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阿圖縣主與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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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將近,慈寧宮有位老太妃過壽,她是宮裏唯一與孝莊平輩的老太妃,乃皇太極納娶的庶妃。太皇太後有意置辦一番,命內務府的人在慈寧宮一處空閑殿宇裏擺了幾桌酒席,設了兩處戲台,下令後宮所有妃嬪、皇子公主赴宴拜壽。蓅煙天未亮便起身給胤曦胤蘭穿戴,綰好宮髻,穿上朝袍,胤蘭還好,年紀尚幼隨便大人們折騰。胤曦就不同了,她自詡為大姑娘,除了戴耳環項鏈,還非鬧著木兮給自己塗抹胭脂眉粉。
慈寧宮除了太皇太後宮裏,難得有熱鬧時候。天際稍有微光,整個宮殿便開始吵鬧喧嘩起來。從民間請入宮的戲子們開嗓甩袖在後院裏鬧騰,前頭宮人們來往穿梭忙得腳不沾地,偶爾還有人因瑣事起了衝突,便站在宮廊間胡亂嚷幾句。至天光大亮,所有一切皆預備齊整了,宣貴妃方姍姍而來,往四下巡視一番,又折身去慈寧宮恭請太皇太後移駕。
蓅煙近午膳時候才趕到慈寧宮赴宴,平素有嬤嬤們幫著帶兩個孩子不覺有何難,真到了出門見人的時候,光穿戴梳洗就得費去蓅煙大半的精神頭。蘭兒又總鬧著要額娘抱,大的見小的總抱著,便也要抱,不抱她就哭,蓅煙沒法子,隻能三個人擠在一個暖轎裏,誰也不抱,讓她們坐著小板凳趴自己腿上。她大概是最後一個到的後妃,戲子們已經咿咿呀呀唱了半天的戲,太皇太後坐在閣樓上烤著火爐,已經疲乏的睡著了。
玉竹一見蓅煙等人上樓,忙的打了個噓聲,福身道:“您午膳時再來請安罷。”
蓅煙的座位安排在雲妃與惠妃的中間,蘭兒是不離蓅煙的,曦兒一進殿看見胤褆、胤祉就跑開了,娘也不要了。幾個小家夥難得休學放假,裏裏外外的竄來竄去,都玩瘋了。蘭兒第一次聽戲,被鑼鼓蕭鈸嚇到,躲在蓅煙懷裏,不停的說:“額娘,蘭兒想回去。”蓅煙隻好哄著,“呆會給太皇太後請過安,給老太妃拜過壽,咱們就回去,忍一忍好嗎?”
用午膳的時候,蓅煙才看到老壽星納喇氏。
納喇氏已經老得不成模樣,看上去與孝莊根本不是一個年紀的人。她身形佝僂的坐在軟椅裏,光禿禿的牙床癟著嘴,耳朵也不大好使,茫然的看著人來人往跪拜的人,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反應,全賴著旁邊侍奉的嬤嬤支使,讓她說“起身”她就說“起身”,讓她抬手她就抬手,讓她喝水她就喝水,可見平素已然被宮人們挾製。
待所有的後妃、皇孫們叩首拜過壽,外頭才走進一個穿戴素淨的婦人。
此婦人蓅煙從未見過,正覺納悶,那廂納喇氏忽而抽泣起來,哭嚷道:“阿圖,是你來了啊...”喚作阿圖的婦人幾步走到麵前,先跪下拜了拜,才扶住老太妃拭淚,“你哭什麽?我不是來看您了嗎?太皇太後答應我了,過完年,就允您出宮住到我府上去,高興不高興?”
“謝太皇太後恩典!”老太妃癟著牙口,幹枯的雙手緊緊握住阿圖,渾濁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滾。蓅煙甚感好奇,悄悄問惠妃,“她是誰?”
惠妃蚊聲道:“她是阿圖縣主,萬歲爺的親姑姑。”
蓅煙見過太皇太後的三個女兒,皆被封做公主,嫁給了蒙古最有權勢的男人。她們每次入宮時,總是排場極大,高傲非常,除了皇後,誰都懶得招呼。蓅煙以為,所有的公主都是如此,她還以為,皇帝的女兒,自然就是公主,怎麽還會有縣主?皇太極難道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嗎?“我怎麽從未聽人提及過她?為何隻封了縣主?”
“哎...”惠妃歎了口氣,往蓅煙耳側湊了湊,說:“誰讓她嫁的是個漢人呢。”
她恐怕是唯一嫁給四品侍郎的公主。
其實男人女人都一樣,女人企圖嫁給一個好男人改變命運,而男人也期望娶到一個好女人飛上枝頭。與此同時,當男人娶了一個條件很差的女人,男人自然要被女人所拖累。女人也一樣,如果嫁了一個不好的男人,她也有可能被拖垮。所以才會有門當戶對一說。阿圖縣主就是被自己的夫君給拖累了,沒有公主的封號,沒有公主府,連著額娘也沒法接出宮孝順。
蓅煙看著懷裏專心致誌玩小銅人的蘭兒,突然覺得擔憂。
在大清朝,身為女人,注定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
午時開膳,阿圖縣主的駙馬方跟隨康熙而至。即便是這樣的大日子,他也仍然要當差。康熙先跪下拜了壽,駙馬才從人群中走出,與阿圖一起給老太妃拜壽。老太妃癡呆寡黃的眼珠子稍顯靈泛,竟然驀地站起,將兩人牽住,笑道:“好,好...”
康熙道:“今日不必當差了,在宮裏陪陪老太妃。”
駙馬爺恭順道:“有兩樣緊要的事未辦,微臣不敢懈怠。”又朝老太妃大聲道:“等過完年,我和阿圖接你去府上住。”老太妃連連頷首,“謝太皇太後恩典。”午膳排的座位仍然是以太皇太後為尊,老太妃的席位擺在旁側,圍繞的都是宮裏的後妃。阿圖縣主與駙馬坐在外間的席位,幾乎沒有機會與老太妃說話。阿圖縣主與老太妃也未顯出特別的親厚,拜過壽之後,兩人再未撞麵。用過膳,戲台已撤,先是太皇太後、太後擺駕離去,接著是康熙擺駕離開,上位們一走,老太妃便被扶去後院歇息。
兵荒馬亂似的與眾妃辭過別,蓅煙欲要坐轎離開,未料曦兒無論如何也不肯上轎子,非要走回去。蓅煙把她拉到僻靜的一處,忍不住狠狠教訓,“你為什麽不坐轎子?地上滑摔跤了怎麽辦?”曦兒雙手捏著衣角,可憐巴巴的樣子,垂著臉說:“我想踩雪玩。”
蓅煙扯過她的手,強行把她往轎子裏送,“回長春宮隨便你踩...”
“江妃娘娘。”旁邊一聲輕喚,蓅煙扭頭,看見阿圖郡主款款而至。她是康熙的姑姑,蓅煙算是晚輩了,遂忙的行禮,下意識的喊道:“阿圖姑姑,您有何事?”
阿圖一愣,唇角客氣的笑意漸漸的化開,變成了一陣暢然的笑容,她說:“難怪皇上偏愛你,連我都忍不住喜歡你。”蓅煙隻當她是奉承自己的話,沒往深處想,笑了笑沒做聲。阿圖往後看了一眼,駙馬爺站在十步開外的地方等著她。阿圖取下腰間一隻荷包,遞給蓅煙說:“給蘭公主的,她出生的時候,我和駙馬去了杭州,一直沒機會給她補禮。”
蓅煙怔了怔,又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抱來蘭兒讓她接住荷包,教她學舌說:“快謝謝姑奶奶。”蘭兒眨巴著小眼睛,奶聲奶氣道:“謝謝姑奶奶。”阿圖輕輕拍了拍蘭兒的小臉,露出慈愛之色,“若我能有個女兒,我願意拿所有的東西去換,你好有福氣哦!”
後麵駙馬爺有些不耐煩了,連咳了幾聲,故意讓人聽見。阿圖郡主果然說:“還想和你多說幾句,可他...”說著往駙馬爺的方向睨了一眼,“他急著回去辦事。就此別過。”
蓅煙忙福身恭送,“您慢走。”
眼望著阿圖與駙馬爺走遠了,惠妃不知從哪裏湊過來,假裝隨口問:“說什麽呢?”蓅煙頗覺悵然,“駙馬爺和阿圖縣主恩愛嗎?”
惠妃不由冷笑一聲,“恩愛?如何能恩愛得起來呢?阿圖縣主嫁過去之後,一直沒有身孕,她到底是皇帝的女兒,駙馬爺又不能納妾,他這一支血脈怕是要絕後了。”
難怪她說願意用所有一切換一個女兒。
夜裏康熙翻蓅煙的牌子,召蓅煙去西暖閣陪膳。敬事房派了轎子來接,蓅煙略略梳洗過,換了新做的袍子,捧著一鍋煲了四個時辰的牛骨湯去侍寢。康熙一日的行程排得很滿,實在抽不出身去枕霞閣。他盤膝坐在炕上假寐,雙手搭在膝蓋上,坐得端正筆直,好似隨時要起身辦事一般。蓅煙輕手輕腳的走過去,靜靜的望著光底下疲憊不堪的男人,悄然歎了口氣,放下湯甕,正要給他拿一張毛毯,才彎了腰就被康熙一手勾進懷裏。
“醒了啊?”蓅煙輕柔的問。
“嗯。”康熙把臉貼在她脖頸,慢慢的蹭了幾下,睜開眼睛,“你穿得太單薄了,呆會回去披上朕的大氅。”蓅煙撇嘴,“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天冷了自然會穿衣服!”
楚研入殿欲問何時擺膳,見兩人姿態曖昧,忙的往後退,蓅煙有些吃羞,從康熙懷裏掙脫開,喚住楚研,“可是要問擺膳?”
“是。”
康熙說:“擺吧。”片刻的功夫,外間已經擺下兩長桌的膳食,生鮮蔬果,火鍋涼菜,有近百個碟子。康熙落座主位,蓅煙立在旁側伺候,因是在乾清宮,一切皆有規矩製度,旁邊站著十幾個宮女太監呢,蓅煙不敢造次,便也乖乖的,裝出賢良淑德的後妃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