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酒攤的房簷滴落下一些水滴，那是初春裏的小雪在融化，攤子裏的酒客們都喝著老字號的杏花酒，賞著攤子外的美景。

    

    汾城的城門外種植了不少的梨花，那像是被燒焦了的枝幹上可以看見一抹新綠，有不少的紛紛點點，都是花骨朵，等待刹那間的芳華。

    

    三月裏的汾城還有一些料峭的寒意，趙吹雨不禁聳了聳肩膀，心想若是在南邊的臨賀郡，這時梨花應該已經開放了吧？

    

    李坤簡端起酒杯，酒杯裏的杏花酒已經涼透了，他細細地嚐了一口，道：“其實我們也很無奈，這天下現在是李家的天下，可是終究有許多人不滿意李家。”

    

    趙吹雨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地上。那裏有一根斷成兩截的筷子，切口很整齊、平滑，像是被人一刀給切斷的一樣。

    

    “可是，我很滿意現在這個天下。”趙吹雨眼裏露出思索的神色，剛才那一刀究竟是怎麽被李坤簡擋下的？他出刀已經很快了，可是李坤簡似乎知道他要怎麽出刀一樣。

    

    “你要知道，三涼和兩燕，還有另外四個”李坤簡似乎找不到什麽形容詞來說了，於是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都不滿意。”

    

    趙吹雨知道李坤簡說的都是些什麽，南北兩朝熙熙攘攘九個大國，全都被大夏所滅，那時的大夏不過時在諸國夾縫間生存罷了。

    

    那時，誰會想到不僅在諸國間夾縫求生，就連國土都夾雜在諸國之間的大夏，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個趙忠和一個桓玄。

    

    一個挑起九國內訌，一個帶著精兵大破國關。

    

    “你們不滿意，與我有什麽關係？”趙吹雨心裏有些納悶，他很滿意現在的天下，至少當今的那個年輕皇帝不負其名。

    

    “因為你是趙吹雨。”這時，李可卿開口了，很認真地看著趙吹雨。

    

    趙吹雨看著李可卿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略微有些出神，大概這是自己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了吧？

    

    愣了一會之後，他又才開口，道：“我說了，我不是那個小少爺。”

    

    “有很多東西都是無法反抗的，現在，你就是那個小少爺。”李坤簡笑眯眯地看著趙吹雨，從筷子筒裏麵取出一根筷子，輕輕地敲擊在桌子上，發出噠噠的聲音，很清脆。

    

    店小二疑惑地看了過來，李坤簡笑著讓店小二再送來一壺杏花酒。

    

    趙吹雨沉默著，沒有說話，心裏卻是明白李坤簡的意思，很多事都是他無法反抗的，就好像需要他做那個二十年前從京城裏逃出來的小少爺一樣。

    

    杏花酒很快就被店小二送上來了，不燙也不冷，溫度恰好合適，醇香濃厚，聞著便讓人陶醉其中了。

    

    李坤簡接過酒壺，給自己和趙吹雨倒上一杯之後，又看向李可卿，發現對方點頭了，便給李可卿也倒上一杯。

    

    “你們到底想要怎麽樣？”趙吹雨接過李坤簡送來的杏花酒，嚐了一口，砸吧一下嘴，這壺酒比之前那壺要好多了。

    

    “現在年輕皇帝馬上就要選皇後了，我們要你出現在他的麵前，以趙吹雨的身份出現在他的麵前。”

    

    “我不是那個趙吹雨。”

    

    “但你就是趙吹雨。”

    

    趙吹雨沉默，手指輕輕滑過桌子上的橫刀，刀有些冰涼，上麵的鏽跡很棘手，像極了現在的他。

    

    忽然，外麵下起了雪，雪花很小，紛紛攘攘，整片土地漸漸地有些發白，像一個中年人慢慢生出了白發。

    

    夕陽將雪花照得晶瑩剔透，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趙吹雨卻覺得有些寒意傳來，這大概是最後一場雪了吧？這場雪下完，春天就該來了，那時的京城應該會很好看。

    

    他依稀記得，自己曾經去過了一個桃花澗，那裏有種滿了桃花，每到春天的時候，那些桃花綻放，漫山遍野，美極了。

    

    “所以她就是要去做那個皇後？”趙吹雨指了一下李可卿，說道。

    

    李坤簡點頭，滿臉地笑意，但趙吹雨卻覺得這個笑容越來越惡心了。

    

    “昔日的上公國趙忠為什麽而死，這個大家都心知肚明。”李坤簡喝下一杯杏花酒，說道：“皇帝嘛，尤其是這種一統天下的皇帝，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所以才會趙死恒存。”

    

    趙吹雨沒有說話，喝了一口杏花酒，想接這酒消除一些寒意，太陽就要下山了，雪卻還在下，冷意也越來越濃了。

    

    “我們會告訴這個天下，你爹趙忠，沒有通敵叛國”

    

    “其實我真的很討厭你們這些人。”李坤簡還沒有說話，趙吹雨就把他的話打斷了。

    

    李坤簡有些愕然，而後又笑了起來，讓店小二送上一盤花生米，喝了一口酒，道：“所以你還是決定去京城了？”

    

    “我想，入春了的京城應該不會太冷，而且那裏的桃花應該已經開放了，你說呢，女俠？”趙吹雨喝下最後一杯杏花酒，而後看向李可卿說道。

    

    李可卿看著趙吹雨，突然之間笑了，像梨花開枝頭，刹那間芳華絕代。

    

    趙吹雨有些入神，再一次驚歎這個女子的容貌，心想，若是她當真抹上一些額黃，還真的有些不倫不類了。

    

    可惜，李可卿很快就收斂了那抹笑容，芳華僅在瞬間，但趙吹雨還是眼尖地發現，這如梨花的女子展顏一笑之後，似乎汾城城牆外的梨花也開了一些。

    

    趙吹雨想了想，起身跑到酒攤外，摘下一朵剛剛綻放的梨花，送到李可卿麵前，道：“我記得有一個北魏的讀書人曾說過一句話，一枝晴雪初乾，幾回惆悵東闌。說的便是這梨花，我覺得現在是在說你。”

    

    也不管李可卿接不接受，趙吹雨將梨花放在她的麵前之後，很認真地說道：“如果你不去做那皇後，我想以後在江湖上會出現一個梨花仙子。”

    

    太陽最終還是下山了，最後一縷光輝消失在天際，卻有越來越多的梨花迎著無聲的春雪綻放，細細傾聽，似乎還能夠聽到花朵綻放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