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朕偏心你(暴風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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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蓅煙並不是在乎品階,也不是因為關禁閉,而是康熙的態度。隱忍、退讓、逃避都是蓅煙所恥恨的。在她的心目中,敢愛敢恨方是真本色。康熙是帝王,從未在她的麵前展現過怯弱的樣子,今日蓅煙經曆了、明白了,所以如鯁在喉。

    她沒法吃飯,也沒法睡覺,哭沒法解決她的問題,她坐在床邊哽咽,獨自難受。

    她受到的冤枉,比殺死她一百次還痛苦。

    康熙可以寬慰她,卻無法填平她心裏的失衡。康熙說:“這一次委屈你,等你誕下龍嗣,朕定會尋由頭補償你。”蓅煙撇過臉,從他懷裏掙了掙身子,“補償有何用?我不稀罕。”

    素兮引著禦醫進殿,見二人柔聲細語,一個哄著一個噘嘴,似小夫妻間鬧脾氣,忙又要退下,卻聽康熙說:“過來給江嬪診脈吧。”禦醫猶豫間應了聲“是”,便徐步向前,先跪在踏板前給二人請了安,方恭謹道:“請萬歲爺讓一讓。”

    康熙退到旁側,禦醫拿出小墊枕,“請娘娘稍微斜躺。”蓅煙一動未動,她性子原本就火爆,此時心有怨氣,越發擺出“你說幹啥就幹啥啊我偏不幹”的姿態。

    禦醫沒法對後宮主子動手動腳,他心裏犯嘀咕:這娘們真是欠揍,若是我後院裏有如此女子,非吃我幾耳光先。他麵上訕訕,覥著臉朝康熙笑道:“萬歲爺,這”

    康熙挽了挽袖子,仍然坐回蓅煙身側,牽住她的手,輕輕放在小墊枕上。而小墊枕,是康熙親手拿著。禦醫左右為難,這是讓皇帝伺候他看診哩,他哪裏敢動!

    “這這”

    “診脈呀。”康熙慍怒道。

    禦醫哆嗦著診完左手,又診右手,始終垂著頭,呼吸都沒了聲響。琢磨了一會,禦醫方跪下說:“啟稟萬歲爺,江嬪娘娘氣血虛虧,需靜養幾日,旁的並無大礙。”

    康熙籲了口氣,問蓅煙:“想睡覺嗎?還是再坐一會。”

    蓅煙把臉埋在膝蓋裏不理會康熙,康熙一抬頭,看見禦醫還杵在屋中似根木頭,頓時氣不打一處,罵道:“還不滾等朕留你在枕霞閣睡覺呢?”駭得禦醫渾身一哆嗦,把前半夜的昏昏欲睡全嚇沒了,福了個身,幾乎連滾帶爬轉身就跑。

    屋裏靜了下去,半響,蓅煙問:“今晚上你還回去嗎?”她知道他是偷偷來的,連孫國安都沒有帶,可見謹慎。氣歸氣,看著他,仍然覺得心尖發軟。

    “不回去了。”康熙朝蓅煙微笑,他眉眼晴朗,是能讓蓅煙動心的英俊。

    “過來。”蓅煙朝他伸開雙臂。

    康熙露出歡喜的笑意,走到蓅煙麵前,屈身讓她抱住自己。蓅煙止不住流淚,“往後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一定要馬上出現,不許鬼鬼祟祟等到半夜。”

    “好。”現在就算蓅煙有兩百個要求,康熙都會說好。

    隻要她消氣,他什麽都能答應。

    天未亮,康熙便起身穿衣。素兮要進殿伺候,康熙忙打手勢,示意她噓聲。他抱著鞋襪躡手躡腳入了偏廳,邊穿鞋邊小聲道:“別吵醒她!”悄然出了門,站到了廊下,康熙迎著冷風叮囑素兮,“一切事務仍同往常一樣,蓅煙若想出去走動,也不必攔著。到時朕命蘇雀過來守衛,你凡事找蘇雀商議便可。”說完,領著來時的太監沿著小道回西暖閣去了。

    闔宮皆以為皇帝因閔月公主冷落蓅煙,削位禁閉,可算是厲害的懲罰。

    住在冷宮的那拉氏連夜尋到延禧宮叩見惠妃。惠妃惱怒,“我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去找你。如此莽撞,怎能成大事?”

    那拉氏眼神篤定,無絲毫畏懼之色,“除了報仇,臣妾心無旁騖,還望惠主子成全。一日不除江蓅煙,臣妾一日不能解心頭之恨。臣妾是想,眼下正是對付江蓅玉最好的時機。”

    “不行。”惠妃泠然道。她扶起那拉氏,麵色稍緩,柔語道:“給你報仇是遲早的事,但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她牽住那拉氏的手,“你放心,此事由平妃安排,很快了。”

    那拉氏趁著黎明之色回冷宮時,江夫人被攔在了宮門外。

    侍衛說:“皇上有旨,罰江嬪娘娘十日禁閉,任何人不得相見。”江夫人仍想再問,話到嘴邊,硬是被侍衛冷峻的麵容生生給嚇懵了。她心事重重回到家府,江無正哼著歌兒逗金絲雀,蓅煙母親在旁側伺候著喂食。

    江夫人先喚,“二夫人。”

    蓅煙母親答應了,客氣道:“夫人怎麽就回府了?可要擺早點?”宮裏規矩大,一時把人攔在門外的事常有,蓅煙母親並未多想。江夫人搖搖手,“侍衛說,江貴嬪娘娘被皇上關禁閉了老爺,你去打聽打聽到底是為了何事?”

    “禁閉?”蓅煙母親手腳打顫,撒開一盆的鳥食。

    宮中新人輩出,得寵失寵乃皇帝一念之間,蓅煙母親不敢多想,夜裏總是憂心垂淚。

    蘇雀是清早進駐枕霞閣的,他沒有進院子,隻守在院門口。若湘從小廚房提著熱水去寢殿,隔著還未散盡的黑霧看了蘇雀一眼,便匆匆跑進殿中。蓅煙已經用過膳,她挺著肚皮伸懶腰洗臉穿戴,略略施了一層胭脂,朝若湘道:“你去問問蘇雀,皇上要關我禁閉,可太皇太後要我去給閔月公主跪地道歉,這事兒怎麽辦?”

    若湘“哦”了一聲,麵含嬌羞,轉身出去。

    蘇雀正在走來走去的巡視,見若湘朝自己走來,便頓住步子。若湘不敢直視蘇雀,盼顧左右,到了跟前才盯著他的鼻尖,“主子讓我問你,她今日能出去給閔月公主道歉嗎?”

    “皇上有旨,十日內江嬪不允出入。”他板著臉,一本正經。

    “那你”若湘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蘇雀低頭看著她,問:“若湘姑娘還有什麽要問的嗎?我一定知無不言。”若湘呼了一口氣,才與他對視,“這十日都是你守衛?”

    蘇雀愣了愣,片刻後才道:“是。”

    若湘一笑,仿佛極為歡喜,“那我給你預備茶水。”

    蓅煙雖然整整十日沒有出枕霞閣,卻也沒有很無聊。幾乎每天半夜,康熙都會準時過來陪她。好像回到了當初她住在西暖閣裏的那段時日,他總是半夜才有閑空找她,她也常常等他到半夜。她懷孕後睡眠大不如前,有時翻來覆去到天亮,有他在時,方覺安穩許多。

    夜涼如水,雪早已化開了,明月當空,風裏竟有一絲春意。蓅煙挽著長發,盤膝坐在炕上吃煎牛肉,刀叉並用,舉著手要喂康熙。康熙在對麵燈下看折子,牛肉喂到了嘴邊,才抬眼瞧了瞧。他說:“朕不餓,你自己吃。”蓅煙倔強,搖了搖叉子,就是不收手。

    康熙隻好就勢吃了,無奈的看了蓅煙一眼,繼續瞧折子。

    蓅煙心滿意足,吃下半斤牛肉,嘴還沒擦便跑到穿衣鏡前掐著腰身,“又該胖了,聽說生完小孩後很難減肥,哎,我幹嘛要生孩子?要是能不生就好了。”

    “胡話!”康熙終於放開折子,走到蓅煙身後,用手臂圈住她的腰身,望著鏡中兩人的身影,“咱們要生一大堆孩子,如果是皇子,朕就帶著他們踢蹴鞠、射箭騎馬、打庫布。如果是公主,就跟著你在家裏寫字練女紅”轉念一想,補充道:“跟著素兮學。”

    蓅煙被逗樂了,噗嗤一笑,反手揉他的下巴,硬邦邦的胡渣是她喜歡的觸感,“公主就非得寫字練女紅?公主就不能踢蹴鞠、騎馬射箭?你偏心!”

    “朕就是偏心。”康熙把臉塞進她的後脖子裏蹭,“朕偏心你。”

    兩人輕言軟語的說著,至露水初生之時方歇息。因已經是年關時節,康熙起得晚了些,朝廷諸多官員都放了大假,兩人又難得的能在天亮後還黏在床上說悄悄話。

    天天見麵,哪裏有那麽多話講呀,連素兮都整不明白。

    過完禁閉的十日,康熙陪著蓅煙去探望閔月公主。蓅煙內心是拒絕的,但太皇太後有旨意在先,她不敢違抗,況且康熙說要陪她去,她才勉強答應了。

    閔月公主落水生病後,被臨時安置在離禦花園極近的一座空閑院子,有兩名貼身宮女伺候。蓅煙一直沒弄明白她為什麽要跳水,為什麽要陷害自己,她滿心的疑問,隻有閔月公主能解開。進了院落,閔月公主已合衣出來跪迎,康熙要扶,被蓅煙一瞪,硬生生把虛扶的手給收了回去。閔月公主看在眼裏,唇角露出頗有深意的笑意。

    原來皇帝,也有能製住他的女人呢。

    蓅煙懶得客套,二話沒說便道:“你為何要陷害我?到底是我推你,還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你心裏最清楚。”閔月公主親手端來香茶,把蓅煙的話置於腦後,並未生氣,也未動怒,反而語笑嫣然,朝蓅煙道:“這是我從朝鮮帶過來的香茶,娘娘嚐一嚐味道。”

    “鬼知道你有沒有放毒?”蓅煙口不擇言,康熙的臉頓時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