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鐵馬將軍哽咽如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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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長天一步一步走到官船,蹲在楚若珺落水的位置,顫抖著伸出手。

    地上還殘留著白色的粉末,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落水這件事最痛苦的,就是看不到屍體,也看不到她活著的證據。

    他痛苦的抓了抓頭發,忽然無比的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去找她。

    林長天頹然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何時,身後忽然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

    林長天似有所感,站起來回過頭,就看到一道蒼白而挺拔的身影。

    是沈頤。

    他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沒有悲痛,也沒有驚恐,隻是臉色蒼白的,幾乎要變成透明。

    林長天張了張口,試圖開口說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發出任何一個聲音。

    楚若珺死了。

    不可能,連他都不相信。

    她經曆過那麽多傷痛,她連暗室都能逃出去,幾十年不遇的大雪都奈何不了她,她怎麽可能會死了呢?

    一定是......上天給他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

    沈頤一步步的走了過來,在那落水的地方站定。

    有人將一隻銀釵拿過來,“殿下,楚姑娘的丫鬟說,這是殿下送給她的東西,她就是用這個救了丫鬟一命,人已經不在了,殿下拿回去,留個念想吧。”

    沈頤撿起那支已經沒有血跡的銀釵,臉上依然沒有絲毫的表情。

    太安靜了,他想。

    沈頤覺得,他一定是在做夢。

    閉上眼睛,楚若珺對著他笑的模樣還是那麽清晰。

    “你看,我這次沒摔倒哦。”

    “你該不會是嫌棄我的酒不好吧。”

    “這是我第一次下廚,做的紅豆餅,他們都說好吃,你就算不喜歡,也不許說出來。”

    她這個性格頑劣的姑娘,一定是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所以,自己溜到哪裏去玩了吧。

    一定是這樣。

    不過沒關係,我一定會把你找出來的,不管你跑到哪裏,上天入地,天南海北,我都會再次遇見你,說一聲,一起去玩,可好。

    沈頤輕輕的勾起唇角,笑聲從喉嚨裏溢出來。

    沒幾日,長平城不少人都知道楚將軍喪女。

    朝堂上,就連皇上也沒有勇氣和他的目光對上,或許是那雙眼睛裏凝聚了太多太多的情緒,至極的幽暗深沉,周身仿若都繚繞著令人壓抑的霧氣,讓人失去了靠近他的勇氣。

    他的目光一瞥,一張蒼白如大病中的臉龐,一個挺拔冷冽的背影。

    隻是一個姑娘,卻能讓這麽多人牽腸掛肚。

    皇上在心裏歎了口氣,當著滿朝文武的麵,道:“楚將軍,朕知道你痛失愛女,一時難以承受,不如告一個月的假,回去好生歇息吧。”

    “謝皇上。”楚將軍淡淡的開口,多餘一個字都不願意說。

    下朝後,林帥和林長天特意去府裏看望楚將軍。

    林長天剛踏進前院,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一道柔軟纖細的身影向他衝來,臉上還帶著好看的笑意。

    她總是這樣,武功稍有進步,眼裏都充滿了驚喜,明亮的足以驅散所有的陰霾。

    這個姑娘......就是這麽單純而直白,清澈的一望到底。

    林長天下意識的伸出雙手,想要觸碰她,可是什麽都沒有。

    唯有冰冷的風,穿袖而過。

    “你來啦,你昨天威脅我的話,我記住了。”

    “你是不是抽風?”

    “師父在上,徒弟給您敬茶啦。”

    耳邊似乎響起她或歡快或生氣的聲音,可是他的眼底,隻有空蕩蕩的前廳。

    楚將軍看到是他們來了,隻是帶著他們進入前廳,一言不發,沉重的讓人心底發慌。

    “楚將軍,節哀啊,保重身體要緊。”林帥寬慰他,“日後,楚將軍打算如何?”

    “我隻是區區螢火,對抗太後和邵國公,豈不是螳臂當車。”楚將軍低低的開口,“四年前少卓去了之後,我已經大徹大悟,什麽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煙雲,所以極力克製若珺的鋒芒,想讓她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沒想到,還是......”

    話音未落,他的眼淚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林長天眉心一跳,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鐵骨錚錚的將軍,也是會哭的。

    為了他枉死的女兒。

    “現在,連我最後一個孩子都沒有了。”楚將軍蒼白的嘴唇顫抖不停,老淚縱橫,“要是隻有我一個人,哪怕刀山火海也要為我的孩子報仇,可是不行啊,我還有七十歲的老母親,我要是有個意外,她該怎麽......”

    林帥幽幽的歎了口氣,似乎還想說什麽,最終所有的勸說都化為一聲歎息。

    而楚將軍的老母親,知道若珺落水後的消息,頓時暈厥了過去。

    當她醒了之後,問及楚若珺找到了沒有,所有人都沉默了。

    下人們回避的態度讓她知道,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她已經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媳婦,看著自己的孫子,看著自己的孫女走了。

    如果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話,沒有人能了解送走三個人,是怎樣的心酸,又是怎樣的錐心。

    自己已經活了七十多歲了,早就活夠了,如果可以,她願意代替若珺去死。

    ......

    林長天查了很久,馬不停蹄的查,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心安,才能無愧於心。

    他很忙,很忙,忙到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邵國公將老奸巨猾,將事情推的幹幹淨淨,全栽到了已經死去的高尚書頭上,是他尋仇導致了這場災禍。

    林長天除了氣憤,也隻能感到氣憤。

    這些天他不知道罵了邵國公多少次。

    “林長天。”林帥看著不遠處的男人冷冽的背影,聲音沙啞的厲害,“能了解的情況都了解過了,能詢問的都詢問過了,你現在還要去哪?”

    這兩天,他陪著林長天審問了不少人,所有的目擊者,就連皇上也都去求見了,隻為了文書調任的事情。

    就算林長天再不想承認,他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楚若珺已經死了。

    她死於那條河裏,有很多落水的人,是連屍體都無跡可尋的,也許,早就飽了魚腹。

    所有人都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唯有林長天始終不肯相信,盡管沒有任何理由,他就是篤定楚若珺還活著......

    為此他已經兩天兩夜不曾休息,隻是為了尋找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  林長天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他,目光漆黑深沉,任何情緒跌進去都隻餘一片荒蕪。

    林帥不由自主的心悸了一下。

    “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假如若珺在天有靈,她一定不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林帥沙啞的開口。

    這幾天,他已經清楚的看到了這個年輕人對楚若珺的深情,他已經詮釋了“癡情”二字。

    若說人不癡情枉少年,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唯恐他入了魔障。

    “爹,我出去散散心罷了。”林長天淡淡的開口,“但是,沒有什麽在天之靈,若珺還活著,我深信不疑。”

    說完,他就漠然的轉身,大步往林府門外走去。

    林帥還站在原地,扼腕歎息。

    ......

    “客官,小店已經打烊了,您該回去了。”小二看到林長天,一開口聲音就哽咽了。

    林長天醉眼朦朧的抬了一下頭,“回去,我該回哪去啊?”

    “這......”小二抓了抓腦袋,“當然是回家啊,這麽晚了,家人肯定都在等你呢。”

    “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了。”林長天手裏攥著一條光滑的絲帕,自言自語。

    他喝多了,以往那些不會在陌生人麵前說的話,全都一一表露出來。

    他的聲音悲傷極了:“我隻是有一點難受,有一點不相信,她還那麽年輕,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長得好看,又會武功的姑娘,她聰明,咋咋呼呼,還愛多管閑事,她不管誰是戲子,不管誰是丫鬟,認準了一個人就去保護,她那麽好,那麽善良,怎麽就.......”

    說著說著,眼眶有淚紛紛落下。

    林長天閉上了眼睛,低低的念叨著她的名字:“若珺......”

    小二的手都在顫抖,他死死的咬緊牙關,不忍心繼續強調那個所有人都已經認定的事實。

    “林少帥,我送你回去吧。”小二強忍住情緒,聲音沙啞的開口。

    “不用,我自己能走。”林長天撐起身體,從桌子上爬起來,晃晃悠悠的站都站不穩,卻執著的從懷裏掏出銀子放在小二的手心,抬頭撇到他的時候,疑惑地皺了皺眉頭,“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小二連忙低下頭,半張臉都置於陰影之中,“您一定是記錯了,記錯了。”

    “嗬......”林長天晃晃悠悠的往外走,“這樣啊。”

    林長天走了之後,小二收拾好東西,回到後院歇息。

    他坐在院子裏的樹下,手裏捧著一個早已經幹癟的饅頭,心裏空落的厲害。

    下一刻,手裏的饅頭忽然被人搶走,幾個人出現在他麵前,一副嘲笑的嘴臉,“喲,這不是九荒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哪,也不撒潑尿看看自己什麽樣子,就你,一個乞丐,給人家當護院都不配。”

    “你們別瞎說,楚小姐對我有恩,我隻是感恩罷了。”九荒著急去搶那個饅頭:“還給我,你們還給我。”

    “喝,我就偏不給了。”那人將饅頭扔給另一個人,另一個人在手裏拋來拋去,眼看著九荒要搶到,就快速丟給另一個人。

    最後幾個人玩累了,將饅頭丟到他腳下,“你就捧著你這個饅頭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楚小姐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九荒不說話,撿起饅頭往懷裏揣,忍不住濕潤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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