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個黑衣上稍稍有些血跡的人，李可卿和馮安眼睛裏的神色有些複雜，有些震撼，有些不解，甚至馮安的眼裏還隱隱有些畏懼。

    

    他們隻能看見趙吹雨在黑暗中的背影，看見他出刀將那些南燕遺民斬殺，卻看不見他是如何摸進敵人的，悄無聲息。

    

    他們越發地覺得這個人是個很可怕的人物，選擇出手的時機無比精確狠辣，清秀的外表下隱藏著冷靜的大心髒，尤其是最後殺死那個人，究竟是如何殺死的，令人疑惑和不可思議。趙吹雨為什麽能夠做到這一切？他在山匪寨子裏究竟殺了多少人，砍過多少腦袋？

    

    李可卿走到趙吹雨的麵前，深深地對他行了一個禮，她沒有說一個謝字，但發自內心深處的感激已經全部體現在這個動作之中。

    

    趙吹雨平靜地看著她，等待她的禮行完了之後，又才開口說道：“你最應該做的，就是對地上的這些屍體行禮，因為你們都是曾經的燕國人，他們是為了燕國最後的尊嚴和榮耀而死，在他們的心中，燕國重來沒有滅亡過，即便有了後來的南燕和北燕。”

    

    正如趙吹雨所說，已經死去的這些南燕遺民是為了燕王朝的尊嚴與榮耀，即使燕王朝已經消失在曆史的長河裏麵，但隻要他們還活著，燕王朝便沒有被滅亡。

    

    所以，他們無法忍受燕王朝的皇室之人去做那敵人的妻妾。或許，在未來的數十代子孫會遺忘自己的先祖曾是一個君臨一方的國主，但是現在，他們還活著，燕國還活著。

    

    李可卿怔怔地看著趙吹雨，看著他異常嚴肅的表情，眼裏露出了不解，似乎在疑惑他為什麽會這樣。

    

    趙吹雨歎了口氣，又才想起來，眼前的這個女子雖然是北燕皇室唯一的後人，但卻出生在北燕滅亡之後，沒有看見過那些為了家國榮譽而浴血奮戰的人，自然不能夠理解那種心情。

    

    他想起了曾經在邊塞的時候，那些北汗的將士，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妻兒更好的活著，奮力與大夏鐵騎廝殺，用自己的身體去填充被鐵騎破開的口子。

    

    那一年，他不過三歲，但是這個畫麵卻被他牢牢地記住了。

    

    那一年，大夏無往不利的鐵騎軍第一次失敗，也是大夏曾經的上公國趙忠一生中最為耀眼的一次次失敗。

    

    馮安看著趙吹雨的表情，想起了自己的爺爺，那個固執的老頭，因為戰敗而自刎於北燕的皇宮。在這一刻，他有些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的爺爺會自刎。

    

    “因為他不想親眼看見北燕的滅亡。”

    

    馮安的心裏這樣想到，隨後，他壓抑住心頭的那些迷茫，聲音有些幹澀地問道：“我看得出來，你的武技沒有什麽套路。如果正麵交手，你應該不是我的對手，但即便是我，也無法在剛剛的那種情況下shā rén，更不要說最後那種危急時刻。我很好奇，你這一身shā rén的本事，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

    

    趙吹雨略微沉默，而後微笑著說：“shā rén的本事，自然是通過shā rén學到的。”

    

    他自然不能告訴兩人，自他有記憶以來，就被逼迫著學習各種shā rén的技巧，逃生的技巧。這些年來，他一直在邊塞做這山匪，用著自己的技巧，殺山匪，殺北汗將士，也殺大夏將士。

    

    沒有人知道，在荒涼的邊塞寨子裏，有一個人，從少年開始便揮刀，獨自出入各大山匪寨子、軍隊將營。

    

    所以對趙吹雨來說，今天死在他刀下的那些南燕遺民，隻不過是這十餘年來每天艱苦練習的必然結果。如果換成別人，比如麵前的馮安，他都很難獲得這樣的戰果。

    

    馮安擦了擦掌心中一直殘留的冷汗，望向滿臉無所謂的趙吹雨，心裏不禁有些震驚，震驚他到底殺了多少人。

    

    馬車已經徹底被摧毀了，三人隻能在這裏靜靜等候接應的人前來。在車廂旁點燃了一個火堆，火焰哧哧作響，火照照到三人的臉龐上。

    

    趙吹雨的臉上略微有一些疲憊，方才的那場戰鬥很費心神，他的神經全都蹦成一條直線，此刻鬆了下來，倦意頓時襲來。

    

    他看了李可卿一眼，卻發現她又變得很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心裏又忍不住歎一聲：所有高高在上的女人都是這樣的啊。

    

    三人都沒有說話，趙吹雨看著李可卿，李可卿看著燃燒的火堆，馮安則是在思考最後那個人，趙吹雨究竟是如何殺死的。

    

    除卻篝火燃燒的哧哧聲音以外，隻有略微混亂的馬蹄聲傳來，聲音越來越近，不多時就到了三人的位置。

    

    北山的落葉被勁風卷起，漆黑的夜幕中殺出數十名騎兵，騎士和馬匹的身上裹著輕甲，這支輕騎兵狂速奔來，震得火堆中的灰燼飄了起來，如晨煙一般。

    

    趙吹雨認了出來，這是大夏久負盛名的玉槊輕騎。

    

    輕騎的馬匹都是經過挑選的上好馬匹，速度極快，可在日間轉換戰場，當年逐鹿原一戰，戰事十分緊急，但是就是這支千裏之外的輕騎軍，在一日之間趕到戰場，從而威震天下。

    

    然而，借著火光，可以清晰地看見這批騎兵身上有清晰的箭創刀痕，明顯遭遇過襲擊，可能是在南麓遇到了伏擊，在這種情況下，這支騎兵能夠連夜穿越北山，可以想象戰力有多麽的強橫。

    

    在這支輕騎軍的最前方，那名身披黑色輕甲、係著紅色大氅的青年騎士看著火堆旁的三人，即刻一拍鞍頭，自馬上飛奔而下，快速跑至火堆旁，啪的一聲單膝跪地，抱起雙拳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慕容雲救駕來遲，罪該萬死，請殿下恕罪！”

    

    麵帶疲憊之色的大夏精銳騎兵紛紛下馬，依隊列跪倒在慕容雲的身後，齊聲道：“請殿下恕罪。”

    

    李可卿看著跪在眼前的潁州都尉慕容雲，看著那些明顯經過廝殺才趕到這裏的騎兵們，麵色平靜，卻有一些不知所措，似乎很不適應，愣了一會之後才說道：“起來吧。”

    

    慕容雲激動地抬起頭，正準備說些什麽，卻看見李可卿正緊鄰著一個青年而坐，而且表情格外的自然，沒有一絲不適應。

    

    看到這一幕，他的心髒不知為何微微一緊，眼眸裏流露出一絲詫異和不喜，眉頭微微皺起。

    

    一直在注視著這些輕騎軍的趙吹雨，在這名青年將軍抬起頭的那一瞬，看清楚了他的臉，那是一張俊秀豐朗的麵容，雙眉若劍，平添幾分颯颯英氣，也看見了青年將軍眼中的詫異和不喜。

    

    於是，趙吹雨對著這個青年將軍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