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都怪朕,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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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雪絮紛紛,慈寧宮鬆林高聳,白雪堆簇,隨風簌簌飄落。殿中歡聲笑語,宣貴妃攜眾妃侍奉太皇太後左右,笑道:“臣妾初掌六宮,諸事生疏,鬧出許多笑話,幸好有平主子幫襯。”她當著眾人朝平妃屈了一膝,明麵上畢恭畢敬,實則語氣挑釁,“這段時日辛苦您了,若擱在往常也就罷了,偏您還懷著龍嗣呢!眼下宮裏沒多少事,您盡可歇著了,一概的瑣事由我處置,省得您憂心傷了胎氣。我若有不知道的,再往翊坤宮向您請教。”

    平妃揭開懷中的小銅爐蓋,拿小銀勺輕撥銀炭,垂眸掩去怒意,紅唇微抿,“宣貴妃客氣了,我可是巴不得日日歇著呢!你沒有懷過孩子,可能不知道,他呀”她捧著肚子,露出得意之色,“他不管白天黑夜的踢我,力氣大得很哩。”

    惠妃笑道:“臣妾懷胤褆時,他也是力氣大,有時踢得臣妾一宿都沒法闔眼。”又似不經意般道:“平主子平素可愛吃酸?”平主子頷首,“自從懷了他,每日都要吃酸,否則連做夢都在吃酸梅汁!”論及胎兒,她總有無數的話想說,神態也親和了。

    “恭喜太皇太後!”烏雅氏一直坐在角落裏煮水衝滾茶,突然開口,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太皇太後倚著炕枕歪著,膝上蓋著虎皮,疑惑道:“哪來的喜?”

    烏雅氏捧著茶碗,呈至太皇太後跟前,“太皇太後要得皇玄孫啦,怎麽沒有喜?”

    “玄孫?”

    “臣妾曾聽家裏的老嬤嬤說過,酸兒辣女,有孕之人若喜歡吃酸,懷的便是兒子。若喜歡吃辣,便要生女兒。平主子一日都離不了酸,況且又是有孕後才會如此,想必一定是皇子了!”烏雅氏在太皇太後跟前永遠一副嬌俏伶俐的樣子,她故意要討人歡心,旁人皆能看出,可是這樣的討好,實在無傷大雅,令人高興呢。

    連平妃都起了興致,“真的嗎?”

    “千真萬確!”烏雅氏又把一杯茶捧到平妃麵前,福了福身,“恭喜平主子了。”惠妃在旁側幫腔,“民間確實有此說法,我懷胤褆的時候,也是日日吃酸梅糕呢。”

    宣貴妃沒耍成威風,心中悶悶,埋頭喝茶,未料一口滾水下去燙得嗓子喉嚨要冒煙,當著太皇太後又不敢吐出來,隻得勉強吞下,燙得脖頸裏冒出一股冷汗。

    佟妃年紀甚幼,身份雖高貴,卻並未侍寢,她對男女之事還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對女子懷孕更是好奇又好玩,遂湊到平妃跟前,“平姐姐,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嗎?真的有小皇子在裏麵?”平妃噗嗤一笑,難得親熱的握住她的手放到肚子上。

    “哇!”佟妃嚇得把手一縮,驚道:“他踢我!”她一驚一乍,全然沒有規矩,可誰也不忍苛責她,連平素文靜寡言的雲妃都捂鼻大笑起來。

    殿中一派和睦歡快,外頭小宮女掀簾進殿,“啟稟太皇太後,皇上到慈寧門了。”玉竹聽聞,忙側身出去,親自迎向廊外。眾妃聽聞皇帝駕臨,麵上的神情皆是一變。宜貴人更從荷包中取出小鏡子,背過身往臉上照了照,又抿好兩側的碎發,挺腰端坐。

    佟妃畢竟是小孩子心性,衝太皇太後說了句“臣妾出去迎一迎皇帝哥哥”音落,也不管太皇太後有沒有應允,人已經衝向了門外。

    見平妃要起身,惠妃忙扶了一把,道:“主子小心些。”

    片刻功夫,康熙已掀簾入殿,眾人正要歡喜的行禮,卻又見後麵走進一人,不是剛剛跑出去的佟妃,也不是玉竹,而是枕霞閣的江蓅煙。

    蓅煙本是不肯來的,她怕太皇太後怕得要死,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除了指定的時日沒辦法要過來請安,平素她是絕不願主動往慈寧宮走動的。今兒是康熙要她跟著來,說了幾籮筐的好話,她才答應了,卻沒想到,幾乎所有的妃嬪都在。

    下意識的,鑽進簾子的頭往後一退,江蓅煙同學就這樣當著眾人的麵縮了出去。佟妃在後麵被她撞了額頭,氣得一腳就踢過去。康熙正好看見這一幕,頓時臉色大變,怒道:“佟瑤兒,你幹什麽?!”佟妃駭得渾身一顫,淚水掛在眼簾邊,稚聲道:“她撞我的頭!”

    裏麵的人看不見外頭發生了何事,一個個麵麵相覷。又見康熙把手伸出簾子外,把人給拽進殿,伏在蓅煙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蓅煙才跟在康熙身後挪進裏殿。

    徑直走到太皇太後跟前,康熙方鬆開蓅煙的手。蓅煙先福身給太皇太後行禮,又福身給眾人行禮,沒等太皇太後賜坐,康熙便拍了拍身側的空處,“過來。”

    佟瑤兒好似被遺忘了一般氣鼓鼓從外頭進來,撲入太皇太後懷裏,痛哭流涕,“江貴嬪撞了我的頭,好痛!還有皇帝哥哥吼我!”太皇太後哄著孫女兒似的攬住佟妃揉著,一眼瞪在蓅煙身上,嚇得蓅煙縮著脖頸,恨不得把臉埋進衣裳裏。

    太皇太後道:“怎麽回事?”

    康熙今日心情甚悅,便說:“瑤兒頑皮,要踢蓅煙,朕知道她是鬧著玩,此事便不追究了。”語畢,招招手讓佟瑤兒站到麵前,抹去她頰邊的眼淚,“知道錯了?往後可不許隨便踢人!否則朕告訴你阿瑪去!”他笑眯眯的,看似好言好語,實則乃警告!

    佟瑤兒被倒打一耙,越發哭得厲害,“皇帝哥哥偏心!”

    康熙朝太皇太後笑道:“朕說過吧,瑤兒太小了,哪裏能入宮呀!應當送回家養幾年再說”他們說著話,蓅煙胃裏一陣惡心,實在忍不住了,便扯住康熙袖口,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我有點想吐!”康熙沒聽清,把耳朵湊到她唇邊,“什麽?”

    “我有點想吐!”蓅煙重複一遍。

    “玉竹!”康熙大聲喚道,“拿痰盂來!江貴嬪想吐!”惠妃沒往旁處想,以為蓅煙是病了,焦急道:“蓅煙,你哪裏不舒服?”她與蓅煙親厚,私底下時常互稱小名。眼下太過著急,便脫口喚了出來。玉竹已經托著青瓷痰盂舉到麵前,蓅煙捂住胸口,“我並未生病,是是有孕了。”又朝太皇太後道:“臣妾有些不爽利,先避一避。”

    太皇太後頷首,“玉竹,你伺候江貴嬪。”

    玉竹應了是,領著蓅煙去偏廳。眼望著蓅煙走入屏風後不見了,康熙斂住笑意,往眾人身上掃了一眼,“近來天氣嚴寒,你們都要注意護著身子,別著涼了。”又道:“明兒朕命禦醫院送幾付藥方子到各宮各殿,除了主子們,底下奴才們也都要喝。”

    “是。”眾妃齊聲應道。

    偏廳忽而“哐當”一響,眾人嚇了大跳,皆往屏風後望去。康熙不及多想,人已經站起來,玉竹在裏麵喊:“江貴嬪娘娘,江貴嬪娘娘”

    康熙像風似的疾奔到偏殿,見蓅煙癱軟在玉竹身上,不由眉心猛跳,齊膝攔腰把蓅煙抱起,穿過花廳,直接把她抱進寢屋,吼道:“快宣太醫!”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都要跟進去,康熙又斥:“都走開,不要攏過來!”

    蓅煙氣息奄奄,掙紮著,她可不敢睡太皇太後的床,“我沒事,可能是貧血”連暈著都不忘埋怨康熙,“我說了不來吧,都怪你,非要來”

    康熙道:“都怪朕,怪朕”又吼:“禦醫來了嗎?”

    太皇太後倚著玉竹站在門邊,望著康熙心急如焚全無理智的樣子,想要訓斥,到底忍住了。在眾妃麵前,他皇帝的顏麵比天還大。太皇太後沉沉吩咐,道:“去把林禦醫請來!”林禦醫是慈寧宮的專屬禦醫,幾年來,隻伺候過太皇太後一人。太皇太後如此,已是給了蓅煙極大的臉麵。她又道:“讓她們都散了吧。”

    玉竹答應著,一麵命人去請林大夫,一麵請眾妃跪安。

    平妃退下時忍不住朝寢屋看了一眼,江蓅煙睡在太皇太後的榻上,皇帝坐在旁邊,她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麽,可是她知道,此時此刻,在皇帝的心裏,沒有她一絲一毫的位置。即便她是仁孝皇後的親mèi mèi,即便她是他幼時的玩伴,即便她的肚中懷有他的皇子一切都顯得那麽可悲,多少年了,無論她多麽努力,他的眼裏都沒有她。

    許是母子連心,知道母親難過,肚中胎兒也跟著鬧騰起來,對著平妃的肚皮猛踢。

    平妃沒有嚷疼,她扶著惠妃一步一步的走出慈寧宮,心裏想的是,“總有一天,江蓅煙,我要讓你跪在我的腳邊,經受我今日所經受的千倍萬倍的苦痛!”烏雅氏悄然隨在平妃身後,出了慈寧門,方衝平妃請安,笑道:“索性您先懷孕,否則被江氏搶了先”

    她話未說完,平妃的巴掌已經甩下,重重劈在烏雅氏右臉,“搶了先又如何?胡言亂語的賤蹄子,瞧你在太皇太後跟前那伶俐樣,在我跟前,怎麽就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