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月兒,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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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還悶沉著的一張小臉的莫青,在聽到此話時,立時興奮。
正待要上前一步,卻聽得身前蕭翊清冷又道:“是來隨行?還是送行?”
“來送送你們。”
清越的聲線,帶著特有的沙啞,這一刻的她,竟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冷若冰霜的女子,隨時隨地,拒人於千裏。
他扯動著唇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意:“來了就好,本以為,你不辭而別,便是不願再見……”
沉默了片刻,她竟是坦言承認:“是不該來的,不過,還是來了。”
“……”
他的眼光,隔著那隨風而動的黑紗,像是能穿透一切般,定格在她的臉上。
沒有人知道,當他發現她不辭而別時,他是多麽的害怕,更沒有人明白,他會如此急行軍,隻為追上她的腳步,離她更近一點。
習慣了接受,還不太能適合給予,可此時此刻,假若能換她同行,他甚至什麽都願意。
隻是,和她相處過的那些日日夜夜,更讓他懂得了她是什麽樣的女子。
她若心甘情願,便是刀山火海亦會隨行而至,可若是她心生離心,那麽,除了放手,他已別無選擇。
倆倆相望,她們的視線,越過千軍萬馬膠著在一起,想要挽留,竟是再也開不了口,她笑了,隔著厚重的黑紗,燦然而語:“皇上,一路保重。”
看不清她的笑臉,看不清她的絕然,可當她那一聲皇上,傳入他耳中,竟是痛徹心扉,已是下定了決心,要放她而去,可當她如此決然的出現,他竟又不忍再言放棄,橫刀立馬,他遙聲而喚:“月兒。”
那一聲極輕,如同夢囈,卻教眾人聽得真切,有詫異,有猜疑,有不解,有驚駭,所有的視線,都齊刷刷望向了蕭翊。
而他,卻隻是麵色冷冷,望向那雨霧中的身影,癡道:“隨我回京吧,你要的,我都答應。”
沒有稱朕,他隻是對她用了一個我字。
一個平等相待的我,這對她來說,已是再普通不過,可對於飛鴻騎的眾將領,卻有如五雷轟頂。
她周身微動,緊握著馬韁的雙手,似已在顫抖,但清絕的聲線,仍是穿透了眾將的身影,傳到他耳邊:“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月兒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她終還是說了出來,本想爛在心底永不對他說出的話,在這樣情急之下,仍是逼了出來。
他是大周的皇帝,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女人。
是以,她不敢奢求他的什麽都答應,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那麽大的吸引力。
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沒有自信心,一個對過去一無所知的女人,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存在,是否應該,又如何能放手去愛?
“月兒,不要走。”
他突然飛馬而至,狠狠的拽住了她的手:“相信我,隻要你跟我走,答應你的,我一定能做到。”
“我該去的地方,是藥穀,皇上該去的地方,是宸宮,你我本不同路,何必執著?”
最愛的那個人,往往會最先選擇放手,不是怕痛,隻是不想讓對方受苦,他有他的天下,她有她的江湖,他們,本不是一路人。
“月兒。”
他加重了語氣,叫得那樣撕心,她卻隻是輕揚起小臉,絕冷道:“皇上,放手吧!”
“月兒。”
“放手。”
言罷,她大力扯脫他的手,輕輕一勒馬韁,便已調轉過頭,背身而對。
“駕!”
一聲嬌喝,響徹雲霄,用力一夾馬腿,尖利的馬刺,狠狠紮入馬腹,馬兒狂嘶而鳴,如離弦之箭,閃電般飛馳而去。
他忽而紅了眼,聲嘶力竭:“月兒,早點回來,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淚水,彌漫了她的眼,看不清前路,隻能任憑馬兒帶著她狂馳,心有多痛,她口不能言,隻任淚水流淌在她絕美的臉龐之上,盡情渲瀉著。
風過,卷著細綿的雨絲,拍打著他的臉,如同雕像一般,年輕的帝王,癡立於大軍之前,此時此刻,他不再是一個殘暴無情的君王,隻是一名癡情男子。
生於帝王之家,他本早已懂得不該有情,隻是,當他真正遇到那個人,又如何能管得住自己的心?
雨水侵襲之下,他的手,又開始疼,仿佛又被深深的劃開一刀,連握韁都幾乎無力。
現在的她,仍舊如此淒絕,一如當初落崖之時的冰冷。
或許,他早就該明白的,無論她能否記得起當初的自己,無論她的心裏是否有情,那種毅然絕決離去之意,竟已是滲到了她的骨血裏,那樣的深刻著,抹也抹不去。
寬敞的馬車內,歎息聲聲,終而,莫離撩開車簾,遞出一把油紙傘,對不遠處的莫青道:“莫青,把傘送過去。”
“元帥,方才那麽大的雨皇上都不肯用傘,現在渾身已然濕透,又何必再用?”
莫青說話,向來直爽,莫離又是他親哥哥,自也比旁人更顯得隨意一些。
“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皇上方才不肯用,不代表現在不肯用,你隻管照我說的去做便好,別的,便不要再問了。”
“元帥,皇上與月大哥是什麽關係?為何……”
對眼前發生的一切,莫青一直都恍如做夢,雖不解,但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月大哥與皇上的關係,似乎非同一般,此番又聯想到兄長曾對自己的警告,他越來越想知道他不在的幾日內,到底還發生了什麽事情。
莫離沉下聲,怒斥道:“莫青,不該問的就不要多嘴。”
“知道了。”
鬱悶的接過莫離遞出來的大傘,莫青打馬而前,緩行至蕭翊身後:“皇上,末將為您撐傘。”
雖是新兵,但因立下戰功,莫青現時已被破格提撥,是以,稱呼上亦有所改變。
頭頂的天空,被油傘所遮擋,令得眼前也一片幽暗,他下意識的抬頭,亦清楚的看到了油傘之上所畫的兩朵沙蓮,不自覺的伸手撫觸。
終於,他深擰的眉頭,悄然舒展,原本陰冷的聲線,亦透出幾分輕鬆之意:“不必了,朕,回馬車上坐坐便好。”
一路追尋,甚至不敢眨上一眼,就怕錯過了遇見的機會,彼時,她人已離去,他亦不必再堅持騎馬而行。
更何況,她如此用心的留下了這把傘,從今往後,唯有此物會代替著她陪自己一路風雨兼程……
七月,驕陽似火!
天熱得發了狂,連那看門的大黃狗,都已被酷熱所打倒,趴在門坎上盡吐著舌頭。
灼燙的大地上,蟲鼠都不見一隻,但此時此刻,高家莊的王老二卻仍在指使著一幹夥計們汗流浹背的挖著坑。
高家的老太爺眼瞅著快不行了,天太熱,萬一去了家裏也放不得,隻能頂著炎炎烈日,酷暑修墓了。
要說這高老太爺八十有二了,那墓地其實早已修好,可前陣子,不知高老爺從何得知,說此風水寶地,萬一做了祖墳便能保世代榮華。這不,立馬買了下來,交給王老二監督著開始動工。
實在太熱,不多時,便有一個中年男人中暑暈倒,那些還在繼續的人們也開始憤憤不平,一個個吵嚷起來:“王管家,這天也太熱了,讓我們休息一會兒吧?再這麽下去,還不知道要倒下幾個,我們要是都倒下了,你這墓不也是修不好?”
若是平時,王老二也不想為難這裏人,誰賺點銀子也不容易,這麽大熱的天,他光站著就不行了,何況還是在挖坑,可他能等,這高老太爺恐怕是等不得了,陪著笑,他隻能搖頭道:“哥幾個再辛苦一點,完事了我老王請大家吃頓好的,大家幫幫忙,幫幫忙。”
那些人見說他不通,心中有氣,好幾個性子爆的,直接就坐到了坑裏,自己讓自己休息起來,王老二一見這情景,急得不行,隻得耐著性子勸。
不多時,終於有人被他勸服,悶著頭又挖將了起來。
不過,那人一鍬下去,大夥都聽到鏘的一聲脆響,提起鐵鍬來,竟發現鋒利的鍬刃竟生生缺失了一腳,大夥一見,駭然不已。
一個個自發的站了起來,三下兩下就挖開了那發聲之處。
“呀!是塊石碑!看著還挺沉的,是個大家夥……”
“看看看看。”
“喲!這上麵還有字呢!”
“唉呀,別廢話了,挖出來再說。”
“……………”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但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偷懶,不多時,那石碑已盡數呈現於人前。
眾人仔細看去,好家夥,竟是比平日所見的石碑足足大去了三四倍。
那些修墓工,本都是些粗野蠻夫,又哪裏識得字,便也就想到了還站在上頭的王老二:“王老二,你快來下來看看啊,這上麵寫著些什麽啊?”
那王老二尋聲而來,也跳下了坑,隻看了一眼上麵的字,心頭便驟跳起來。
忙吩咐其中一個老實墓工道:“快,去請我家老爺過來,這地兒啊,挖不得,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