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你犯的是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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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慶宮裏終日默默地,除了固定的時日皇帝會與大臣入偏殿進講,平素甚少有外人走動,門口甚至布有重兵把守,低階的妃嬪都沒法出入。康熙覺得胤礽在枕霞閣受了忽視,越發的心疼,連日來每天都去毓慶宮陪胤礽用晚膳。胤礽沒有額娘,他就是他的額娘。

    康熙走入庭院中,一眼看見平妃挺著大肚追在胤礽身後喂飯。她穿著甘藍色的便袍,圓髻邊壓著一支蝴蝶朱釵,翅膀微顫,紅色鑽石在夕陽裏熠熠生輝。康熙認識那枚朱釵,是他賞與孝仁皇後的舊物,思及孝仁,他越發覺得眼前之人就是她。

    平妃艱難的躬身把勺子喂進胤礽嘴裏,又拿帕子給他擦嘴,溫柔的哄著,“礽兒要多吃飯才能長高,長得比你皇阿瑪還高!”胤礽歡喜的圍著平妃跑圈圈,一眼看見康熙立在樹下,便如歸巢的飛鳥,猛地撲入康熙懷裏。他嘴裏喊:“皇阿瑪皇阿瑪”

    康熙一彎腰,便把他抱起來,讓他躺在自己肩膀,“你好好吃飯了嗎?”

    胤礽點頭,燦爛的笑著,奶聲奶氣道:“小姨喂我”平妃似乎有些慌張,背過身抿了抿碎發,擱下碗,方走近康熙,福身道:“臣妾擅闖東宮,請皇上恕罪。”

    “免禮。”康熙虛扶一把,“你懷著身孕,諸事不便,難為你有心探望胤礽。”

    “臣妾半月後便要臨產,到時候一個月都沒法出門,更不能來毓慶宮看他,所以這些天趁著身子還好,多來陪陪他。”平妃溫柔的說著,全無舊時的張牙舞爪,已經有了幾分賢妻良母的氣度。康熙很覺欣慰,笑道:“小平兒如今長大了。”

    平妃羞赧道:“皇上又笑話臣妾”

    翌日,康熙往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正巧太後也在跟前,三代人圍坐小桌前吃幹果點心,絮絮叨叨的說起家常話。太後剝開核桃,吹了細皮,將幹淨的核桃肉放到康熙掌心,一邊繼續夾第二顆核桃,一邊故作隨意,問:“皇上心中可有後位的人選了?”

    太後一張口,太皇太後就能把她看個通透。

    太皇太後咬著蘋果,悠然道:“咱們越是摧他,他越是不著急,偏要跟咱們對著幹似的。”康熙吃著核桃肉,又飲了半口奶茶,溫和道:“太皇太後、太後心裏可有人選?”

    太後脫口而出,“我倒是屬意平妃,她年紀雖然比惠妃、容妃她們小些,可到底是皇後調教過的。”又有點兒膽怯似的悄悄睨了太皇太後一眼,方道:“她統攝六宮幾年,早有威嚴,不是我替她說好話,可她確實在我跟前孝敬得好。”她把剝開的核桃肉放到康熙麵前的小碟子裏,“皇上心裏屬意誰?”

    沒等太皇太後開口,康熙便道:“朕同皇額娘一樣,屬意平妃。”

    此話很快傳遍了後宮,一時間,翊坤宮前門庭若市。平妃心裏得意萬分,如今她愈發的沉穩,知道愈是得意時候,愈要鎮定從容。她避客不見,反而訓斥嚼舌的宮女,不許任何人在翊坤宮談論立後之事。她開始終日守在屋中抄謄佛經,盤膝靜思。

    蓅煙和康熙冷戰數日,宮裏又傳出冊封平妃為後的消息,一時間眾人的風向全部朝向了翊坤宮。若湘幹著急,苦口婆心的規勸蓅煙,“我的祖宗噯,求您去西暖閣道個不是罷!是你壞了規矩在先”她一提規矩,蓅煙就炸開了毛,“不就是小孩子一起吃了幾次點心麽?壞了哪門子的規矩?是胤礽自己願意和胤褆他們一起坐!”話說完,自己氣鼓鼓的跑出門去。

    廊下的掃灑宮女采兒迎麵而來,屈膝問:“主子有何吩咐?”

    許是精蟲上腦,許是心生悔意,蓅煙鬼使神差的說:“你去趟西暖閣,告訴孫國安,就說我渾身不舒服,頭痛腰痛胃痛躺在榻上一日未起,飯也沒吃”

    采兒沒弄明白蓅煙話裏的意思,聽她如此一說,嚇得驚叫道:“主子,奴婢去請禦醫來給您診脈”蓅煙指尖往她額頭一戳,“你瞧我像是要看禦醫的樣子嗎?快去快回!”

    “這奴婢遵命。”

    康熙果然後腿就來了。

    蓅煙躲在被窩裏,假裝難受哼哼唧唧,“我頭疼、胃疼,腸子疼難受!”康熙坐在榻旁,伸手捂在她的額頭,問素兮:“秦禦醫怎麽說?”

    素兮訕訕,“萬歲爺還是親自問主子吧。”

    “秦禦醫說,我是鬱悶氣結才會如此。”蓅煙睜眼編出瞎話,自己先笑場了。康熙焦急的臉漸漸陰沉下去,顯然,他很快就看清了蓅煙的意圖。

    他冷聲道:“你犯的是欺君之罪,可知道?”

    蓅煙不怕他,硬著腰杆坐起身,嘰裏咕嚕的解釋:“我並不是有意讓胤礽受委屈,隻是在我眼裏,他和胤褆、胤祉是一樣的好孩子,他們是兄弟,兄弟間感情好一些,親密一些不是更好嗎?如果下次胤礽、胤褆、胤祉或是你的其他孩子要到枕霞閣做客,我還是會讓他們自己選擇要怎麽坐。他們是來我這兒玩,又不是來這兒上朝麵聖!”她一口氣把話說完,鬆開攢住康熙袖口的手,“好了,話我說完了,你如果要走,如果還要生氣,隻管走!”

    暮色垂陽,血色霞光斜照,把康熙的影子拉得很長。他靜靜的站立片刻,坐下,雙手擱在膝蓋。蓅煙小心的看著他,用手指去勾他的指尖,鼻孔嘟囔,“你別生氣了。”

    康熙鬆開拳頭,任由蓅煙勾住手指,重重說:“規矩是規矩。”

    旁的話他沒有往下說,但一切隻可意味。他喜歡蓅煙,一半是因為她不拘一格放縱自如的性子。一方麵他希望能護佑蓅煙永遠的自由自在,可另一方麵又畏懼她失去控製破壞一切的規矩禮節無法無天。他無意識的給她設定了一個xiāng zǐ,她如果在xiāng zǐ裏胡作非為,他會視而不見。但她若想破箱而出,他便會發狂。

    蓅煙知道他消了氣,不禁露出笑靨,“我知道規矩!你既然在意,往後我不留皇子們用膳就是了。”她歪著頭衝康熙做了鬼臉,想要逗康熙笑,康熙卻仍然板著臉起身,“天色晚了,眾臣還在毓慶宮等著朕進講。”他大步往外,到了廊下方淺淺的露出霽色。

    就該讓她吃一癟,消消她的銳氣。

    若湘見康熙麵無表情的離開,湊到蓅煙榻前八卦,“皇上好像沒有消氣!”

    蓅煙瞪住若湘,“都怪你,非要我給他解釋給他道歉,現在好了,給他抓住把柄了,將來我們再吵架,他肯定會等著我先示弱!”若湘倒是坦然,明明是黃花大閨女,卻像是曆經滄桑似的道:“夫妻之間,哪裏能計較誰強誰弱?即便是弱些,又能如何?”她樸實無華的一句話,無意間觸及了蓅煙心底。蓅煙默然沉寂,望著窗外的夕陽,許久都沒說話。

    誰對誰錯,誰強誰弱,有什麽重要呢?

    到了馬答應和僖嬪正式搬家這日,除了素兮、若湘守在蓅煙身側侍奉,旁的丫頭太監都被蓅煙指派去幫襯。內務府已遣來數名宮人,院子裏塵土飛揚的折騰了好一陣,至半夜才拾掇清淨。到了第二天,蓅煙便開始布置曦兒和腹中孩兒的新房子,內務府的份例家具蓅煙一樣都沒要,她的孩子,她自然要給她們挑選最好的。先讓丫頭們將所有房間裏裏外外的刷洗過,用艾葉草熏了一宿,第二日方命人開了後麵的庫房,把一樣一樣的物件全部擺在院子裏,蓅煙指一樣便往房間裏擺一樣。如此弄了四五日,暮秋等嬤嬤們才跟著曦兒住進馬答應的舊居裏。為了照顧孩子們,蓅煙又命人把兩座房子間的假山給鏟平,修出一條直通的石板小路。除了預備房間,蓅煙也開始命內務府的人挑選奶媽子和嬤嬤給自己瞧。暮秋分去伺候曦兒,她是放心的,但肚中這個,她是真的尋不出合適的人伺候了。

    為著搬家的事,僖嬪隱隱覺得不痛快,夜裏在馬貴人耳邊嘀咕,“江主子怕是早就盼著咱們走了。聽丫頭說,咱們一走,咱們原先的屋子就徹底清掃修葺了一遍,還用艾葉草熏了一整宿,咱們又沒毒沒病的,犯得著如此麽?”

    馬答應寢衫單薄,歪在薄毯裏,往現在寬敞清淨的房間掃視一番,笑道:“咱們現在住的可比以前好百倍,無論她是有心還是無心,你我都未吃虧。再說,江主子若有那份心思,怎會求皇上晉我的位分?畢竟是給小孩子用的物件,自然小心謹慎些。”

    “你呀,肚中能撐船哩!”僖嬪笑著,忽而問:“上回在禦花園撞見的那個冬官正,你可知道是誰?昨兒我去翊坤宮請安時,在宮街撞見他,他竟然還記得我哩。”

    馬答應看著僖嬪眉飛色舞的樣子,心尖一緊,不動聲色道:“後宮妃嬪遇見男子當避讓,省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此話你休要再說!”

    僖嬪啞口無言,忙道:“我就隨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