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不足為外人道的情深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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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沉,康熙知道蓅煙沒有用膳,便令孫國安搬來凳子,對蓅煙說:“你也坐下吃一點吧。”掌事的司膳委委屈屈,躬身道:“萬歲爺,如此恐怕不合規矩。”哪有妃嬪在西暖閣與皇帝同食的道理?康熙頗為不耐煩,寒聲道:“朕就是規矩。”

    司膳張了張嘴,到底沒敢再言,屏聲靜立。

    既是康熙開了口,蓅煙絕無推脫的道理,她大搖大擺落座,倒酒吃菜,一點兒都不覺得失禮。桌上菜品太多,皇帝想吃什麽,皆由侍奉的司膳太監用小碟子夾好送過來,擺在麵前的小桌子上吃。蓅煙坐在康熙對麵,看著十幾個小碟子,隨手從蘑菇堆裏挑出一塊肉。

    她咬了一口,眉心微蹙,“這是什麽?”

    康熙說:“鹿尾。”鹿尾有暖腰膝,益腎精的功效,禦膳房上的每一道菜皆有其深意,禦醫院的太醫會依據皇帝的身體情況給禦膳房提供菜單,以食療代替滋補的湯藥。

    蓅煙不知其中意味,把沒吃完的半塊放回骨碟裏,說:“不好吃,好硬。”旁邊侍奉的司膳輕聲一笑,蓅煙覺得奇怪,“你笑什麽?”司膳太監一愣,噗通跪到地上,“奴才該死!”蓅煙越發不懂了,“沒人讓你死,起來吧。”她睨了康熙一眼,他倒是好,麵無表情隻低頭喝湯。等用過膳,蓅煙伺候康熙梳洗,心裏仍然覺得奇怪,問:“方才司膳為何發笑?”

    康熙從鏡子裏看著蓅煙,唇邊掬笑,眼睛裏流露出邪魅的光,“那不是給你吃的。”

    “哼。”蓅煙鼻尖冷哼,解開康熙脖頸下的錦扣,打算給他換上便袍,“準你吃,就不準我吃?稀奇咧。”侍立兩側的司衾宮女皆垂臉發笑,蓅煙反腦一瞥,氣鼓鼓說:“你們也笑?你們到底笑什麽?”一個膽大的宮女稟道:“娘娘,鹿尾是滋腎補陽的東西,是慶豐司專門供給禦膳房的。”蓅煙從未往那上頭想,當著外人麵,耳脖根子都紅了,又怕傳出去叫人笑話,便假裝出不在意,狠狠瞪住宮女,“我知道,皇帝嘛,總要補一補的,天天翻牌子,會腎虛的嘛!我都知道,故意逗你們哩。”

    宮裏對此事忌諱莫深,是從不在場麵上說的,蓅煙如此直白的捅出來,康熙的老臉簡直沒地方擱。她還含笑對著康熙,“你說是吧?剛才沒見你吃啊!補一補對你好。”

    “朕...”康熙氣結,被她堵得半天說不出話,“朕好得很!”

    宮女們的笑意愈發深了,康熙連連擺手,“都出去!”一到外頭,便哄然傳來一陣笑聲,她們在禦前當差久了,有時敢與皇帝玩笑兩句。況且此事隱晦,康熙沒臉治她們的罪。

    他把氣撒在蓅煙身上。

    蓅煙疊好換下的龍袍,收入櫃中,說:“你每宿都熬夜,有時通宵不眠,長期以往,身子肯定吃不消。禦膳房實在好笑,不給你弄些滋養身子的膳藥,倒盡想著打歪主意...”

    她生下胤蘭後,不知道是被兩個丫頭整煩了,還是雌激素分泌不平衡,越發的愛嘮叨,簡直提前進入了更年期。身後的黑影漸漸靠近,長長的燈影把她完全的攏在黑色裏。一回頭,就被康熙攔腰撞進懷裏。“幹嘛?”蓅煙笑嘻嘻的看他。

    “試試?”

    “試試什麽?”蓅煙隱約預感到什麽,兩人老夫老妻的,與他玩笑說:“試試你平素吃的鹿尾有沒有效果?”她一手攀著他的肩膀,一手下滑。

    康熙打了個激靈,“用膳的時候,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麽?”蓅煙茫然不解的模樣,叫康熙窩著一股邪火,他傾身在她耳側,“你說不好吃,很硬...”蓅煙手上稍一用力,緊得康熙倒吸了一口涼氣,“別頑皮!”

    蓅煙似笑非笑,“你每次吃鹿尾的時候,心裏都在想什麽?”在克製力上,女人明顯要優於男人,尤其是床榻上“釀釀醬醬”的時候。康熙抓著她的腰往後推,手腳並用,把她扼製在中間...先前還說她穿得很薄,現在覺得穿得薄有穿得薄的好處。

    西暖閣不比旁處,地龍燒得滾熱,終日燈火輝煌,人來人往。外頭值夜的宮人在交班,耳邊熙熙攘攘的傳來腳步聲、開門關門聲、宮人間細語之聲。況且窗上安裝的都是大玻璃,明潔透亮,若有人存心想偷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但誰敢看啊!

    蓅煙背倚著兩米高的巨大紫檀衣櫃,櫃上花紋繁複,堅硬的烙在她的背上,扭來扭去,刮得人疼。她把臉瓜子擱在康熙肩膀,渾身的氣力都癱軟在康熙身上,她看著窗外燈火耀眼,氣息亂得不成體統。康熙一味的往前衝,“一道膳食罷,你非要當真?不過...”他扳過她的臉,哆嗦著去咬她的薄唇,把話含在吻裏,“往後吃鹿尾,朕能想到的...肯定是你。”不單是他會想,估計禦膳房那幫子人每次燉鹿尾,都少不得要再把蓅煙鬧的笑話嚼一遍。

    他雙臂強而有力,掐著她的腰往後一轉,直接把她抱坐在窗邊擱花草的橫幾上。蓅煙的眼前頓時失去了光亮,隔著紫檀木透雕龍紋的大屏風,隱隱可見外廳燈影輝煌,偶有宮人走動。她仰麵而望,屋頂色彩豔麗的雕梁畫柱在眼前一下一下的,忽上忽下,忽急忽緊,似長沙江邊絢爛的煙花,又似初見時朦朧雪白的月色。驟雨初歇,康熙猶不肯退,他額頭汗涔涔的,臉上說不出是難受還是愉悅,一身的硝煙四起。

    夜半蓅煙要回去,若湘是個小白癡,見她身子發軟,柔弱無力,便不住的嘀咕,“是怎麽了?要不要請禦醫來瞧瞧?天氣冷,不會是腿上犯了風濕吧...”蓅煙頰邊血紅,扶著若湘勉力進了轎子,覺得濕唧唧的難受,便說:“你使人回去,命廚房預備熱水,我要沐浴。”

    說到沐浴,若湘恍然驚覺出什麽,再不敢提風濕的事。她招手喚來一個小太監,叮囑了兩句,眼見小太監飛奔走在前頭去了,方說:“主子可要吃夜宵?”

    蓅煙一肚子的東西,哪裏吃得下東西,“不必了。”

    很快到了小年,江無一家已抵京城,依然在原來的宅子裏住下。蓅煙想出宮,鬧了康熙幾日,實在尋不到由頭。康熙說:“你別急,再等幾日,老太妃出宮時,朕命你送駕便是。”蓅煙聞之高興,早早兒便開始準備。既然借的是送老太妃出宮的理由,自然不能有所疏漏,省得到時徒生事端。年前蓅煙就召了阿圖縣主入宮,與她商議老太妃出宮時的流程。

    阿圖縣主說:“我沒有什麽要求,一切聽江妃娘娘安排。”

    蓅煙見她謙遜甚至卑微,無半點公主的氣勢,心裏軟了幾分,說:“你放心,我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絕不會叫人覺得失禮怠慢。”蓅煙本是體恤阿圖縣主,怕她覺得難堪,未料阿圖卻不卑不亢的說:“不打緊的,能把額娘接出去,我已經知足,旁的,別人愛說什麽隨她們說去。”言語間,反而有幾分不容褻瀆的尊貴。

    到底不愧是皇太極的孩子。

    阿圖縣主走後,蓅煙臨駕延禧宮,想向惠妃多多打探阿圖縣主的品性,省得冒犯了她。蓅煙難得拜訪,惠妃親自舀水煮茶,笑說:“我雖然入宮早,卻也沒見過阿圖縣主幾次。以前隻聽奴才們說,阿圖縣主幼時深得太皇太後喜歡,因著嫁人一事,傷了太皇太後的心,以致駙馬爺一家子都鬱鬱不得重用。”她捧著茶送到蓅煙手邊,又笑說:“哎呀,有些事我也不好說。不過阿圖縣主性子烈,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若生為男兒,定有出息。”

    “何出此言?”蓅煙穿越過去數年,有時也學著講四個字的話。

    惠妃拉下聲調,依炕桌坐著,說:“聽說當年太皇太後冊封阿圖縣主的封號都想好了,冊為公主後,便會與蒙古的可汗成婚。臨冊封前一日,阿圖縣主稟明太皇太後說非駙馬爺不嫁,如若能嫁給駙馬爺,她願意拋棄所有皇族的一切,貶為庶民。太皇太後哪裏肯答應她嫁給漢人男子?況且還是個剛中了舉的書生,家世實在單薄。阿圖縣主因此絕食了七天,是先帝捱不住了,同意了婚事,費盡周章才封了她一個縣主的名號。”

    蓅煙品著茶,聽得心神俱往,如此烈性女子,被時光侵蝕後,在知道畏懼生活之後,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風輕雲淡,依然使人欽羨。

    她與駙馬,大概有不足為外人道的情深義重吧。

    駙馬不納妾,未必是因為她是皇帝之女。蓅煙突然想起那日老太妃宴席散盡,駙馬與阿圖在寒風蕭瑟中並肩而走的情形。此去經年,韶華逝去,即便日常吵吵鬧鬧,但若兩人能齊肩並進走到生命的盡頭,也算不枉此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