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不會原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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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著筷子的手指一寸寸收緊,喜禾看著他,“什麽?”

    梁清則繼續笑著,目光溫柔,“我說,要跟我一起去檀城嗎?”

    “去那裏做什麽?”

    “聽說那裏不錯。”

    喜禾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忘掉了。

    她暫時拋開這個問題,從她今天最想知道的問題開始問起。

    “等一下,”喜禾慢一拍的摸著後頸,“我想先問你件事。”

    “你說。”

    喜禾看著他,眼睛一動不動的,“你這些年,在梁家,怎麽樣?”

    像是沒有想到她問的問題跨度這麽大,梁清則多看了她兩秒鍾,“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問題了?”

    他抬手給她盛了半碗的湯,放在她麵前。

    繼續道:“以前都沒有聽你提過。”

    “我,”喜禾張了張嘴,看著對麵坐著的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生活了十幾年的男人,狠了狠心,索性問了出來,“五年前,你是不是幫別人做了偽證,所以才會坐牢?”

    麵前碗裏的湯還在冒著淡淡的熱氣,喜禾碰也沒碰。

    兩個人似乎僵持起來。

    最後梁清則輕笑一聲,“怎麽了?有人告訴你什麽了嗎?”

    “你就說是不是。”

    喜禾想,她真是給足了機會。

    明明清清楚楚的從他嘴裏聽見的,她現在還是不想太直接的挑明。

    喜禾看著他,害怕錯過他的任何一點反應。

    梁清則喝了一口水,說,“不如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好讓我知道怎麽告訴你。”

    “還有,”喜禾懸在半空的心因為他這句話觸了底,“你暗地裏轉移梁家資產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果然知道了啊,”梁清則反應平平,“你調查我,還是陸呈川告訴你的?”

    喜禾幹巴巴的說,“這不是重點。”

    梁清則擱下手裏的東西,一手貼在桌麵,另一隻手越過桌子,想碰她。

    可還沒挨到,喜禾就下意識的躲開。

    梁清則也不覺得尷尬,收回手,“是。”

    他接著說,“我在梁家這麽多年,拿回自己應該拿的,難道不行嗎?”

    “為什麽?”

    “你問為什麽?喜禾,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明明人在梁家,還要做這些吧?”

    喜禾不說話,她也不知道現在她說些什麽是妥貼的。

    “以前我沒有想過的,可是你知道,爸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他依舊喊梁玨爸,好像說的是什麽很日常的事情:

    “自私又重利,即便梁清衍不學無術,他也沒想過要把公司的事情交給我。而爺爺就更不要我說了吧?”

    喜禾慢慢抿著唇。

    她知道,他說的這些,她都知道。

    老爺子是個頑固的人,他把梁清則養著,也隻不過是給他安個完美的借口讓梁清則幫梁家做事。

    可是

    “你介意這些的嗎?就算你不做那些事,也沒有人會虧待你。”

    “是啊,可是我不想。”

    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喜禾覺得陌生的可怕。

    她說,“你停止做這些事情,我會幫你爭取機會,隻要你停下來,我會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沒用的,”梁清則微笑著說,“你不也是想脫離梁家嗎?我們一起離開,我會照顧你的。”

    喜禾想也沒想的搖頭,“不,我從來沒有想過。清則,你做這些事情萬一被爺爺發現了,他不會饒了你的。”

    梁清則終於摸了摸她的頭發,“你會說嗎?”

    喜禾站起身,動作太浮躁,碰翻了茶杯裏的水。

    深色的水漬在喜禾的衣角上染了一片。

    喜禾低著頭,“會。”

    她說完最後看了梁清則一眼,拿著包就離開座位。

    梁清則坐在那裏,端起茶喝了一口,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

    ……

    喜禾逃似的下了樓。

    她走的時候沒有看清楚迎麵走過來的人,不可避免的撞上。

    耳邊有一聲熟悉的驚呼,喜禾這才看過去。

    是寧隨月。

    “抱歉。”

    喜禾剛說完,就看見寧隨月身後,顧時南走了過來,動作親昵的摟住她的腰,低頭詢問。

    她看見寧隨月對他搖了搖頭,隨後看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喜禾的錯覺,她在寧隨月的眼裏看到不加掩飾的厭惡和恨意。

    喜禾好笑的看著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招惹到她,惹的她連裝也不裝一下了。

    顧時南也看見了她,“梁xiǎo jiě,這麽巧。”

    “是啊,”喜禾回他,目光在他摟著寧隨月的手上徘徊,“挺巧的。”

    “正好我跟隨月準備吃飯,梁xiǎo jiě要不要一起?”

    喜禾勾著唇角,“不用了,就不打擾了。”

    寧隨月拿開顧時南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正想說些什麽,就看見喜禾身後的樓梯上,梁清則正緩緩的下來。

    她輕蔑的眼神變得毫不掩飾,聲音足夠這幾個人都能聽清楚。

    “梁xiǎo jiě不和男朋友一起,和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關係這個好啊。”

    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和一句普通的話,偏叫她用這種眼神語氣說出來,讓人覺得惡心。

    梁清則已經走過來,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問喜禾,“你朋友?”

    喜禾笑著說,“不是。”

    “這樣啊,陌生人就不怪她陰陽怪氣的嘴臉了。”

    寧隨月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你們在別rén miàn前裝也沒用,有沒有什麽,我們都清楚的,不是嗎梁xiǎo jiě?”

    喜禾的笑意深深,抱著臂。

    她這個樣子,寧隨月總覺得她像是在看一個跳腳的小醜。

    “有什麽?”

    一道誰也沒有料到會出現在這裏的男聲插了進來。

    喜禾一僵,寧隨月比她反應更大的睜著眼睛。

    陸呈川從後麵走過來,在喜禾身後停了下來,眼皮一耷,又問了一遍,“在說什麽都清楚的事?”

    “哦,”喜禾揚起臉看著他,笑意盈盈的,短發襯得更嬌豔和靈動,“寧xiǎo jiě在說一些我也聽不懂的話。”

    陸呈川看著她不及眼底的笑容,“聽不懂就不要聽了,在這裏耽誤時間做什麽。”

    喜禾點點頭,“那就走吧。”

    幾個人從寧隨月身邊走過去,寧隨月僵硬著,卻抓住陸呈川的衣袖,“呈川……”

    “什麽事?”

    “你真的要對我這麽殘忍嗎?”

    陸呈川抬起手,讓她放開了手,一瞥,看向顧時南,話是對她說的,“你不是已經做了決定了麽?”

    “不是這樣的,”寧隨月搖搖頭,“你聽我說,我……”

    她還想碰他,卻被顧時南一把摟住脖子,拉開了距離。

    顧時南在她耳邊親昵的說,“不是餓了嗎,走吧。”

    陸呈川眼神淡淡的看著她被顧時南拉走。

    出了餐廳,梁清則還問喜禾,“要我送你嗎?”

    喜禾還沒說話,就看見陸呈川也過來了。

    隻好說,“那就麻煩了。”

    梁清則溫溫的笑,“走吧。”

    “梁喜禾。”

    陸呈川喊住正要走的喜禾。

    他穿了件煙灰色的大衣,搭件黑色的毛衣,從頭到腳的冷色調,站在那裏,身形挺括,長身玉立。

    喜禾看著他,看不出是個怎麽樣的情緒,隻是問,“陸先生有什麽事嗎?”

    瞧瞧。

    這幅冷淡疏離的樣子,哪有剛剛在寧隨月麵前和他說話那股子的嬌軟。

    她聰明,知道什麽時候該怎麽表現,可是現在……

    陸呈川眼神暗下來。

    真是不讓人喜歡啊。

    於是他一步步朝她走過去。

    “我有點事。”

    喜禾漆黑的瞳仁轉了轉,說,“那就說吧,我還趕著回去。”

    她沒問他怎麽會在這裏,還這麽及時的出現。

    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巧合。

    喜禾把雙手放進口袋,等著他說話。

    就有種一定要現在就說完的意思。

    陸呈川卻好像偏偏不如她意。

    側過身和梁清則說,“我有事情需要帶她走,梁先生不介意吧?”

    “那要看她的意思。”

    喜禾不想在這裏一直逗留,她的視線淡淡然的掃過他的臉。

    率先轉身,“清則,那你就先回去吧。”

    留下他們兩個人,喜禾問,“車在哪?”

    陸呈川一揚下巴,給她指了個大概的方向。

    喜禾低頭走自己的。

    她一低頭,就露出後頸,白皙皙的,有塊骨頭特別突出。

    陸呈川這是第一次看見她的短發的模樣,在她上了樓的時候,他就看見了。

    他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位置上。

    他知道她住在唐如故家,也是一路跟著過來的。

    看著他們說話,最後像談崩了似的,她率先下了樓。

    他喝完茶的時候,梁清則也起了身,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接著,就在樓下聽到他們說話。

    陸呈川拿出鑰匙,開了鎖。

    看著另一邊沒有要上車駕駛的喜禾,問,“怎麽了?”

    “陸先生,”喜禾的臉蛋溫溫靜靜的,“我要知道你帶我去哪裏。”

    “機場。”

    陸呈川說了兩個字,“先上車。”

    喜禾咬了咬唇,上了副駕駛。

    她係安全帶的時候,陸呈川也沒發動車子,“你說你不記得,是假的,對麽?”

    喜禾扣進去,隨意的回,“對啊。”

    “昨天的事,你先說清楚。”

    “該說的不都說了嗎?”喜禾捏著安全帶,“我倒是覺得,應該你先給我一個解釋。”

    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短促的笑,陸呈川說,“我有權知道。”

    他沒回她後麵那句話。

    頭發遮擋住喜禾的臉,她微微躬了身子,“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她的臉頰被捏住,被迫看著他。

    陸呈川朝她的方向傾身,“就算你不說,我也總有辦法知道,但總歸不是一樣的,你應該明白。”

    喜禾閉上眼睛,“一個孩子罷了。”

    “是我的。”

    他用的陳述句。

    喜禾的睫毛顫了顫。

    她不驚訝他這麽說,可就是,不想這麽容易的就讓他知道。

    “就算是推算時間,也可能是我下了你的床就跟別人在一起了。”

    “你不會。”

    陸呈川看著她。

    手下捏著的臉頰很小,瓷白的皮膚細膩,睫毛長長的,翹著,笑起來漂亮勾人。

    她的長相好看是好看,可在以前從來不是他看順眼的那種。

    喜歡你時眼一彎唇一翹,勾的你心癢癢,不喜歡你時就流露出那種疏離信手拈來的虛假表情。

    拿捏的可準了,知道哪樣能叫人心軟,哪樣叫人心生愛意,哪樣又叫人恨的咬牙切齒。

    就是從這麽個嬌養著長大的女人嘴裏,就能說出那麽薄情無義的話。

    她望著自己的瞳仁黑漆漆像泛著光亮的黑色寶石,可是沒有溫度。

    陸呈川聽見自己又說一遍,“你不會的。”

    喜禾又細細的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是動人的風情,“陸先生怎麽就是不知道相信我呢。”

    她的手攀上他的肩膀,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以前是,現在也是。你說,我以前怎麽就喜歡你這麽個無趣的男人?”

    陸呈川深深的看她一眼,捉住她的手,沒有骨頭似的,軟軟的。

    “告訴我,孩子為什麽沒了。”

    喜禾抽回了手,“難不成我要挺著個大肚子讓別人指指點點?”

    “你打掉的?”

    男人的聲音沉下去,似乎她隻要點個頭,他就能把她的脖子扭斷。

    喜禾靠著座椅,嗓音很淡,“是啊,我都被你趕出京州了,再生個你的孩子回來,豈不是永遠都沒有立足之地了。”

    車廂內一陣沉默。

    喜禾也沒有去看他,隻不過聽見陡然間變重的呼吸。

    喜禾心說,是生氣了吧?可真有意思的。

    他這麽討厭她,難不成真願意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她會比現在過的好?

    這麽想著,喜禾又說,“你也不用生氣,這不是正和了你意嗎?不然生下來怎麽說,你還要以為我居心叵測呢。”

    陸呈川覺得她真有氣死人的本事。

    車子從停車位上開出,喜禾看著還算正常的車速,怕他氣到要開快車再把她扔下去嚇死她。

    真的,喜禾覺得,他要是再問她幾句,他就要動手了。

    所以說了個大概,喜禾也識趣的閉上了嘴。

    到機場的路,堵車了。

    看著上麵賭的長龍,喜禾歪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陸呈川沒好臉色的看她一眼,冷哼一聲,“唐如故沒讓你睡好覺?”

    知道他可能是跟著她才會那麽巧的出現在餐廳。

    喜禾也沒意外。

    慢悠悠的說,“沒睡好是因為被某些人嚇到了。”

    她裝模作樣的問,“你說,明明很討厭你又要對你動手動腳的人是怎麽樣想的?”

    “作為男朋友該想的,”陸呈川冷冷的說,“雖然有人假裝不記得,但也總不能什麽也不做。”

    “你早就知道了吧?”

    “你想演,那就陪你演。”

    陸呈川扶著方向盤,“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麽做。”

    喜禾坐直身體,“陸呈川,是不是寧隨月不要你了所以你就忘了事實了?”

    “這和她沒關係。”

    “的確沒關係,她應該也沒想到你會強1暴我,第二次未遂。”

    車子往前動了一點,陸呈川放下手,轉過臉來看著她,“再陰陽怪氣的,現在就可以來第三次。”

    喜禾氣的手發抖,她以前怎麽會喜歡這麽惡劣的男人?

    “我不會原諒你的。”

    陸呈川無所謂的道:“至少我沒影響。”

    “你……”

    喜禾揚著手,對著那張臉,最後還是沒有打下去。

    她氣的眼眶紅,“我會告你的!”

    “那也到等下一次。”

    陸呈川說完,眼神暗下來,語氣也變冷,“我也不介意一直到讓你再懷一次孕,然後把你關起來,寸步不離的看著你,直到你生下來。”

    喜禾打了他一巴掌。

    毫不猶豫的。

    把手掌都震麻。

    掌心熱乎乎的,沒有知覺。

    她看見陸呈川垂下眼,在後麵的鳴笛聲中,沉默著開動了車。

    喜禾又氣又怕。

    怕真的像他那麽說,她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可更多的還是氣的心口疼。

    隻覺得有人用針一下下的紮她。

    一直到機場,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連臉色都沒有緩和半分。

    陸呈川臉上那個巴掌印,消了一點。

    因為暖氣的原因,容易熱的泛紅,他這突兀的模樣,不仔細看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同。

    喜禾一直保持著距離跟著他,

    他沒說來接誰,現在自然也不是問的時機。

    喜禾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總覺得今天陸呈川有點不一樣。

    她一路上不說別的,把他弄生氣兩回,還都不是什麽小事,可他更多的是沉默。

    這太反常了。

    沒等喜禾多想,就聽見身邊的男人開了口,在喊人,“爸媽。”

    一直垂著腦袋的喜禾一震。

    完全沒想到,他帶她來接的人,竟然是他的父母。

    印象中,喜禾也很少能見到他們。

    更別提她離開了好幾年,就更是感覺到局促和陌生。

    她從小到大良好的教養讓她很快的反應過來。

    揚著得體合宜的笑,“陸叔叔,陸阿姨。”

    陸呈川幫他們拿著行李,聽到她乖乖巧巧的喊人,多看她一眼。

    對陸往和程霽月說,“爸,媽,這是梁喜禾,你們以前認識的。”

    陸往抬了抬眼鏡,“都長這麽大了,是個大姑娘了。”

    喜禾靦腆的笑了笑。

    “先回去吧。”

    程霽月看了她一眼,說。

    喜禾走在陸呈川身邊,不知道說什麽話,又覺得兩手空空的很不自在。

    就想去從陸呈川手裏拿點東西。

    哪知手剛伸過去,就被陸呈川空著的那隻手給緊緊握住了。

    喜禾望向他,一個眼神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戲要演全套,更何況現在在他的父母麵前,喜禾安靜的任由他拉著。

    坐車的時候,喜禾明顯感覺到程霽月在她身上的目光。

    正要說話,程霽月就上了車。

    喜禾隻好重新回到副駕駛上坐好。

    太安靜,喜禾如坐針氈,她隻好小聲的問陸呈川,“我還有點事,能不能從長空路那裏給我放下來?”

    陸呈川要說的話被後麵的聲音打斷。

    程霽月沒有什麽溫度的話在車內響起,“既然是老二的女朋友,做什麽走那麽著急?”

    “那個,陸阿姨,”喜禾放軟了嗓音,“我覺得您和陸叔叔這麽久回來一趟,一家人該好好聚一聚。”

    “這麽說,梁xiǎo jiě不覺得自己屬於這個家的一份子了?”

    這個梁xiǎo jiě三個字一從程霽月的嘴裏出來,喜禾隻感覺頭皮發麻。

    喜禾被噎住,“不是,我沒有這麽想。我隻是覺得以後的時間還多,叔叔阿姨坐了這麽久的飛機,我就不打擾了,以後再拜訪也是一樣的。”

    喜禾等來的是程霽月和陸呈川說的話,“老二,你跟梁xiǎo jiě在一起多久了,怎麽還是這麽個生疏的樣兒?”

    陸呈川唇邊帶著點笑,“媽,她就是怕打擾,來的時候說好幾遍了,太緊張。”

    眼睜睜的聽陸呈川扯謊,喜禾藏在短發裏的耳朵悄悄的紅了起來。

    程霽月的聲音實在冷淡,“那就把她送回去好了。”

    “不用,多待一會兒就不會覺得了。而且,奶奶喜歡她,正好也可以陪陪奶奶,”陸呈川從後視鏡看喜禾,“是吧,喜禾?”

    喜禾放在腿上的手心出了汗,硬著頭皮,“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