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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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醒來,趙吹雨睡得極好,但他的表情卻像是極其渴望再睡上三天三夜,滿是驚愕及不滿。
“為什麽要改變路線?”
他看著神色平靜的李可卿,壓抑情緒,盡可能溫和地說道:“穿過曆山,直奔平攏,這是最快的路線,而且不會有什麽問題。”
李可卿沒有回答,看著趙吹雨,就像是在看一塊石頭一樣,想表達的意思很清楚,我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麽。
馮安看著趙吹雨苦笑,輕撫站在他手上的信鴿,道:“平攏那邊有人接應我們,但是他們傳來消息,有人算出了我們的路線,就在前方等著刺殺我們。”
趙吹雨沉默了半晌,而後幽幽說道:“就算她是北燕皇室唯一的後人,但現在北燕已經亡了,又有誰會來刺殺未來的皇後。”
“春秋之後,燕國便分離成了北燕和南燕,一直以來都在爭論誰是燕國正統。”馮安耐心地給趙吹雨解釋,說道:“雖然南北兩燕都被大夏給滅了,但是這種爭論一直都在,他們不允許燕國皇室的後人去做那皇後。”
“但是也沒有必要把接應的地點放在丹朱嶺,就算在潞安府也不錯。”趙吹雨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張手繪地圖,很認真地對著兩人說道:“從北山走,雖然那是條單路,但有七裏長的路途兩邊全是密林,極易設伏。”
一想到可能在北山裏遇見的伏襲,想到那些或者有或者沒有的接應部隊,他的心情就變得愈發沉重失落,壓低聲音,對著馮安說道:“從曆山走,到潞安府,就算有伏擊也很容易被發現,而且更容易逃命,也不知道是哪個白癡想的要從北山走。”
馮安摸了摸鼻子,偷偷瞄了李可卿一眼,沒有表示什麽。
趙吹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包裹著橫刀的長布解開,看著殘有鏽痕的刀,擰開水囊澆濕磨石,開始沉默的磨刀,進入北山後或許會有連場血戰,臨陣磨刀可能晚了些,但至少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橫刀不過三尺餘長,刀鐔也僅僅尺餘,趙吹雨很認真地磨著刀,動作緩慢有力而堅定,嘴裏低聲說道:“好好活著不好嗎。”
愈往南氣候愈溫暖,按道理來說車窗外的景色也應該越鮮活青蔥,但因為三人進入茫茫北山,地勢漸高的緣故,馬車四周的青草漸隱,變成了夾道相迎的高樹,樹葉尚未完全青綠招展,仍留著去年秋冬蘊積下來的肅殺之意。
隨著天地間的氣溫微降,一股緊張壓抑的氣氛也隨之籠罩著三人,他們很清楚,南燕的那些人如果想要阻止李可卿平安進入京城,那麽安平郡和建興郡之間的北山,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在警惕當中,馬車行走了數日,終於抵達了北山的外圍,看著那遮天蔽日的密林,趙吹雨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變得越發的緊張。
馮安也變得有些沉默了,在從汾城出發的時候,他們已經事先通知過在萬月山莊在京城的人,雖然無法在短時間裏讓京城的人帶著大部隊前來接應,但也能有足夠時間讓人去聯絡山莊在這路途中的勢力。
十天前接到潁州傳來的緊急消息之後,李可卿毫不猶豫地決定直入北山,是因為她相信潁州那位年輕的都尉慕容雲,畢竟是北燕多年來安插在大夏的一枚棋子。
二十年以來,李可卿堅信那些忠於北燕的人依然忠於北燕,就算有些人已經紙醉金迷於大夏的生活,但慕容雲絕對不會背叛北燕和自己,因為每次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是那樣溫柔。
距離約定接應地點還有二十餘裏地時,三人開始在暮色中歇息,深夜穿密林而行,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非常冒險的行為。
趙吹雨曾建議李可卿直接在北山外等候,因為他不想去冒這個險,對於這個提議,李可卿一直都在思考中,然而無論怎麽看,他們現在已經非常安全,所以她也沒有回應趙吹雨強烈的建議。
這讓趙吹雨心裏有些疑惑,為什麽這個女人,長得美也就罷了,想法還很美好。
暮色中,一堆篝火將三人的臉龐映照得有些紅暈,李可卿已經將遮麵的白紗卸下,露出美得不可方豔的容顏,在火焰的照拂下像極了剛剛展露芳顏的桃花。
“就是太蠢太白癡了。”趙吹雨心裏這樣想著。
他將長布拆開,然後捆綁在自己的腰上,靜靜地看著豎插在篝火旁的橫刀。
篝火哧哧作響,有不少的火花濺到刀鋒上,發出叮叮的聲音,但卻沒有在橫刀上留下一絲印記。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李可卿平靜地開口,聲音有些冷淡,這一路上,她已經聽見趙吹雨說過很多次好好活著不好嗎這句話了。
趙吹雨聽見這句話之後,目光從橫刀移開,靜靜看著李可卿的臉龐,沉默很久後認真地說道:“你或許不知道,我小時候是從死人堆裏長大的,活到現在,也經曆了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的悲慘事。”
“我一直記著一點,我是很辛苦很辛苦才能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所以,既然我這麽辛苦才活了下來,那我就不會輕易去死。”
“不然,當初我就會帶著大當家離開,那時是有機會的,但是我如果帶著他,那麽我們兩個人可能都會死,但是我一個人離開,那我一定不會死。而且,我是知道的,他們不會輕易的殺死大當家”
說完這幾句話,趙吹雨沒有再做過多的解釋,也不將橫刀重新用長布裹著,就那樣用長繩綁了幾道,然後背負在身後。
李可卿也沒有再多問什麽,默默地看著噗哧響的篝火,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倒是馮安,很仔細地看著趙吹雨的動作。
“你對我們還是有戒備,不相信我們。”馮安突然說道。
趙吹雨握著刀柄的手微微一僵,而後又才說道:“因為我始終想要活著”
還沒未說完,趙吹雨的耳廓忽然間微顫,臉色變成一路未見凝重,迅速橫刀背負在身後,向著北山的南邊望去。
那裏有風穿行於剛剛在春天蘇醒的林間,呼嘯低鳴,像是有幽魂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