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要死，也要大家一起死！”

    “我們不走，我們不走！”

    一聲聲高喊讓林長天心潮澎湃，但是他此時深深皺著眉，冷冷道：“這是軍令，你們必須走！”

    楚若珺接口，音質郎朗，“你以前說過，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每次都是她不聽，每次她都是最固執的那一個，林長天恨恨地咬了咬牙，氣的想掐死她。

    她這麽一說，其餘將士也跟著附庸道：“對，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楚若珺挑眉看他，臉上分明寫著“你拿我沒轍”。

    林長天目光複雜地看著楚若珺，沉默了片刻後終於說道：“走！”

    他最終還是拗不過眾將士一條心。

    林長天那些話等於白說了，不過看到大家誰都不願意舍棄誰，心裏暖暖的。

    楚若珺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衝著林長天笑了笑。

    “若珺，你為何還是那樣固執？”林長天輕歎一聲，語氣漸軟。

    “嘻嘻，如果你留下來帶著傷兵，一定會被弘籌抓到的，到時候，你就再也走不了了。”楚若珺說這句話的時候，琉璃一般清澈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竟讓他移不開目光。

    “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林長天深深地看著她，心裏一片暖意。

    他們一直走，臨近傍晚，天空中撒起了雪粒子，一開始還很小，後來漸漸變大，砸在臉上如密密麻麻的針尖紮下去一樣。

    天色漸黑，金兵還沒有追上來，應該就再也追不上來了吧。

    離陳國邊關還有幾十裏路，王之遙就在那裏，和守城將軍一起等待著他們，楚若珺眼眸裏亮起了光芒，快到了，快到了，馬上就有救了！

    經過這麽長時間日夜艱苦跋涉，所有人都精疲力盡，累得不成樣子，不得不停下來，再度休息。

    皇上忽然雙腿一軟，跪倒在白雪裏，喘著粗氣問林長天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到啊？”

    林長天看一眼遠處還有些熟悉的山林，說道：“快了，今天晚上就能抵達。”

    九荒傻傻地笑了笑，說道：“咱們走的這麽快，金兵累死也追不上咱們了。”

    林長天點了點頭，看了九荒一眼，突然從地上站起來說道：“你們先在這裏歇會兒，我去前麵看一下王之遙有沒有留下標記。”

    九荒聞言，急忙說道：“少帥，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林長天笑了笑，獨身往密林裏走去。

    隻不過是幾個月而已，之前鬱鬱青青的樹林現在蕭條無比，隻剩下了一樹的白，林長天用刀挑著雜亂的樹林，想看看有沒有記號。

    耳邊一聲尖銳的鳥叫，從天而降幾個灰衣蒙麵人，提著長劍就往林長天的胸口刺去。

    林長天反應及時，提刀來擋，一路且戰且逃，雪落不止，忽見從密林深處奔騰出無數條灰色身影，如鬼魅般圍了上來。

    忽聞有打鬥聲，陳兵一怔，立馬手握兵器將皇上圍在中間，卻見林長天一一人之力同時抵擋無數條灰影。

    “上啊！”

    陳兵和灰衣人拚殺在了一起，場麵極其混亂，楚若珺揮舞著手中的長刀，不時地砍倒靠近她的灰衣人，原本被狼血染透而幹涸的衣衫又濺上一層濃重的血紅，她手裏的刀，幾乎已經是被紅色黏住了一般，那濃重的顏色再也落不下來......

    她從來沒有殺過這樣多的人，也是從來沒有發覺自己刀法竟是這樣好。

    這一刻，楚若珺已經不再是楚若珺，她成了一把殺人的刀。

    楚若珺揮刀砍向靠近皇上的灰衣人，強勁的衝擊力令刀深深地嵌入那人肩膀的骨頭裏，她已經聽不到任何痛苦的嘶喊聲，腳下的白雪被染紅，融化為一灘鮮豔的血水。

    她剛費力地把刀從一個人身上拔出來，還來不及揮向另外一個人，突然覺得身後一冷，有穿著陳兵衣服的人手握尖刀正要朝楚若珺的脖頸刺去，原來陳兵裏一直有奸細，就是為了等到現在。

    楚若珺的反應根本不用經過大腦，下意識地一腳踢在他的胸口，那陳兵直接飛了出去。

    這樣的楚若珺，哪裏還是原來的楚若珺。

    她的腦袋裏已經是一片空白，身體下意識地避過旁邊砍過來的刀劍，揮舞著手中的刀，生存的本能讓她不斷地殺殺殺！

    林長天眼角的餘光瞥到刺客的分布，按照他的猜測，這些灰衣人應該是從皇城派來刺殺皇上，阻止皇上回皇城的刺客，可能是受沈頤或邵世芳的指示，也有可能是太後。

    林長天的眼角一跳，發現了一絲異樣，刺殺皇上的刺客，竟然沒有刺殺楚若珺的多！

    邵世芳！

    林長天薄唇緊抿，眸光狠厲極了，這丫頭腳下躺著不少屍體，少說也已經砍了十幾個人，再這樣下去，她會耗盡力氣。

    沒了力氣動作變慢，很容易受傷，甚至......

    林長天不敢多想，他緊緊握著刀柄，仿佛要和它融為了一體，不停地揮動著手裏的刀，一步步朝楚若珺的方向靠近。

    她的身影越來越近，麵前的人被她劃斷了喉嚨，血從傷口處噴水一樣地射出，噴到她的眼睛裏，迷住了她的眼眸。

    楚若珺隻覺得天地間一切都是血腥味，眼前被滾熱的紅黑色蓋住，來不及多想，她急忙抬起手擦拭眼裏的血。

    爭這一瞬之機，一道瘦小的身影攜帶風聲，從不遠處朝楚若珺的後背襲去。

    她的速度很快，和那些灰衣刺客不是同一個等級的。

    楚若珺好不容易擦了不少血塊出來，艱難地眨了眨眼睛。

    眼裏的血很難擦幹淨，楚若珺看東西還蒙上一層紅色的影子，來不及再抬手擦，剛察覺到背後有人偷襲，連身子還沒轉過來，就被一道漆黑的身影遮住了眼睛。

    “小心！”

    楚若珺被猛地推開，一頭栽在了雪地裏。

    這一掌來無影去無蹤，一掌正中飛奔而來的林長天後背。

    林長天“哇”的一聲，大口鮮血噴出，楚若珺的胸前，甚至驚訝地張大了的口中，都被濺上點滴血痕。

    瘦小的灰衣人冷笑一聲，眼中寒光一閃，再度提氣，一掌朝楚若珺擊去，楚若珺卻似早已有準備，閃身避過。

    她的掌法淩厲，一掌足以致命！

    正在纏鬥之際，耳邊忽地響起了如擂鼓一般的馬蹄聲。

    瘦小的灰衣人皺了皺眉，收掌立定。

    是金人追上來了！

    彈指之間，地上隻餘下十幾具屍體，剩餘的灰衣人急忙撤退到樹林裏。

    楚若珺麵上的表情凝結，腦中炸成空白，她根本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抖著雙臂抱起林長天顫抖不止的身子。

    好輕，好輕，像這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地無聲。

    “林長天，林長天！”楚若珺拍著他的臉，瀟灑的眉目附上白雪，呼出的氣息都是微弱的。

    林長天覺得自己這次必死無疑，他沒有害怕，看著楚若珺的臉，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

    楚若珺一直緊緊地抱著她：“林長天，你不要睡，不要睡。”

    她的聲音那樣安定人心，可林長天好想睡去。

    林長天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看他，卻看到他正看著她笑，那雙漆黑的眼睛溢滿柔光，雖然他一臉的血汙，可這個笑容無比燦爛，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個笑容，一下子就點亮了他身後的天空。

    楚若珺隻覺得心中一窒，胸腔像是被人狠狠地擠在了一起，再也吸不進去半點空氣。

    她也對著他，輕輕笑開，隻是有淚紛繁落下。

    突然，許久沒有說話的林長天低聲道：“若珺，對不起，我隻能陪你到這裏了。”

    楚若珺嚎哭著搖頭，“林長天......你不會死的......你不要說傻話。”

    他的身體一點點變涼，可他卻仿佛沒有感覺般，嘴角綻出一抹蒼白無力的笑，他說：“若珺......我不甘心，明明是我先喜歡你的。”

    他說：“若珺，對不起，我無法再保護你了。”

    他說：“若珺，我那麽喜歡你，你怎麽就不肯喜歡我？”

    林長天吃力抬手，抹去她頰邊滾滾而下的熱淚。

    “我喜歡你，喜歡你好不好。”楚若珺哽咽道：“隻要你活著，怎樣都好，怎麽樣都可以！”

    林長天笑了，輕輕問道：“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楚若珺含著淚點頭，“願意，願意，我願意！”

    他輕喝一口熱氣，輕聲乞求：“叫我一聲長天哥哥，好嗎。”

    “長天哥哥......”

    “長天......長天哥哥......”她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不停的叫著他的名字。

    “乖......”

    大手滑落，血染滿襟，他終於在她的柔軟的懷抱裏睡了過去，嘴角帶著滿足而又幸福的微笑，如同他經常看著自己那般。

    那抹淺淡的笑凝結在他的嘴角，楚若珺狠狠地攥著他的手。

    “林長天！”淒厲的哀嚎響徹整個天地，轉瞬被金人震耳的鐵騎聲淹沒。