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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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的舞宴,蓅煙遲到了。
她倒沒有故意遲到,隻是重新梳洗、化妝打扮、把收在xiāng zǐ裏的朝袍翻出來熨了一遍再穿上,總要費個大半時辰。坐著暖轎跑到乾清宮一看,滿殿的嫣紅柳綠香粉撲鼻,人人穿的都是便袍戴的都是便釵,反顯得蓅煙過於鄭重其事奇裝異服了。
蓅煙尷尬,站在門口愣住了,還有點羞赧,覺得丟臉。
朝鮮的舞姬在殿中起舞,鼓樂笙簫靡靡動人,一時無人看見蓅煙。直到康熙隔著眾人朝蓅煙勾手指,大家才猛然注意到大門口竟然站了個穿著打扮像是要參加除夕大宴的小妃嬪。
皇後忍不住冷冷一笑,輕輕搖頭。
一曲音落,舞姬們扭著腰肢退到偏房預備下一場表演。殿中寂靜,隱隱可聞嬉笑之聲。蓅煙當真是按著品級大服的裝扮穿戴的,她受封後,一直沒有參加過後宮以外的宴席,所以一聽是朝鮮世子獻舞,又是在乾清宮,便以為事關兩國邦交,茲事體大,便不敢失禮。
她徐徐走到禦桌麵前,屈膝給上位們請安。
康熙朝右側一男子笑道:“她是江嬪,懷著身孕故而來得遲些。”淡淡一句,算是幫她解釋了。男子乃朝鮮世子李焞,見康熙滿殿妃嬪,卻獨獨隻介紹這位江嬪,心中遂有了底,連忙笑道:“江嬪娘娘萬安。”
蓅煙吃驚,脫口問:“你會說中文漢語?”
李焞朗聲一笑,“奇怪嗎?我們朝鮮歸順大清已久,士大夫們人人皆學漢語。此番進京,亦是想覲見我皇,與大清永結邦交。”他滿嘴國家大義,蓅煙聽著糟心,訕訕一笑,落座旁側。她的座位安排在王麗君旁邊,王麗君挑眉望著她,心裏暗暗道:果然是庶女,不僅沒見過世麵,連什麽場合穿什麽衣都懵懂未知,逞得了一時的風光,終究走不了遠路,哼。
頃刻間,鼓樂又起,從偏殿中嫋嫋飄入幾個女子,她們邊打鼓,邊起舞,羅裙飛舞,衣帶翩翩,以紗巾裹麵,纖纖柳腰仿佛在風裏吹來飄去,如山間仙女,如穀間精靈,果真美不勝收,連蓅煙都被撩撥得兩眼發直魂不守舍,更甭說在場的幾個男人了。
康熙帶頭撫掌,喊了兩聲“好”,絲毫未知蓅煙在瞪他。
音落,舞姬們輕輕一躍,把手中飛舞的紅綢帶齊齊拋入半空,待紅綢落,眾女子皆背壓著背俯臥地麵,唯留中間女子扮作孔雀樣腳尖挑起,羅裙撒開,美豔而動人。
女子款款走到康熙麵前,跪下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兼知,這出獻舞的戲,擺明是要給皇帝獻上měi nǚ。蓅煙一丁點看下去的**都沒有,她氣啊,氣自己還盛裝打扮,氣自己還當真趕過來看異國měi nǚ與康熙皇帝卿卿我我的大戲。
蓅煙氣,皇後也氣啊。但皇後終歸是皇後,看起來一點都不氣,還很高興。
皇後笑道:“閔月公主的舞姿飄逸翩躚,令人欽羨。眾後妃可有人不服,願意在公主麵前獻舞一曲的?”她笑語嫣然,話是重了些,但語氣平和愉悅,並未使人覺得不舒服。
“臣妾不服。”宜貴人倏然站起,她麵頰潮紅,眼中熠熠閃著星光。
果真是成功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又壓製了朝鮮公主的氣焰。康熙起了興致,笑道:“既然不服,你便表演一曲便是。”又朝李焞道:“乃家宴,無勝負之分,權當切磋舞技。世子覺得如何?”
李焞還未開口,閔月桀驁道:“我正想見識見識大清的舞道,有請。”
宜貴人亦是大富大貴之家的女子,見了閔月毫不怯弱,堪堪一福身,“皇上,臣妾有兩個請求。一是臣妾要換身跳舞的衣裳,二是臣妾要請烏答應為我伴奏,請皇上準允。”
好啦,烏答應也成功引起了康熙的注意。這讓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皇後的手段,簡直是不費一絲一毫的氣力,而且半點籌劃雕琢的痕跡都沒有,使人後知後覺就入了坑。
當然,蓅煙除外。因為她根本沒有看出任何的手段,隻以為皇後是真的一時興起要後妃比舞,宜貴人是真的不服,烏答應是真的彈琴比較厲害。
宜貴人很快換了一身特製的旗裝,腰間收緊,掛滿細碎的鈴鐺,底下裙擺做撒花妝擺開,她一手執團扇,一手捏花枝,盈盈立在烏雅氏麵前。烏雅氏則抱琴坐下,先挑起琴弦試音,又朝宜貴人點點頭,頃刻,便抬手一劃,以琴聲壓下殿中喧鬧之聲。
這是蓅煙一生中,所見過的最美妙的舞曲。
宜貴人的身體像是湖邊吹拂的柳枝,可以任意揉捏,又像亭亭而立的荷花,似綻未綻,貴在清麗脫俗。相比起宜貴人的出風頭,烏答應就顯得弱極了,她彈得很好,但配角就是配角,如何能蓋過主角的風華。
待琴聲落,風裏仍有鈴鐺搖墜之聲,殿中靜了下去,一絲人聲也無。
所有人都被征服了。
這次是蓅煙先鼓掌,如果這樣的舞蹈還得不到掌聲,那是觀賞者的問題。閔月臉色有些難看,“大清地大物博,果然臥虎藏龍。”稍頓,又道:“今日我跳的舞是王兄幫忙選的,改日咱們再比,選我最擅長的,定要贏你一次!”
“我翹首以待。”宜貴人豈會在小國公主麵前示弱,臉色更添得意。
李焞出來打圓場,先敬了康熙一杯酒,方指著兩個木架,架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圓鼓,他說:“皇上可否想試試朝鮮的樂器?此乃微臣進京前特地命人趕製的,鼓聲清亮,是難得的好鼓。”康熙頷首,笑道:“朕稍懂音律,正想試一試。”
見他從禦座裏起身,數名太監連忙把鼓架子搬到殿中央。李焞親手把鼓槌呈予康熙,康熙往小鼓上輕輕一敲,果然聲音洪亮,清脆醒人。
眾妃皆附和道:“好鼓,好聽。”
蓅煙也想敲一敲,又沒好意思說,下意識的站起身伸長了脖子往殿中央瞧,一臉的“我也要敲,我也要敲”她是一點都不嫌事大。果然被康熙看見了,便道:“來吧。”說完,欲蓋彌彰加了一句,“還有誰想敲,都可以試試。”
他始終不想當眾表現出對蓅煙有特別的寵愛。
他努力過隻是沒掩飾好。
蓅煙同學一點兒都不客氣,起先還畏手畏腳的敲了兩下,接著就停不下來了,一陣亂敲一陣猛敲,硬生生把朝鮮好鼓的清麗之聲敲成了震耳欲聾的噪音,她自己倒樂得大笑。康熙站在旁邊看著她敲,既不阻攔也不指責,臉上始終掛著笑。或許他心裏想的是:敲幾下鼓有什麽了不起,她喜歡敲還能不讓她敲?他拉著她走到另一個大架子前換著鼓敲,蓅煙挺著肚子,穿的又是品級大服,不方便處康熙還扶著她哩。
康熙輕聲問:“有意思?”蓅煙笑著點點頭,又忽而麵色一轉,把鼓槌丟給他,硬邦邦道:“沒意思。”說完,走回自己的座位,一口氣灌下半壺茶。
她一時高興一時不高興,性子多變,康熙都習慣了,隻是笑笑作罷。
夜裏,康熙沒來枕霞閣。蓅煙第一次命素兮去打聽康熙翻了誰的牌子,結果同她想的一樣,是宜貴人。那樣的舞姿、身段,大概沒有任何人可以抵抗,無論男女。
蓅煙哭了半宿,哭自己一輩子永遠比不上人家啊。
翌日午時,康熙尋空來看她,見她兩隻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便憂心忡忡的撫著她的眉眼,“皇後懷孕後時常渾身發腫,倒沒見過眼睛也會腫。”
若湘在旁邊插嘴,“昨兒主子哭了半宿,所以眼睛才腫了。”
不提就算了,一提蓅煙又冒火,她躲開康熙的指尖,趿鞋穿過花廳往寢屋裏走,康熙跟在她身後,她看也不看一眼,徑直踢開鞋爬到床上捋開被子裹住頭臉。
康熙隱約猜到什麽,“是為閔月公主生氣,還是為宜貴人生氣?”
蓅煙依然悶著不說話,康熙隻能自顧自繼續往下說,“閔月公主是為了獻舞才來京城,過兩日就同李焞回朝鮮。宜貴人昨兒為大清贏了如此大的臉麵,她父親近日又立了大功蓅煙,你到底要朕怎麽做才不找朕吵架?朕”
“你是不是對宜貴人動心了?她的舞那麽美,那麽好看”蓅煙鑽出被子的時候,已是淚流滿麵。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明明知道很多事無法改變。
“動心?”康熙笑了笑,雙手抹去蓅煙的淚水,“你覺得宜貴人跳跳舞,就能讓朕動心嗎?朕是那麽容易動心的人?沒見識的小東西,會跳舞的女人多得去了,朕難道要一個個的動心?別哭了”他半哄半勸,默默把她攬入懷裏。
他見過無數的女子獻舞,所以,無論多精彩也終歸隻是一支舞。不管是宜貴人,還是閔月公主,對他來說,與世間其她女子無異。
“朕要給你一樣好東西。”他牽著她往門外走。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