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隻有你生的朕才稀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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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蓅煙回至枕霞閣時,秦禦醫已領著兩名醫女立在廊下候命。若說蓅煙不知道自己懷孕尚能糊弄過去,可連每隔數日便給蓅煙診平安脈的禦醫都不知道,事情就很難說了。此時秦禦醫戰戰兢兢的立在冷風細雨之中,一見蓅煙的轎子,便跪了下去,“微臣該死!”

    素兮、木兮從屋裏迎出來,仿佛沒有看見秦禦醫,徑直掀起轎簾扶住蓅煙,“主子小心些。”蓅煙見秦禦醫跪在麵前,愣了愣,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問:“你怎麽該死了?”秦禦醫挪動身子,始終麵朝蓅煙跪著,他道:“微臣沒有診出脈象,理應死罪!”

    說實話,蓅煙還真有點兒生氣。

    懷孕這麽大的事,她不是沒有感覺。前些日子吃東西沒有胃口,脾氣漸長,一丁點兒事情就開始傷春悲秋,而且...好久沒來大姨媽她心裏都有數。所以她幾次問過秦禦醫,自己是不是懷孕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

    “微臣年老昏花,數次誤診,差點釀成大禍,請江主子責罰!”秦禦醫雙手撐在泥水中,額頭貼地,虔誠而卑微。他老奸巨猾,知道此事若被皇上知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甭說仕途,怕是連命都要丟了。他在枕霞閣當差數年,對蓅煙的性情頗為了解,知道她麵上張牙舞爪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心地柔軟,這麽些年從未見她懲罰過奴才。

    但這次他錯了。診脈不是小事,一次看錯就能害人性命。況且事關胤曦、胤蘭以後的健康,蓅煙不敢有半點懈怠。她流露出冷峻,純如秋水般的眼眸裏閃現出一絲狠心,“我會將此事交由禦醫院掌事處置,一切依著規章辦。你身為醫者,應當知道錯診該有何種懲罰!念在你以往照料胤曦、胤蘭的份上,我會向皇上替你求情。”

    秦禦醫腦中轟鳴作響,眼見仕途前程即將毀於一旦,顧不得顏麵,手腳並用爬到蓅煙麵前,“微臣自知罪該萬死,不敢向江主子求情,可是...”

    “沒什麽可是。”蓅煙低眉橫眼瞅住他,“旁的事皆可忍,唯有醫者...若沒有醫術,何以救死扶傷?”她體態豐盈,兩手扶著宮女,衣袍在風裏紛踏飛翻,散發著一股凜然而不可褻瀆的氣魄。秦禦醫愣愣的望著,他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當初的小宮女竟已有了此番不容忤逆的架勢。他唯唯諾諾,應了兩聲“是”,竟不敢再言。

    皇後聽聞秦禦醫被提交至刑部調查,輕聲一哂,眼光流動,不動聲色的問馬嬪:“此事你信?往常是我小看江妃了,以為她任性無腦,喜歡把事情寫在臉上,看來,咱們都被她騙了。”她麵如芙蓉,唇邊的一抹胭脂明豔魅麗,眉頭微微一蹙,“原本該你在她前麵生下龍子...”話未說完,馬嬪忽而笑道:“皇後娘娘言重了,生前生後無關緊要,臣妾隻求孩子平安健康。”語畢,起了身,“今日秋高氣爽,主子可要與臣妾到花園裏走走?”

    自德嬪酸梅糕事件後,皇後與馬嬪便走得近了。若湘看在眼裏,往蓅煙跟前嚼舌根,“以前除了枕霞閣,馬主子哪兒都不願去。現在攀上了皇後娘娘,幾天都見不著人影。”木兮端上一碟玫瑰餡兒的綠豆糕,呈給蓅煙,“奴婢新學的樣式,主子嚐嚐味兒。”綠豆糕上鋪著一層焦黃的外皮,用小刀雕琢成玫瑰花的模樣,銀牙一咬,細細碎碎的糕沫兒便簌簌掉滿了膝蓋。蓅煙坐在藤椅裏邊吃邊誇,“好香好酥!給皇上送一碟去。”

    木兮得意的答應一聲,“奴婢用食盒裝好,親自走一趟乾清宮。”

    木兮扭頭離開,若湘撿起碟子裏的綠豆糕大快朵頤,念念不忘馬嬪,繼續說:“連著僖嬪也跟著愛跑坤寧宮了,主子您就不管管?”蓅煙半躺在藤椅裏,軟軟厚厚的靠枕舒適而溫暖,她炮語連珠:“管?我憑什麽管?我為什麽管?管了又能怎樣?”

    素兮無奈的瞪了若湘一眼,柔聲說:“主子,這麽些年,馬嬪待您如何,咱們心裏都有底。她是七竅玲瓏之人,若她念一分舊情,有一分聰慧,都不會忤逆您。”蓅煙略略消氣,歎息道:“後妃裏,隻有她無法令人討厭,若她當真攀附了皇後,算我眼瞎罷。”

    秦禦醫被攆走後,康熙一方麵為了給蓅煙挑選待產的禦醫,一方麵順便整頓禦醫院,連下了兩道諭旨,要求朝野上下有醫術醫德者入京參加禦醫院的競選,考核合格者即可入主禦醫院,享用朝廷俸祿。除了向民間發動布告,康熙又親自麵見了兩個奶嬤嬤,將她們暫且安置在枕霞閣的廡房,跟著暮秋學習規矩。他如此費心竭力的為蓅煙生產籌劃,依然沒能換來蓅煙半個好字。三個孩子,一想想要養三個孩子,蓅煙就覺得頭大。

    康熙寬慰她,“平時有暮秋看管著,生病了有禦醫,你不必自己喂養,都交由奶嬤嬤去做。等他長大些,騎射詩文上的功課也無需你費心,有朕看著呢,你呀,隻管生出來就好。”

    蓅煙被他逗樂了,捧著肚皮說:“要不你幫我生了吧!”

    康熙抿唇,壓在她耳邊低聲說,“隻有你生的朕才稀奇呢。”如果他想讓別人生,還怕有人不願意麽?放眼整個大清朝,也唯有她江蓅煙扭扭捏捏,得了便宜還賣乖。康熙又叮囑了好一會,例如不要吃太甜,例如不要吃太肥,例如晨昏時節要多出門走動,例如每日都要讓禦醫診平安脈,例如每天的膳食都必須給他過目...總之方方麵麵,都不能鬆懈。

    “知道了知道了!”蓅煙沒有一丁點的好臉色,很不耐煩的打斷康熙的話。

    康熙又說:“你整日呆在屋子裏也悶,朕明日在禦花園宴請新科狀元,你跟朕一起去聽聽舞樂罷。”蓅煙慵懶無力,靠著炕幾翻著已經看了十遍的畫本,嘟囔道:“皇後呢?被太皇太後知道你不帶皇後帶我去,又該罰我跪台階了。”

    見她滿腹牢騷,康熙又好氣又好笑,“朕真拿你沒辦法。”

    夜裏馬嬪突然來訪,挺著肚子坐在蓅煙腳邊,拿出一張半丈長的繡畫,哀哀說:“勞煩江主子明日將此物贈與哥哥,我與他數年未見,不知他又長高了多少。”蓅煙為著她與皇後走得近正生著氣呢,便不情不願的說:“你自己給他不就成了?反正他明天就在宮裏。”

    馬嬪勉強笑了笑,指尖摩挲著繡滿了花草的絹布,“沒有皇上的準允,即便是兄妹,也不能私自相會,此乃宮規。”蓅煙此時才放開畫本,正視馬嬪,“要不我跟皇上說一聲,明兒帶你一起去?”馬嬪垂下眼簾,搖搖頭,淒婉的目光注視著指尖華麗的護甲,“臣妾不敢勞皇上費心,臣妾當您是自己人,方才敢如此。”又說:“這些天我時常往坤寧宮走動,並不是臣妾樂意去,隻是皇後召見,臣妾不敢不遵。”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消弭了與蓅煙之間的誤會。

    翌日一早,蓅煙沐浴更衣畢,便有內務府的太監過來引路,“皇上已經起駕去往禦花園浮碧亭,命奴才來接您。”蓅煙頷首,特地命若湘用綢緞包裹好馬嬪的絹畫,也不坐肩輿,頂著秋日金色的太陽慢吞吞的沿著宮街往禦花園去。

    浮碧亭的舞樂已經響起,隔著假山流水,遠遠兒便可聞見歡聲笑語。蓅煙乍然憶起數年前,當她還是個宮女時,曾經躲在花木叢中偷偷的窺望皇帝的宴席。那時覺得一切猶如鏡中花月,永遠觸不可及。哪裏想過竟會有此時今日,當她走進亭子,所有的舞樂聲和歡笑聲都停止了,康熙拾階而下親自相迎,臣子奴才則紛紛起身伏跪一地,齊護“娘娘萬福金安。”

    蓅煙被眾人的架勢唬得往後退了半步,康熙知道她不習慣如此場麵,握了握她的手,悄然在她耳側說:“別怕,該他們怕你才是呢。他們跪的人是你,快讓他們起身吧。”蓅煙鎮定神色,指尖緊緊攢在康熙掌心,僵硬的抬起手,學著皇後的樣兒,一拂,“起身吧。”

    眾人皆弓腰垂身,並沒有感覺到蓅煙的慌亂,他們一個個謹小慎微,即便心裏很想抬頭看看傳說中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江妃娘娘,也沒人敢當著皇帝的麵哪怕用餘光掃向蓅煙。蓅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民間已經被傳成了什麽樣子,麵對大場麵的時候,依然覺得膽怯。她拉拉康熙衣袖,問:“哪位是馬嬪的哥哥?”

    音落,從人群中擠出來一個身材稍顯羸弱的皙白男子,他低低的垂著頭,雙手抱拳舉過頭頂,畢恭畢敬的作揖,“微臣馬思量見過江妃娘娘。”

    “你就是馬嬪的哥哥?”

    “微臣正是。”語畢,馬思量慢慢的直起腰杆,身長玉立的站在蓅煙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