說的話都給嚇得噎回去了。
所以北五所又開始瘋傳,“江蓅煙冊封後一點都不認舊情。”
響午時候,康熙到底來了趟長春宮。他晾了她兩三天了,再不來,她又該發脾氣。康熙命眾人不必通傳,獨自走到寢屋,坐到蓅煙補覺的軟塌旁。
他搖搖她的肩膀,“朕知道你沒睡。”
“我睡著了。”蓅煙強嘴,朝裏默默的垂淚。她原本就愛哭,懷了孩子後更愛哭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康熙笑笑,沒和她計較,問:“吃午膳嗎?”
她有吃午膳的習慣,在長沙家裏養成的。宮裏有時隻吃兩頓,她也要吃三頓。
“不吃,你找別人吃去。”
“不,朕就想和你吃。”
蓅煙翻身坐起,那麻利勁兒,可不像是個孕婦。她滿麵淚光,“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找我就隻有吃的事兒?”她一臉油光,發髻散亂,像個潑婦。
康熙抹開她亂糟糟的頭發,笑言,“早上朕沒有回你的話,是朕不好。她們都看著呢,當著朕的麵不敢欺負你,背著朕可難說。讓她們不痛快了,到時還是要找你的晦氣。”
他就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她氣什麽他一清二楚。
康熙三言兩語就把蓅煙哄好了,兩人仍然和好如初。相處越久,明眼人越是可以看出,表麵上蓅煙占了上風,動不動大發雷霆總是康熙來寬慰她忍讓她,但實際上每一件事,都是康熙掌握著主動權,他製造事端,然後他解決事端。蓅煙被他圈在某個位置,他說往東,蓅煙自自然然心滿意足就往東走了,例如從長沙回到紫禁城這事,例如不知不覺懷孕這事,例如冊封這事,例如住進長春宮這事,例如選宮女太監這事全部都在康熙的掌控之內。
午膳有兩大桌子的菜,從川菜魚香肉絲、夫妻肺片到魯菜扒原殼鮑魚、蟹黃魚翅,還有粵菜白灼蝦、烤乳豬等等最少不了的當然是蓅煙愛吃的湘菜臘味合蒸、東安子雞、麻辣子雞、紅煨魚翅、湯泡肚、冰糖湘蓮蓅煙吃了兩碗飯加兩塊烤牛排,康熙看著她吃就夠了,自斟自酌飲了小半盅梅花酒,笑道:“吃飽了嗎?”
“有薑撞奶嗎?”蓅煙從飯碗裏抬頭看著禦膳房的大廚子。
大廚子諂媚道:“有有有,主子想吃多少有多少。”在宮裏當差這麽多年,頭一回看見自己做的食物如此受主子青睞,如果可以,大廚子真想跪下求蓅煙收留自己在長春宮當差。
康熙放下酒杯,“隻允再吃一碗,吃多了對胎兒無益。”
其實蓅煙已經有點感覺胃脹了,她笑笑,“你要吃嗎?”禦膳房上菜很快,上點心也很快,蓅煙才放了筷子,那邊薑撞奶已經端到手裏。蓅煙舀了一勺遞到康熙嘴邊,把康熙“不吃”的話給堵了回去。他就勢吃下,不可置否。
吃飽喝足,兩人手牽著手沿著宮廊散步,奴才們都跟在百步開外,四下寂靜無聲,可聽見清風在枯枝間環繞。今日難得斜陽普照,天氣暖和,蓅煙臨時起意,“咱們去禦花園逛逛?”
康熙若定道:“大臣們等著朕呢,越到年關,越是諸事繁冗。”
蓅煙失望,嬌嗔道:“幾天未見,才吃了頓飯,你就要走!”康熙點點她的鼻尖,用嘴唇輕輕貼住她的眉角,溫聲道:“朕夜裏過來陪你,有一個驚喜告訴你。”
“什麽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